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底,喬總他們公司在珠海開年會,年會會邀請很多他們公司重要的客戶來參加,書面語叫共襄盛舉,劉立桿和孟平都是他們的重要客戶和合作伙伴,當然必須出席。
年會本身很無聊,不過半天,喬總上臺,做一個報告,說一大串數據,對客戶的支持表示感謝,然后表彰幾個優秀員工等等等等。
要知道喬總他們的客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把他們從國各地叫來,要是只是參加這樣的會議,然后聽你口頭表示幾句感謝,當然是不可能的。
而會議不是放在他們公司所在地的深圳,而是移到珠海,也是有原因的。
下午的會開完,連晚飯都沒有吃,喬總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了副總,他自己帶著兩面包車的人,去了澳門。
他們在澳門某個賭場的酒店住下,一起吃了晚餐,喬總給每個客人十萬澳門元的籌碼,然后和他們說,接下來我就要消失了,大家自便,后天下午五點,在酒店的大堂集中,我們回珠海吃晚飯。
孟平和劉立桿,兩個人以前從來沒去過賭場,只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過,覺得既新鮮又好奇,他們從酒店的大堂,穿過一條地毯很厚的通道,還是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他們看到里面是一個燈光斑斕的大廳。
最先躍入他們眼簾的是那一排一排,排著數百臺電子游戲機一樣的機器,每一臺機器頂上都亮著燈,機器前都坐滿了人。
整個大廳,繚繞著簡單但節奏明快歡樂的音樂,中間不時地就能聽到某臺機器,當當當當地在吐硬幣的聲音,還有人的叫好聲。
大廳上面懸掛的屏幕,輪番不停地閃現著一長串的數字,這是現在累積獎池里的獎金,你要是有幸打爆了,這一長串數字就是你的。
很多的報紙和雜志都登過一個故事,孟平和劉立桿都讀到過,說是在拉斯維加斯,一個貧苦的女留學生,口袋里連明天吃飯的錢都沒有了,經過賭場的時候,她決定用口袋里最后幾個硬幣去碰碰運氣。
當她坐在一臺老虎機前,把硬幣投進去,拉動拉把,大廳里突然警報大作,所有的老虎機都停了下來,有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伙,朝女留學生走了過來,女留學生嚇壞了,她以為是把賭場里的設備搞壞了,趕緊擺著手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沒有干。
接著是賭場的老板出現了,告訴她,不是她把機器搞壞了,而是她把機器打爆了,贏得了累積獎池里的那一千多萬美金。
周圍的人,都爆發雷鳴般的歡呼聲和掌聲,那個窮困潦倒的女留學生,一瞬之間,就變成了千萬富翁。
這是又一種版本的丑小鴨變天鵝的故事,故事很幼稚,劉立桿覺得,一定是像編雪米莉小說的那幾個無聊的摳腳大漢瞎編的,但瞎編的故事,就是有直戳人心的力量,大家就是樂于傳播,包括到了這個大廳的人,誰不想成為那個無聊故事里的主角。
誰都不相信神話,但又總是盼望著神話能在自己身上發生。
孟平和劉立桿,兩個人心里都在想,這他媽的有什么好玩的,這么幼稚的玩意,老喬怎么會把他們,帶到這鬼地方來。
但既然來了,兩個人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找了兩張相鄰的老虎機坐了下來。
他們剛剛坐下,就有侍者過來,請問你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孟平問這玩意怎么玩的,侍者就告訴了他們,這玩意怎么玩的,再問怎么換幣,侍者和他們說,你們可以自己去柜臺換,如果放心的話,也可以我幫你們換。
劉立桿就拿了那十萬籌碼給他,侍者笑道,用不了這么多。
他從里面拿出一個五百的,從孟平那里,也拿出一個五百的,走開了,再回來的時候,就給他們一個人帶來了一堆的硬幣,祝他們玩的開心后就離開了。
劉立桿和孟平相視而笑,這他媽的,手玩抽筋也玩不了十萬籌碼啊。
馬上有另外的侍者,端著飲料和酒水過來,兩個人一人要了一杯七喜,開始玩。
劉立桿第一下就聽到了當當當當硬幣吐出來的聲音,大喜,他看到有最大賭注的按鈕,就按了一下,和孟平說,快快,按這個按鈕,孟平笑道,我早就用了,不過三倍而已。
兩個人接著玩,隨著機器上燈光閃動,機器反復發出電子游戲般單調的聲音,人仿佛進入了一種被催眠的狀態,體內的血液在加快,但是麻木而呆滯的,尿很急,都舍不得站起來離開,自己和自己說,玩完這把,玩完這把再去。
無數的這把過去之后,人還是坐在那里,自己還感覺不時就能聽到當當當當吐幣的聲音,自己運氣不錯,但實際他們叫侍者過來幫助換幣的時間越來越多,剩下了籌碼越來越少。
等到劉立桿終于堅持不住,站起來去洗手間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籌碼已經去了一大半,而他和孟平,在這個破機器前,已經坐了三個多小時,手還真的有點抽筋的感覺。
劉立桿幾乎是一路小跑回來,他看看孟平,孟平輸得和他差不多,劉立桿說,他媽的這玩意看上去一次三個,輸起來還很快。
孟平賭氣般地說,輸完拉倒,輸完回房間睡覺。
