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白似夕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他悄悄深呼吸了幾口氣,又抓抓腦袋,直接就把腦袋后面的頭發都抓亂了,蓬著一頭亂發,才終于敢鼓起勇氣說話:
“……老祖,那個……元飛他真的不是故意不阻止藤仙前輩去晨蕭郡的,是我……把話傳錯了!”
白似夕也在心中哀嚎不已,這事情說來真的是太湊巧了!
連意那邊剛震懾過翡巖城,就是這當口,白凡恰好帶著一群人準備進城。
那會子,恰好翡巖城混亂不堪,那四個才剛感覺到自己劫后余生的元嬰魔兵將軍還未回過神來,下面的人更是還傻著,就怕連意在什么地方躲著再來致命的一擊,個個如鵪鶉一般,縮著腦袋,瑟瑟發抖。
所以,白凡一行人進城順利的不行!稍稍隱匿了一番,就幾乎是大搖大擺的從城門處進來了!
之所以忽然來了翡巖城,也著實是事情有變!
其實,一眾人原先是準備先去幽云城的,他們還記得連意還在幽云城中。
早前在白瑣去策反侯裕之際沒幾日,在連外的幫忙下,大家伙兒得了救治,經脈一旦通暢,本源有所回歸,就個個請命跟著白凡一起去殺魔物,護界域了。
于是就這么出發了。
豈料,藤仙前輩一人真可抵千軍萬馬,他們還沒趕到,自家老祖白凡就收到藤仙前輩的信,信中藤仙前輩說她已經把歐陽善也解決了,她要去岐城了!
對于這位祖宗一會兒一個主意,不停的變來變去,這飛舟內有一個算一個都習慣了。
他們又不是沒跟這位前輩相處過。
藤仙前輩就是太隨性了,連白家老祖都不嫌麻煩,他們更不嫌棄!
也不敢嫌棄啊。
再者,哪位名留青史的前輩沒點個性,藤仙前輩的隨性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原本書冊上描述的那位偉大的藤仙前輩,如今這一位古靈精怪、肆意隨性的前輩雖然走下了神壇,但卻更加有血有肉,更鮮活不是!
于是,一路上一群人就因為藤仙前輩的傳信不停的改道。
最后,若是幾日見不著前輩的傳信符,個個心里還各種不適應,不習慣!
直到大半日前,他們才終于落了地。
都紛紛有些晃神,心說,這回終于該見著藤仙前輩了。
豈料,清理之外居然又在意料之中,才落地,站在裴巖城外,正在觀望城門口的混亂,一枚傳信符就極速從城中飛出來,落在白凡面前!
結果一看,白凡臉就黑了。
白似夕一回想到了這些,就跟著嘆了口氣。
白元飛這小子就是運氣忒差了!
平日里,若是遇到藤仙前輩,自然是任由藤仙前輩來去也就是了。
可是,路上,白家探子得到的消息,說十多日前,晨蕭郡忽然有極為強烈的靈氣波動,似乎有異寶出世。
又過了一天,便又有消息傳來,卻變了話音,說似乎不是什么異寶,因為晨蕭郡中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有人刻意壓下了對這事的議論。
南白北段!
這晨蕭郡那可是段家的族地,其中任何異樣都是值得重視的。
尤其在這般的時刻!
白似夕又嘆了口氣,他在路上自被自家老祖接到以后,知道了這事,心中就是一咯噔。
當時只以為段家必是又出了幺蛾子,然而白家畢竟并非專業出探子的家族,打聽這事還需要時間,是以究竟是個什么結果,目前還未打聽出。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心中那一股子拔涼拔涼的感覺究竟來自哪里!
等到了翡巖城,看到那封白元飛寫給自家老祖的傳信,白似夕就知道他心里那一咯噔究竟是咯噔在哪里了。
眼見著老祖臉色凝重,白似夕默默為白元飛點了根蠟,他那可憐的兄弟估計要完!
果然,自家老祖直接氣勢洶洶的沖進城內,捉住白元飛問明白藤仙前輩確實去了晨蕭郡,便劈頭蓋臉的把白元飛罵了一頓。
然后徒留下白元飛在宅中垂頭喪氣的站著,老祖連凳子都沒坐,便又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仿佛進城就是為了罵白元飛一頓!
進城出城還不足一刻鐘。
白似夕倒是在這個當口,弄明白城中發生了什么,看街道上那些魔兵衙役依舊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心中覺得痛快之余也對藤仙前輩的手段大為贊賞。
只可惜了他那兄弟,估摸著要沮喪好久!
