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把他們領回到他們自己的家,小芳看到,家里已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窗戶上破的玻璃,也被換上了新的,每個房間,連床鋪都已經鋪好,都是干凈的墊被和被子,他們走的時候,家里還沒有裝空調,現在每個房間的空調都裝了起來,都是新的。
嬸嬸拉著小芳媽媽的手,和她說,回來了,就多住幾天,你們都多久沒有回來了,要是今年你們自己沒說要回來,我們也不好意思叫你們,其實,我們是很想你們回來看看的。
這就是牽扯到過去的事情了,小芳媽媽趕緊說,不是不想回來,是小孩子都在那邊,走不開。
妯娌之間多年的冰,就這么化了。
牛鄉長在邊上看著有些感慨,她說好,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天。
小芳和小樹回去自己的房間,欣喜地發現,房間里自己的東西都還在,連讀書時候的課本和作業本,也都在。
小芳朝張晨笑笑,和他說:“我給你看件東西。”
張晨不知道她要拿什么給自己看,小芳打開寫字臺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了兩幅畫,遞給張晨,張晨看到,這就是那年自己和小昭來的時候,給小芳畫的畫,小芳和他說:
“那個時候,對我來說,外面的世界都在這畫里,這就是我的世界的全部。”
向南在邊上聽到,抿嘴一笑,她湊近小芳說:“有點酸。”
“去!”小芳斥了她一聲,臉刷地紅了,向南咯咯笑著。
“我也有。”
小樹說著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回來,手里拿著的,也是當年張晨給他畫的畫,小樹和張晨說:
“這幾幅畫,我臨摹了好多遍,不過都撕掉了,只有這原作還留著。”
張向北說:“小樹舅舅,這么說,我老爸才是你的啟蒙老師?”
“那當然。”小樹說,“我那時畫畫,就是想成為你老爸那樣的人。”
小芳搓了搓自己的臉,覺得自己的燒退去了一些,這才輕輕地吁了口氣。
她之所以臉紅,羞于說出口的是,這兩幅畫,不僅是她的全部世界,多少個夜晚,少女小芳坐在這里看著這兩幅畫,也會朦朦朧朧地遐想著自己的未來,當然也會想到自己未來的愛情,在她的想象里,未來自己的那個他,就是像張晨這樣的。
他們在自己家里逗留了會,接著去看大伯的新房子,新房子很寬敞,一個堂前,就可以擺下三桌的酒,房子里很暖和,堂前一臺立式空調,呼呼地朝外面吹著熱風。
張晨感覺到似乎缺少了點什么,想了一會想起來了,缺少那個烤火的大火盆,從那邊房子,到大伯這里的房子,烤火盆都消失了,有了空調,當然不再需要大火盆,但張晨覺得,火盆邊上的那種溫暖,是空調不能比的。
坐在火盆邊上,一邊吃零食一邊抽煙聊天,火光把每個人的臉都映紅了,在火盆邊坐得時間久了,人會變得慵懶,舍不得站起來,也有點頭暈,那是被炭火熏的。
張晨記得自己那一年在火盆邊上,畫了幾天的畫,不知道畫了多少張,那些被他畫過的臉,如今在他的記憶里,也已經面目模糊。
大伯從院子里的雜物間,拿出一把鋤頭,和兩個墾荒戰士說了幾句,兩個人都亢奮起來,跟著大伯回去雜物間,不一會,一人扛著一把鋤頭出來,老張問張向北:
“北北,我們去地里看看,再去山上挖點冬筍回來,你去不去?”
老張知道自己的孫子,喜歡這些。
果然,張向北一聽就叫道:“去去,我跟你們去。”
張晨和小樹也要去,張向西急了,大聲叫這:“北北,北北!”