連侍者都感到奇怪,還很少見有人在老虎機前,一坐可以坐六個多小時的人。
他哪里知道,不是他們愿意在這里坐六個多小時,而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賭場里,還有其他的什么項目,一進來,就被這簡單而幼稚的玩意吸引住了,玩到后來,不是和機器在賭輸贏,而是和自己在賭氣。
我他媽的就不相信,我把這所有的籌碼輸完,那個大獎還不會出來,兩個人甚至把這個和自己的命運連在了一起,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覺得這游戲機,和自己的人生軌跡是相同的,必須走著走著,走到了山窮水盡時,才會柳暗花明。
孟平笑道:“桿子你信不信,我投到最后一個幣時,就會把機器打爆了。”
劉立桿搖了搖頭,說:“我不信,因為我倒數第二個幣時,就會打爆,獎金歸我了,你沒有機會。”
孟平哈哈大笑。
時間長了,他們都感覺自己已經摸到機器的規律,馬上馬上,大獎就要出來了。
但直到劉立桿把幣和籌碼都用完,奇跡也沒有發生,孟平把自己的幣,分了一半給劉立桿,兩個人把所有的幣都用完,奇跡也沒有發生,心里充滿了遺憾,這他媽的,自己都摸到奇跡光滑細膩的手臂了,怎么幣會沒有了。
兩個人站起來,孟平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下面快爆炸了,趕緊往洗手間跑,他在小便池前,站了他這輩子最長的小便時間,等他出來,看到劉立桿站在那里笑,和他說,我們他媽的就是兩個傻逼,那邊還有很多好玩的,我們一個晚上,就在玩這幼稚玩意。
劉立桿說著拿了一疊籌碼給孟平,孟平眼睛一亮,大叫道,哪來的,我們不是玩完了嗎,你碰到老喬了
劉立桿笑道,是籌碼完了,我們還沒有完,我剛換了二十萬,這里可以刷人民幣。
“哎呀,那個侍者,怎么也不告訴我們,快去快去,我那臺機器,馬上要被我打爆了。”
孟平叫著就想往自己原來玩過的老虎機跑,劉立桿拉住了他,和他說,這個是小兒科,去那邊,那邊刺激。
兩個人去了和這個大廳相鄰的一個大廳,那個大廳比老虎機大廳安靜了一些,沒有那么多的電子音響,人似乎也少了一些,這里面擺著廿一點、輪盤、百家樂,兩個人轉了一圈后,坐到了一張百家樂牌桌前,很快把手里的籌碼都輸完了。
再出來換籌碼,收銀臺的小姐就問他們,先生,請問你們需不需要去包房。
“什么意思”劉立桿問。
“先生,我們的房間在二樓,那里比較安靜,一個房間一張牌桌,在玩的,都是我們的客人。”
她這么一說,孟平和劉立桿覺得,下面還真是吵,就是因為太吵了,才影響自己的發揮,不然那幾個豬一樣的家伙,他們兩個,怎么可能干不過他們。
兩個人二話沒說,一個人換了一百萬的籌碼,要去包房。
成為,是要登記身份信息的,登記了身份信息之后,和銀行一樣,這里也會給你額度,就是賒賬的額度,你在里面把籌碼輸完,又不想中斷游戲,就可以用這個額度。
接著就有兩個美女,二十四小時陪伴著他們,有美女先問他們肚子是不是餓了,需不需要先吃點東西
孟平和劉立桿,這才覺得真的餓了,四個人一起去餐廳吃了東西,然后去二樓包房。
在賭場里,二十四小時人流不斷,走到哪里都是燈光明亮如同白晝,也沒有任何一扇的窗戶開向室外,不看手表,你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和外面天色的變化。
而在里面,你最不會做的動作,可能就是去看手表。
其實這時候外面天都已經開始蒙蒙亮了,但孟平和劉立桿,感覺自己來了還沒有多久,這時候有人要是問他們幾點,他們大概會說,可能十點多鐘吧。
到了樓上,他們還是選擇玩百家樂,就覺得只有這個才過癮才刺激,兩個人在牌桌前坐下,那兩個美女,安靜地坐在他們身邊,當然,你要是覺得其中有詐,也可以請她們暫時離開,但孟平和劉立桿都沒有這樣做。
到了這里,劉立桿感覺自己的風頭和運氣都來了,他一連贏了三把,把兩個人在下面輸的都贏回來了。
劉立桿還等著荷官發牌,荷官卻停住了,看著他們身后,他們身后的門被推開了,兩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荷官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就馬上停止發牌。
兩個彪形大漢走到了劉立桿和孟平身后,其中一個問:“請問你們是不是劉立桿和孟平”
劉立桿和孟平點了點頭,心想,他媽的那故事里的一幕怎么發生了,可是這里,沒有機器可以被打爆啊
“請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另外一個說。
“為什么”劉立桿問。
“請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對方重復了一句,他們的體型、神態和語調,都沒有讓你有拒絕的可能。
劉立桿和孟平站了起來,兩個彪形大漢,一個在前,還有一個跟在他們后面,走到了走廊里,孟平悄悄問劉立桿,桿子,你出老千了
“沒有啊,你呢”
“我也沒啊。”
孟平還想說什么,身后跟著他們的彪形大漢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咳嗽,讓孟平霎時回到了老虎橋,他有一種完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