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前的一個雨季,大將軍府上的荷花開得正好的時候。
年僅四歲的沈雨辰就知道要孝敬長輩,尊重兄姐,聽集福堂的婆子們私下說,沈老夫人喜歡用荷葉上的露水做泡茶水,于是帶著連翹和一個小廝,天還沒亮就起來,劃著小船在前院的荷花池里采摘露珠。
連翹和小廝怎么勸他他都不聽,堅持要自己親自動手,說這樣和臥冰求鯉一樣,是孝心的體現。
即便是盛夏的時節,在荷花叢里忙來忙去地采露水,也讓年幼的沈雨辰一身濕透。
當盛著晨露的瓷瓶裝滿了之后,沈雨辰小心翼翼地用塞子塞好瓶口,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下,就急匆匆往集福堂趕。
當他恰好捧著瓶子走到了正屋門口的時候,卻聽見里面傳來十四歲的沈子修和沈老夫人的對話。
年紀輕輕的沈子修早早就被安排開了葷,有了通房,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甜,幾句話逗得沈老夫人開懷大笑。
趁此機會,他借口自己住的院子里太空蕩,想要從沈老夫人身邊要幾個丫鬟過去伺候。
一向寵溺他的沈老夫人自然是滿口答應了。
聽見正屋里的歡聲笑語,沈雨辰的腳步就不由得停了下來。
他學不會大哥哥說的那些花言巧語哄祖母開心,只能用采晨露這種笨辦法,雖然辛苦一些,但只要想到祖母會像對大哥哥這樣和自己和顏悅色的說話,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沈雨辰低估了沈子修的惡意。
討要到了丫鬟,沈子修故意和沈老夫人提起他采晨露的事情:“祖母,我看二弟一早上就起來去荷花池里給您采晨露了,當真可是用心啊。”
沈老夫人不知道他話里有話,只當他害怕自己失寵,半開玩笑地說:“那他也沒辦法跟我的子修比啊,你長得最像你爹小時候,比那個長得像他娘的老幺趁我心意多了,別說就是采一瓶晨露,就是十瓶百瓶,也比不上我的乖孫一句話啊!”
沈子修聞言得意又張揚,抬了抬下巴坐在沈老夫人身邊:“那是自然,我可是沈家的長子,他不過是個后來的罷了,祖母自然更疼我。”
這話像是無數把利刃,一刀刀地狠狠扎進了沈雨辰的心里。
一雙捧著晨露瓶子還帶著濕氣的手泛著白,默默地掉轉頭去,腳步朝著離開集福堂的方向走。
等在門口的連翹見小少爺就捧著瓶子又出來了,忙湊上前問:“小少爺,這晨露怎么不送了嗎?”
沈雨辰沒說話,也不理她,自顧自地走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
半路上下起了毛毛雨,伴著刮起的微風一陣刺骨寒。
連翹就在后面追著,想要自己的小主子躲躲雨再走,可沈雨辰剛一走出后院的范圍,高高揚起手中的晨露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伴隨著紛飛的碎片,一起粉碎的,還有他那顆赤誠的心。
沈紅俏聽完紅了眼睛,難怪這小孩子如此的老成持重,原來盡然還有這種原因,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