說起這事,其實白似夕心中也有些后悔,若不是前些日子,他囑咐白元飛一句,以元飛那特別雞婆的性子,肯定會阻止藤仙前輩的。
倒不是指望前輩就當真不去那晨蕭郡了。
而是,以他們和藤仙前輩一前一后的速度,沒準就能碰上了。
說不得就攔下藤仙前輩了。
但凡白元飛提前知道這事,或者把藤仙前輩再攔下那么一丟丟時間,那也不至于落到這般田地。
再者,藤仙前輩隨性,眾人皆知,也不知前輩怎么就想到去晨蕭郡了,但凡前輩不是想去晨蕭郡,哪怕就是去岐城了,也不會有這后來的事了。
所以說白元飛就是太倒霉了。
也不知道,這個呆子怎么就能把生意做的家族第一好,家族第一大!
莫不是,天道在某一方面不待見他了,就會在另一方面給他彌補?!
白似夕甩甩頭,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不過,究其根本,這個鍋他得背一部分。
好在,自家老祖的性子自家人都知道。
罵一罵也就是了,倒是不會有其他什么情況。
往后元飛該干嘛還是干嘛,自家人嘛,他家老祖可不會因為自家子弟犯了一點過失,就再也不信任了或者直接冷落了!
白凡瞄了一眼白似夕,見他說完話后,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還搖頭晃腦的,做出一副神不思蜀,擠眉弄眼的怪樣子。
他微微挑眉,知道他定是為他那族弟白元飛擔心呢。
白凡其實自己心中也清楚,真要說起來,這事就是湊巧了,恰好什么都湊一處去了。
他那會子也實在是急了,所以沒忍住對著自家孩子發了一頓火!
實則,邪火居多!
如今趕一趕路,吹一吹風,心中倒也快速恢復了冷靜。
他一擺手:
“罷了,你也莫替元飛求情了,他就是太迂了點,但凡有你這個機靈勁兒,也不至于被我罵了,連辯解都不敢?我難道是吃人的老虎?!”
“回頭你讓他做事學聰明點兒就是了。”
迂有迂的好處,白元飛的謹慎和有條不紊,白凡實則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他是老祖,可不興把夸人的話放在嘴邊,尤其還是在斥責過人家之后。
不過,白家子弟機靈的不少,白似夕豈會不知自家老祖的“口是心非”,他立刻也不搖頭晃腦,嘆氣連連了,他立刻借口出了飛舟,站在舟尾,發了傳信符給白元飛。
正如老祖所說,他可不就比元飛機靈嗎?
他看得明白的事兒,元飛可不見得明白。
所以,他還是趕緊告訴元飛,老祖不怪他。
藤仙前輩那么厲害,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否則那家伙非得被難過、愧疚和自責給折磨死。
飛舟一路疾馳,白凡雖則擔憂,但也實在沒辦法,那晨蕭郡的情況,白家至今依然打聽不出什么。
其實說起來,這也不能全怪白家比較“出世”,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晨蕭郡是段家的大本營。
他白家再厲害,這異國他鄉又是旁人的地盤,便是如今掌握的這些消息,已經打聽的很不容易了。
白凡站在舟頭,背在背后的雙手握了握,晨蕭郡,一直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而這是之前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可惜的是,如今他們依然不能亂動,連意已經去了晨蕭郡,他壓根不敢給連意發傳信符。
連意一路飛奔,她如今的速度已經極快了,傳信府要追上她需要時間。
若是連意到了晨蕭郡后才收到傳信符,假如她正在做什么事,到時候萬一暴露了行蹤可能會給她增加危險。
那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太讓白凡忌憚了。
雖然傳信符的那點靈氣波動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再未了解那晨蕭郡中有什么異樣之前,白凡絕不會輕舉妄動。
故此,白凡未發傳信符,選擇了最笨的法子,就是循著連意的路線追過去。
心中還在思索另一件事,晨蕭郡可不是翡巖城,便是有什么挑動連意脾氣的事情出現,為著孫成之事,連意也絕不可能在什么都還沒找到的情況下就大開殺戒。
所以,他不能壞了連意的事兒。
但,問題也來了,如今的晨蕭郡,連意能進得,他們可就不一定了。
便是心中對一切了然于心,白凡也不可能停住。
那所謂強烈的靈氣波動究竟是什么,到現在都還未可知。
而越隱蔽,越代表著這事越蹊蹺,其中那種令人覺得深戶可測的感覺就越重。
白凡伸出右手,不知是第幾次,修長的指節按照某種玄奧的規律互相點了幾下。
點完后,放下手,面色雖然依然冷淡,但周身那從骨子里若隱若現的透出來的寒意卻是讓飛舟的諸位都感覺到了。
又來了又來了!
