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急報!”胡寅氣喘吁吁,到了趙桓面前,臉色十分難看,“官家,金賊在黃河以東,踏冰而來,突襲三河堡,現在已經殺入城中了。”
趙桓猛地吸口氣,沉默不語,胡寅看在眼里,焦急道:“官家,派兵過去吧!六個堡壘同氣連枝,如果讓金人攻破了一處,只怕其他堡壘不穩啊!”
這時候李邦彥、吳敏、張浚,還有幾位臣子都到了。
聽說金人從東邊殺入三河堡,大家伙都心中一驚,看起來金兵進入京東,是虛招,那岳飛是不是能召回了?
吳敏搖頭,“這就是金人欺負咱們騎兵太少了,岳鵬舉是世間名將,他自有主張。我們這邊吸引的兵力多了,說不準還能給他一個絕佳戰機。”
李邦彥有點發傻,“老吳,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什么還能有官家重要啊!”
吳敏搖頭,“我沒有!金人殺入三河堡,他們其實掉入了陷阱,接下來就看劉復的了。”
“陷阱?”李邦彥糊涂了。
這時候張浚突然開口道:“吳相公,你說的是堡壘之中的街巷建筑吧?”
“對!”吳敏沉聲道:“這些是岳飛設計的,宗汝霖也給他提了建議,便是官家……官家也是點頭的。”
趙桓跟岳飛商量了什么呢?
很簡單,就在在城中設置層層的建筑,然后依靠建筑,進行巷戰。
巷戰的威力不言而喻,可是在歷代的戰爭中,巷戰是很難發生的,或者說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以歷史上王稟父子守太原為例,他們前后堅持了二百多天,直到最后,彈盡糧絕,金人破城,短暫的巷戰之后,就全軍覆沒,壯烈殉國了。
古代很難打巷戰,這和古代的軍事思想有關系……首先任何城池,都是外面的一圈,為了守住城墻,往往要投入海量的資源,一旦城墻被攻克,對于軍心士氣,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殘存的兵力太少,城中物資也消耗差不多了。再加上城里的建筑也有問題,普遍十分脆弱,根本就不行。
而最要命的還是古代軍隊的紀律和組織能力,無法承受殘酷的巷戰考驗,士兵們也沒有拼到最后的覺悟。
所以歷來的攻城戰,只要破城,一切結束,哪怕出了名的睢陽保衛戰,也是這樣。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趙桓在決定主力入關中,將京城安全交給岳飛之時,設想過巷戰的情況。
臨河堡外面沒有浪費太多資源,但是里面的街道建筑,每一面墻,都至少半米厚,且普遍使用磚石結構,比茅草房耐火。
而在還建造了地下室,挖掘了地道,能夠彼此溝通。
趙桓本意是覺得以軍紀森嚴著稱的岳家軍,是唯一有希望在巷戰中撐住的兵馬,如果真的讓金人破城,就繼續利用城里的空間,消耗金兵。
這也是趙桓做得最壞打算,可事實上他賭對了,和金兵主力在青化一戰,岳飛在黃河這塊的準備,全都沒用上。
可即便如此,岳飛也沒有放棄,而是反復演練,總結經驗。
還真別說,愣是讓岳飛摸索出一套巷戰的辦法來,當成是最后的殺招。
這一套東西,劉復是清楚的。
只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是劉復的部下,白洋淀出身的漢子,能不能有岳家軍的本事?
“官家,巷戰打到最后,就是玉石俱焚,血肉磨坊……臣,臣唯恐劉復將軍……”吳敏還想說話。
趙桓突然擺手,打斷了他,趙桓深吸口氣,只說道:“相信曲帥,相信將士!”
說完之后,趙桓徑直回到了御帳……留下幾位重臣,互相看了看,全都露出了驚駭的表情,這種生死關頭,還能約束住自己,趙桓的定力簡直讓人驚嘆,發自肺腑嘆服。
一個擁有大權的上位者,越是到了危機關頭,就越管不住自己……說什么授予全權,都是扯淡。
到了最后,心慌了,意亂了,便是一個機槍位都要管的,敢不聽,空投個手諭下來。
趙桓親臨一線,還能忍住微操的沖動,著實讓人驚嘆。
正在這時候,曲端匆匆趕來,正好跟幾位重臣見面,他想要跟趙桓解釋軍情,哪知道李邦彥一擺手,“曲帥,什么都別說了,官家已經講了,相信曲帥,相信將士!一切都由你決斷就是!”
曲端眉頭再三挑動,驚駭到了極點,卻又深深嘆服。
哪怕他對手下的信任,也到不了這一步!
曲端朝著御帳方向,深深一躬,轉身決然而去……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就聽到李邦彥的話,“咱們幾個也著甲持兵,守在御帳外面,血戰到底!”