張向北蹲了下來,張向西爬到了他肩膀上。
闞向東也要騎到小樹肩膀上,小樹罵道:
“滾,你多大了,還和小妹妹比,要去就自己跟著走,爸爸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每天都在這附近拔豬草了。”
“吹牛也不上稅是不是,小樹?”小芳說,“你像東東這么大時,哪次干活,你不是逃得比誰都快,我和姐追你都追不上。”
小樹撓著頭,嘿嘿地笑著,其他的人也笑了起來。
大家一起出去,姚芬和向南也想跟去,小芳一把拉住了她們兩個,和她們說:
“到家了,你們一個兒媳,一個外孫媳婦,誰都別想跑,去,去廚房幫嬸娘的忙。”
向南看著小芳嘻嘻地笑,向南說:“小芳阿姨,你怎么一回到這里,就變成了地主婆,誰會相信,你是做創投的,你是闞總。”
姚芬大笑,她說確實,一點也不像。
“那當然,回到了這里,我就是村里的小芳,去不去?再不去我拎你們耳朵了。”
小芳扳著臉說,說完,她自己也繃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三個人走進邊上的廚房,嬸嬸和她的媳婦,還有牛鄉長、小芳媽媽、張晨媽媽在里面忙,五個人把里面搞得熱火朝天,就像是一個酒店的后廚,看到她們進來,張晨媽媽說:
“你們進來干嘛,礙手礙腳的,出去出去。”
向南和姚芬都用手指指著小芳,小芳第一個就逃了出去。
一張桌子坐不下,一家人中飯都分成了兩桌,他們還在吃中飯的時候,陸陸續續就有人來了,他們都是本村的村民和遠近親戚,知道小芳爸媽回來了,過來看看,很多人還記得張晨,這就是那個會畫畫的男勒。
不過,那時候他是小昭的男勒,這次回來,他是小芳的男勒。
他們看到張晨都很熱情,張晨也不停地派著香煙,雖然現在早就已經沒有人再需要畫遺像,但他們很多人家里,還是掛著張晨畫的遺像。
晚餐的時候人更多,堂前擺了三桌,連村委會主任也過來了,村主任也姓闞,很年輕,只有二十七八歲,他大學畢業在外面打了三年多工,回到了村里,去年被選上了村主任,他聽說小芳和張晨,特別是張向北來了,就自己跑了過來。
吃飯的時候,闞主任和張向北坐在一起,闞主任對“宅鮮送”很熟悉,他說他幾乎每天都會上他們網站去看看,還打電話和他們客服聯系過,“宅鮮送”的客服告訴他,今年,他們在重慶和成都就要成立分公司。
“張總,我們這里,村民現在每年靠在掏寶網上賣桃子和山上挖的冬筍、春筍,賺了不少的錢,但是我覺得,還有更多的潛力可以挖,我們的桃樹林里,完全可以套種蔬菜,我很早就有這個想法,但因為蔬菜不比水果,銷路會成問題,就沒有開始做。”
闞主任看著張向北,真誠地說:
“張總,這里也是你的老家,你看看,我們村和你們‘宅鮮送’,有沒有合作的可能,如果有,村民又可以增加一大筆的收入了。”
這才是闞主任一定要來找張向北的目的,張向北心想,“宅鮮送”過完年開始在重慶、成都成立分公司之后,需要大量的蔬菜,這里離重慶開車一個多小時,如果能在這里建立一個基地,對他們來說,也有很大的好處。
張向北把他們在寧遠的做法,詳細地和闞主任說了,張向北說:
“我們‘宅鮮送’,不僅賣蔬菜,也賣水果和家禽,包括你說的冬筍春筍,只要村民能生產的,我們都可以賣,銷量還不小。”
“太好了,張總,你剛剛說的這個模式,我們這里也可以做啊,我們雙方成立公司,產供貿一體,村民變成了公司的工人,平時拿工資,到年底,還可以根據入股土地的多少分紅,這很好,我明天就挨家挨戶去做工作。”
“我這里不用做,我支持。”大伯和闞主任、張向北說。
“我還是這個村的村民,我也支持。”小芳的爸爸說。
“哈哈,已經有兩戶了,加上我和我老婆家里,有四戶了,現在過年,正好每家能做主的,也都回來了,張總你等我兩天,我肯定把工作做通。”闞主任說。
“我和你一起去做。”張向北說。
“那更好了,張總。”闞主任說,“要是你和我一起去做,就更有說服力了,他們就相信,我不是在忽悠他們,我們還可以做很多村民的工作,讓他們過完年,就不要出去打工,留在村里。”
張向北說好。
張晨和小芳坐在那里,看著這兩個年輕人這么有熱情,心里也有些被他們感染了,他們也覺得這事很好。
大門推開,有一個和小芳媽媽年齡相仿的婦人站在門口,并不進來,而是朝小芳媽媽招手,小芳媽媽站起來,走了過去,兩個人走出門外。
過了一會,門又打開,小芳媽媽伸進頭來叫了一聲:“小芳,你來。”
小芳走了出去,看到那婦人手里拿著一個信封,小芳媽媽和小芳說,這是你的表嬸。
小芳不記得這是自己的什么表嬸,她媽媽說著是誰誰誰家的誰誰誰,把小芳都繞糊涂了,覺得越繞越遠,都快繞到杭城。
小芳問:“表嬸有什么事?”
表嬸把手里的信封,朝小芳伸了伸,小芳媽媽說:
“你表嬸說,她是來還以前從我們家借去的錢的,我說,時間都這么久了,算了。”
小芳恍然大悟,趕緊和表嬸說:“對對,算了,表嬸,我們連借條都沒有了,都忘記還有這筆賬。”
“你們忘了,我沒有忘,那時候實在是沒有辦法,家里太窮,才會借這個錢,這幾年你們又沒有回來,問你大伯要你們的地址,他大概是怕我們又去麻煩你們,不肯告訴我們,現在好了,你們回來了,這錢就可以還給你們了。”
對方話說到這個程度,小芳只能讓她媽媽,把這錢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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