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和其他所有的縣城一樣,沒有什么像樣的業余生活,當地人最大的樂趣,除了搓麻將就是打紅五,你晚上走在每一條馬路上,都可以聽到從邊上敞開的窗戶里,傳出來的麻將聲音,有時候一幢樓,會有好幾家在搓麻將,鳴奏著一首麻將協奏曲。
搓麻將的房間,麻將的聲音很吵,搓麻將的人,聲音反倒很小,都是悄聲細語派,打紅五的房間則相反,紙牌沒有什么聲音,但打牌的人聲音很吵,都在高聲嚷嚷著別人的牌技太臭。
要是沒有麻將和紅五,這一個鎮上的人,將如何度過漫漫長夜?
影劇院拆了之后,各種的演出就都沒有了,本來其實就少,現在是徹底斷了種。
在張晨他們的影廳開張之前,只有距影劇院不遠,位于文化廣場一側的永城電影院,還可以看電影,永城電影院還是老式樣,就一個大會堂的樣子,一排排的木頭折椅,散場的時候椅子噼里啪啦響成一片,這是催促大家走快一些的鼓點。
電影院里橫的每排座位,從一號到三十二號,縱的是從一排到三十三排,一個影院,大概能坐下千把人,碰到有什么很賣座的電影,除了賣座票,看的人多時,還賣沒有座位的站票。
買了站票的人進去沒有位子,就都爬到前面臺上去,一排排坐在銀幕前,電影開場之前,是最熱鬧的時候,臺下的人手里有什么,都往臺上扔,從影院的各個角落,各種東西,比如蘋果核、香蕉皮、橘子皮、西瓜片,包成一團的瓜子殼等等,如雨點般飛向臺上。
臺上的人只能縮著腦袋承受,他們不能撿起來再往下面扔,他們在臺上,眾目睽睽,扔了下面有這么多的人看著他,抵賴不了,有人會找他們算賬。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那就是一伙混混,買了站票進場,他們就會把下面扔上去的東西撿起來,轉過身,很囂張地往下面扔,這個時候,要縮腦袋承受的就是下面的人了。
雙方的戰爭,一直要到電影開始,臺上站著的人的投影都重疊到了銀幕上時,這才偃旗息鼓,混混們坐下來之前,還要最后做做怪,朝下面扭扭屁股。
鎮上還有兩家KTV,規模都很小,開得也偷偷摸摸的,招了幾個從安徽、湖南和四川來的小姑娘陪唱,經常光顧的基本都是包工頭,還有下面鎮上的企業老板,連當地各部門有頭有臉的人都不敢光顧,小地方,碰來碰去都是熟人,在這種地方被人看到總不太好。
他們要玩,也情愿找個機會去杭城的KTV玩,請客的人覺得有面子,被請的也很放得開。
除了這些,到了晚上,永城還就真的沒有什么地方可玩了,要說去的人最多,也最吸引人的,那就只有夜排檔了。
小虎和向南向北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區小門口的夜排檔,一排十幾二十家店,家家都把桌子凳子放到了門口,一長溜排開幾十張桌子,到了夜半,看上去蔚為壯觀。
小虎和向南的兩輛寶馬車,在路邊停下來的時候,食客們紛紛扭頭張望,每家店的伙計也圍攏過來,不是招徠生意,而是和向南打招呼,至于去哪家店吃什么,他們自己在來之前,其實是已經商量好了,基本是一天換一家,每家的生意都會照顧,他們也換換口味。
每天晚上,只要他們一出現,總會在這里引起一陣騷動,大家都知道,是婺劇團的向南和幾個小妖精,還有那個臺灣人來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張向北沒人知道,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個子高高的大男生,是張晨的兒子。
向南和當年的譚淑珍一樣,在永城是名人,小鎮上,本來小道消息就四通八達,加上互聯網的助陣,向南想不出名都不可能,考上電影學院的時候就出了一回名,這可是永城盤古開天地以來,第一個考上北京電影學院的人,大家翹首以盼的未來明星。
很快,就有人把她的照片和事情,貼到了十九樓的永城論壇上,引起了一陣的熱鬧。
等到她退學和回到永城婺劇團,當然又是出了一回名,很多人把她的照片和報道,又貼到了永城論壇上,大家議論紛紛,都搞不懂這個未來的明星,怎么突然就退學了。
有好事的說,不是退學,而是被開除了,她在學校,和一個老師亂搞,那老師就是現在在播的,和周迅一起演的某某電視劇里的某某,肚子大了,這才被學校開除了。
大家都認為這個說法很靠譜,也很合理,氣得雯雯直接殺到了永城論壇,破口大罵。
雯雯知道在網上和這些人,說太復雜的他們也聽不明白,雯雯直接說,她媽媽譚淑珍把影劇院和婺劇團都買去了,要造永城最高的樓,她不回來劇團,誰回來?
大家覺得,雯雯的這個說法比和老師亂搞的更靠譜,加上那個老師的電視劇還繼續在播,沒聽說受到什么處理,雯雯說,你們都是豬嗎?要是老師把學生的肚子搞大,先受處分的,難道不是老師?
