吃完了飯,顧淑芳幾乎是強迫著自己,把碗洗了,把廚房和餐廳都收拾干凈,這才走出餐廳,她在樓梯口站了一會,看了看下面,下面還是靜悄悄的。
現在,連三樓的陽光也都已經被收盡了,站在這里,顧淑芳只能看到不遠處的內江大廈,和海秀路的那幾幢高樓的樓頂,還殘留著一抹夕陽。
以前,站在這里是可以看到望海樓的,可以看到望海樓的時候,顧淑芳已經不讓姓符的碰自己了,但他隔三差五,還能到這三樓,顧淑芳最討厭的就是他站在這里,看著望海樓時,那志得意滿的神情。
顧淑芳知道那神情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感覺自己跺跺腳,望海樓也要抖三抖,顧淑芳不屑地想,那還不是因為我放過了你。
顧淑芳從客廳搬出了一張躺椅,放在牡丹花前面,以往,每當她心緒不寧的時候,她就會躺在這里,她覺得自己可以嗅到家鄉的氣息,再想一想女兒,她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顧淑芳躺在那里,抽了抽鼻子,怎么今天聞到的不是牡丹花的清香,而是隔壁做飯的油煙?她努力去想女兒,一個念頭卻蹦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她趕緊跳了起來,站在那里,想被雷擊中一樣,渾身微微地顫栗著。
剛剛,她躺著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問她,如果在他和女兒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顧淑芳被嚇壞了,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她不敢再想下去,但越不敢想,卻又越會往那個地方想,這個問自己的聲音,不也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顧淑芳走了開去,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下面,她看看樓上樓下都沒有人,就走到了張晨的房間門口,靠在他緊閉的門上,靠了一會,感覺心有些穩了,然后走到對面的辦公室,推開門,打開燈,走了進去。
天空,正一點一點地暗下來。
顧淑芳還是用手抹了抹桌面和凳子,放在眼前看看,手指干干凈凈,看樣子這幾個人,在這點上,是已經被自己教會了。
顧淑芳沒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而是走到了對面張晨的辦公桌前,還是摸摸看看,然后坐了下來,她自己的位子背對著門,張晨的位子正對著門。
坐下來后,顧淑芳慢慢冷靜下來,她重新想到了那個問題,自己也覺得好笑,是不是出軌的人,顧淑芳很不愿意承認自己這是出軌,但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出軌,至少是精神出軌了,不管你是以愛還是其他各種的理由包裝,這就是出軌。
何況,這已經不是你顧淑芳第一次了。
顧淑芳嘆了口氣。
冷靜地想了以后,顧淑芳覺得自己還是會選擇女兒,她不是那種可以連女兒都舍棄的人,畢竟那是自己身上的肉,何況,自己還沒有被逼到那個墻腳,要在這兩者之間被迫做選擇。
顧淑芳笑了一下,自己和自己說,你還真是喜歡不冷靜,她覺得不冷靜也蠻好的,讓自己感覺到情緒很飽滿,飽滿到會有飛的欲望。
撒哈拉有什么故事啊,不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要是讓自己和他在一起,哪里不可以是撒哈拉。
這樣想著的時候,顧淑芳的臉紅了,她用手摸摸,該死,還滾燙的。
顧淑芳在辦公室坐到了快九點,張晨還沒有回來,顧淑芳又有些焦慮起來。
顧淑芳站起來,把辦公室的門關了,她覺得作為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自己這樣,有些不太像話,誰進來了看到她,都知道她是在等人,他進來了更會得意,知道自己一直就在等他。
自己就是在等他,也不該讓他看出來,自己是在等。
對了,還有昨天,他那么不明不白地走掉的賬,沒有和他算呢。
顧淑芳站在辦公室門口,看了看對面黑著燈的張晨的房間,嘆了口氣,然后走上樓去。
她走到了那張躺椅前,想坐下來,愣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她走進了客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決定趁他還沒有回來的時候,給父母打個電話,問問女兒的情況。
她的父母,從來也不會給她打電話,說是長途電話費太貴,每次,都是她打過去,姓符的人不在這里,但這部電話,還是掛在他名下的公家電話,每個月的電話費,都是在望海樓的托收賬戶里,統一劃扣,所以她不用顧忌長途電話費的問題。
電話是母親接的,母親一聽到是她的聲音,就叫道:“青青,你媽電話。”
這是急于把接電話的活,轉移出去。
長期不在一起生活,彼此對對方的生活都不了解,顧淑芳無論是和父母還是女兒,其實都沒有什么話說,每次通電話,都是老三篇,和父母是,身體怎么樣?青青聽不聽話?錢夠不夠用?和女兒則是,學習怎么樣?聽不聽外公外婆的話?零花錢還有沒有?