曲端的腳步唯頓,隨后加快。
到了帥帳之后,面對眾將,他沒有下令援助三河堡,反而要求徐文和楊再興,養精蓄銳,靜待天黑!”
徐文大驚,“曲相公,老劉獨自守三河堡,現在金人四面八方沖進去,他危在旦夕啊!”
“不要廢話!”曲端突然瞪圓了眼珠子,怒喝道:“軍令如山,這個白天,俺曲端要是派出一個人,就把名字倒過來!”
眾人大驚,卻又無可奈何,徐文幾乎是含著淚,滿腔悲憤下去的。
曲端的這道命令,意味著劉復要在外城失守的情況下,堅持整整一天,能做到嗎?
劉復召集手下的都虞侯,營指揮使,都頭,隊將,他神情肅穆,“金人已經入城,沒有時間多說……咱們多數都是河北的子弟,現在家鄉父老還在金人治下,苦苦求生。沒有別的,國仇家恨,不共戴天,誰也不許投降,誰也不許放棄,明白嗎?”
“明白!”
這些人紛紛一起點頭,劉復隨即揮手,讓他們按照事先的訓練,進入戰斗位置。
沒有半點遲疑,每一個街巷,每一處建筑,都有兵馬,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戰斗狀態。
金人打開城門,沖入進來,心花怒放,毫無疑問,這座堡壘已經到手了,照這個速度下來,趙桓的臨河堡也很快就會被攻克。
滅宋在即啊!
在這次突入三河堡的金兵之中,不出意外,就有四太子完顏兀術。
他原本是去京東作戰,即將碰到岳飛的。
但完顏婁室決定再拉拔兀術一把,所以才給了他突襲三河堡的機會……婁室是真的為了兀術好,大太子和三太子都不爭氣,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四太子了。
兀術也算敢戰,他披堅執銳,帶頭沖鋒,果然登上了三河堡的城頭,城門大開,功勞唾手可得。
兀術狂喜,不過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個三河堡怎么有點奇怪?
進城之后,看不見筆直的街道,反而到處都是墻,弄得像迷宮似的。那些宋軍逃進去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什么鬼?
兀術多了個心眼,沒有直接往前沖,而是看著部下喜笑顏開,快快樂樂去搶奪功勞。
就在他們離著街道口越來越近的時候,突然從里面探出兩個碩大的竹筒,緊跟著轟隆一聲,突火槍噴出了火焰砂石,宛如疾風驟雨,瞬間淹沒了幾十人。
這些金兵狼狽慘叫,有人的臉都被打沒了,燒糊了,變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
撕心裂肺的叫聲,讓兀術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遲愣之際,更多的弩箭射來,兀術的八十名手下,瞬間被干掉了大半,這位四太子竟然又成了光桿司令。
怎么辦吧?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后面還有太多的金兵涌進來,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
失去了城墻保護的堡壘,不就是去了爪牙的老虎,撿便宜立功的時候,誰又肯落后。大批的金兵涌進來,迎接他們的就是宛如八卦陣一般的街道,還有數之不盡的突火槍,弩箭,猛火油……
僥幸躲過這些武器之后,沖入街巷,沒走多遠,就被神出鬼沒的兵器刺中,變成了一具尸體。
幾乎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金兵就付出了五百人的代價,比他們攻城的損失還大……要命的是,外面的金國將領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況,還拼命往里面派人,簡直是送人頭。
兀術眼珠子都紅了,他一扭頭,搏命似的劈開人群,沖了出去,很巧在外面督兵的正是萬戶完顏沃側……沃側的爹,是銀術可的舅舅,他也算是銀術可的表弟,反正金國這邊,基本上都沾親帶故。
他帶著督戰隊過來,全都配著利刃,見到了兀術,沃側下意識道:“誰讓你臨陣脫逃的?”
兀術氣得鼻子都歪了,他用力吸口氣,冷冷道:“沃側,俺是落魄了,可別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瘦死的馬比狗大!你好歹也是領兵萬戶,你不敢帶頭沖鋒,就在后面瞎嚷嚷,你想把兵卒都陷進去嗎?”
沃側勃然大怒,“你胡什么?都已經殺進去了,唾手可得的事情,你還怕什么?”
“唾手可得?”兀術都忍不住笑了,“當年太祖都是身先士卒的,現在連個萬戶都舍不得向前?你現在就跟我進去瞧瞧!”
沃側同樣怒火沖天,跺腳怒道:“兀術,我正要進城,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倆人真的一前一后,就進了三河堡,在他們進來的剎那,一桿三尺多長的弩箭,從兩個人中間穿過,狠狠穿透后面的一名護衛,這位口鼻噴血,正好落在了兀術和沃側錯愕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