大家覺得有道理,加上更多對向南的專訪出來了,大家這才認可了她回來是繼承和管理家產一說。
幾次這么一波折,連帶著鎮上的小年輕也知道了,哦,我們永城原來還有一個劇團,劇團里還有這么一位能上北京電影學院的美女,不僅人漂亮,家里還有錢,這不是自己做夢想追也追不到的女神嗎?
人家可是開寶馬的,也只有那個同樣開寶馬的臺灣人,和她才般配,關于這個經常和向南同時出現的臺灣人,又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有人說他是馬英九的兒子,接著馬上有人說,亂講,馬英九根本就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他是的兒子。
又有人罵道,豬,的兒子還敢到大陸來,還不被趕出去?
不管是誰的兒子,反正大家認可了這個家伙不是普通人。
等到殷桃她們加盟了劇團,這劇團的美女可就不止一個,而是一窩的小妖精了,每天在浙西技校門口晃蕩來去的小伙子,明顯多了起來。
向南他們今天決定吃辣子魚鍋,剛剛坐下,就有一輛別克君威和一輛奧迪,停在了他們身邊,從車上下來七八個人,坐到了他們邊上的桌子,從他們的口音里聽出來,應該是永城下面一個鎮的,那個鎮都是做家紡的老板,開奧迪和別克的,應該是其中之一。
他們大概是剛從KTV出來,還帶著兩個一看就是KTV的小姐,開奧迪的老板坐下來,就被向南他們這桌吸引,眼睛直勾勾盯著向南看,偶爾再看看邊上的女孩,就像看到了不一樣的品種。
老板低聲和邊上的馬仔說了幾句什么,那個馬仔站起來,走了過來,和張向北他們說,兄弟,我們兩桌能不能拼到一桌,我們請客。
張向北說:“謝謝,我們就吃我們自己的,你們隨意。”
那人悻悻地回去,坐了下來,朝老板搖了搖頭。
老板滿臉的不樂意,罵了手下兩句,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兩個永城鎮上的小混混,他們當然是認識譚淑珍的,知道他們這些人不好惹,他們也勸老板說,別去招惹他們,那是譚淑珍的女兒。
混混們都是欺軟怕硬的,他們其實最會算計,特別是在這樣的鎮上,誰不知道誰啊,他們欺負人之前,都會掂量掂量對方的實力,在永城市區的這個鎮上,沒人敢去招惹向南,就是知道,她和自己不是一類的人。
你在街上隨便欺負一個女孩子,了不起引來的會是聯防隊員,大家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再不濟就是來派出所的,也沒多大的事。
但你要說欺負了向南,引來的可能直接就是公安局長,或者市長,這個陣勢,誰吃得消,在這個小鎮,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大家也都認識你,要知道你是誰太容易了,你前腳剛剛回到家,警察后腳就上了門。
混混們也清楚自己在這個小鎮的生態鏈上,所處的位置,有一些不能逾越的界限,他們也不敢造次。
更何況……
下面來的老板不知道這些,他一聽他們的話反倒不樂意了,伸長了脖子,直接朝向南叫道:
“,快點過來,陪老子喝酒,要多少錢你自己開,老子有的是錢。”
他叫的很大聲,吃夜宵的都扭過頭看。
其他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丁友松第一個站了起來,罵道:“去你媽的,你算什么東西,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那一桌的人勃然大怒,站了起來,這邊張向北、小虎和孫向陽也站了起來,白天練了一天,還有力氣正愁沒地方去呢。
雙方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
這時從不遠處過來兩個人,一個走到了老板身后,雙手抓住那老板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座位上,老板想掙扎,卻怎么也掙不脫。
另外一個,只是站在邊上看著,永城鎮上的兩個混混,看到他馬上就慫了,趕緊叫道:“阿七”。
老板聽到了阿七這個名字,也不掙扎,臉霎時白了。
阿七斜睨了老板一眼,問那兩個人:“你們朋友?好像有點囂張啊?”
那兩個人趕緊拿起了桌上的香煙,手哆嗦著給阿七派煙,阿七沒有接,而是朝向南抬了抬手,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向南朝他笑笑。
按著老板肩膀的那個人,伸手在老板的臉上拍了拍,和他說:“老實一點。”
老板連話也說不出。
阿七他們走了,經過向南他們這桌,阿七又朝向南抬了抬手,向南說了一聲謝謝。
阿七走回去自己的桌子坐下,他們的桌子,和張向北他們隔了三四張桌子。
張向北很好奇,問向南,這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向南搖了搖頭,又笑了起來:“你要不要去認認?對了,你應該是他師叔,他是小武舅舅徒弟的徒弟,上次小武舅舅回永城,帶他到劇團來玩過。”
向南回到了永城后,小武和小進,就打電話回來永城,交待他們在永城的熟人,幫助照看一下向南。
周若怡和小虎說:“看到沒有,你要說敢欺負向南,你就慘了。”
小虎的臉紅了起來,急忙說:“我,我,我怎么敢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