問完這三個問題,雙方都急于把電話掛了,在顧淑芳,雖然不必計較電話費的問題,但除了這三個,還有什么可以說的?就是和你說了又怎么樣?有時候說多了,女兒一句話悶過來,家長會是外婆去開的,你問外婆。
顧淑芳就被悶住了,她怎么去問母親啊,她關心的三個問題,父母比她還關心,根本用不著她擔心,他們比她做得還細致。要是她問多了,母親一句,不放心你自己回來帶,
顧淑芳又會被悶住了。
她總不能和父母說,我還不能回來,還有筆錢沒拿到手,等拿到了,我就回蘇州了,父母要是知道她在干的事,會嚇壞的,她連每個月錢都不敢給父母多寄,要是多寄,父母認為超出了她工資范圍,一定會追問到底的。
今天的通話內容有些不同,女兒剛叫了聲媽,顧淑芳就奇怪地問:“青青,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沒上晚自習?是身體不舒服?”
“媽,你是不是昏頭了,今天周末,上什么晚自習?”
顧淑芳一愣,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周六,今天周六,怪不得他還沒有回來,他一定是跟那個金莉莉,去過周末了,想到了這里,顧淑芳不禁心情煩躁起來。
“學習很好,還被老師表揚了,很聽外公外婆的話,零花錢還夠,不夠外公外婆也會給我的,我說完了,媽,還有沒有其他什么事?沒事我掛了。”
顧淑芳哦哦哦哦隨便應著,女兒把電話掛了,電話里傳來嘟嘟的聲響時顧淑芳這才想起來,自己連第二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放下聽筒,顧淑芳心里有些失落,她走出客廳,在躺椅上頹然地躺了下來,心里無比的酸楚,她想自己在這里一直等待著他,而他,這個時候,正在和那個金莉莉一起,有說有笑的,說不定他們還會擁抱……
男人真不是好東西,顧淑芳在心里罵道,罵完,自己也愣了,什么男人,他是你的男人嗎?他對你有過什么表示還是有什么承諾?金莉莉才是他的女朋友,他和金莉莉在一起,才是正常的,和你在一起,才是不正常的,況且,你們還什么也不是。
顧淑芳一句句地逼問自己,她自己都快被自己逼問哭了。
金莉莉的身影一直在她的眼前晃,雖然,她們只見過一次面,但就那一次,她就記住她了,她才是他的女朋友,他們都可以堂而皇之地住在一起。
她想到了金莉莉的那張臉,不由得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年輕啊,她覺得自己,在年齡面前,正節節敗退,幾乎沒有招架的能力。
樓下大門砰地一聲撞開了,顧淑芳知道這不會是張晨,而一定是那個毛里毛糙的廣東仔,果然,她聽到了他和那兩個海南妹的歌聲:
“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還是該勇敢留下來,我也不知道,那么多無奈,可不可以都重來。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
“吵什么呢?!”
顧淑芳站在樓梯口,大吼一聲,小林連樓也不敢上,哧溜一下,三個人都一起逃進了彩珍她們的房間里。
他們被嚇壞了,第一次看到,顧淑芳發這么大的脾氣,已經不是她原來冷暴力的風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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