這還是情況不妙嗎?!
眾人雖然并不清楚,這晨蕭郡究竟會有什么,但結合如今的事態以及白凡的樣子,就知道恐怕事情呈現出的結果不好!
白凡身為化神修士,尤其是化神后期,幾乎是半步跨入飛升之門之人,便是沒有學習過卜算,但對于自身氣運以及周遭的人事物包括世間萬事萬物,只要他想或多或少能卜出點東西!
而白凡如今心憂藤仙前輩,自然是卜算跟藤仙前輩有關之事,這般的表情,自然不妙。
眾人忍不住跟著心憂,想問有不敢問,這事態究竟嚴重到哪個程度了,倒是給個準話啊!
而其實眾人猜測的并不盡然,白凡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卜算出的結果并不明朗。
何謂并不明朗?
就是模糊一片,左右皆可,進退皆宜。
許是看似平和平和的環境中會險象環生,貌似兇險的處境里又能化險為夷。
一切皆是變!
瞬息萬變,難以預測!
白凡自得知晨蕭郡這一處的異樣,便卜算過,當時的結果是大兇!
待得他得知連意去了晨蕭郡,到如今,不過大半日光景,他已經忍不住卜了五六次。
兇卦已沖,無論什么時間去卜,都成了個變卦!
可是,變卦又不是吉卦!
它可以變成吉,也可以趨于平緩,但變卦最可能的是繼續變為兇卦。
這讓白凡如何不心急如焚呢?
于私,他和連意兩生兩世的交情,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比之白家這群后代子孫,他認識連意的時間比認識他們的時間還要長的多了!
生死與共,肝膽相照,連意遇到危險,尤其那家伙可能至今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殊不知尾巴都被人家抓住了!
敵暗我明,如何化險為夷?!
這種情況之下,讓白凡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于公,連意更不能出事。
段沛是雙巳界的魔頭,甚至那孫成,也是雙巳界出去的叛徒。
他雙巳界這么多人,齊刷刷的在這站著呢,最后居然讓廣眉界的連意遭遇了險境和不測,他覺得他們雙巳界包括他在內,從上到下可以以死謝罪了!
若是連意在雙巳界鎩羽,那他白凡就是廣眉星域的罪人!
如此種種,白凡的面色還能維持住淡然,已經是他道行深,甚能喜怒不形于色了!
周遭氣氛越發沉凝,空氣中那一觸即發的張力似乎就要崩盤了,誰也不敢多說什么。
不知沉默了多久,白凡忽然將原本放空的眼神定在面前一眾人身上,這里有他白家最厲害也最有前途的修士,也有這雙巳界不堪與魔同流合污的有識之士!
他似乎做了一個決定,他站直身子,忽然對著面前坐著的眾人深深一揖。
此舉驚到了眾人,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位雙巳界早已名滿天下的傳奇人物。
“老祖!”
“白前輩!”
“白族長!”
白凡用手止住他們想要阻止他的動作,繼續保持著深揖的動作道:
“此一揖是為著我將你們帶入此等危險境地,給你們賠不是了!”
“我想跟大家說的是,晨蕭郡吉兇難辨,前有狼后有虎,大家都是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從囹圄中拔出來,此次危機許是再次讓大家有性命之憂!”
“在此,我以白凡之名和白家萬年名譽擔保,若是有人不愿跟隨我繼續下面的行動,即刻可以離開此飛舟。”
“我白凡和白家絕不追究,往后若是活著相見,也絕不舊事重提!”
“但,若是不離開之人,是生是死,聽天由命,我白凡沒法保證。”
“但我能保證的是,雙巳之危,是你我共同的責任,我白凡攜白家,與諸位共存亡,一同抵御這界域存亡之危!”
眾人先是一片嘩然,可隨著白凡沉沉的聲音,眾人陷入沉默中。
待得白凡話落,白瑜等人紛紛搖頭,白瑜先開口了:
“老祖這是什么話?什么危險境地?從小您不就教咱們,修士自來與天掙命嗎?危險不危險的,又能如何?”
“再者,您也說了,這是我雙巳的危機,我白家早已身處泥潭之中,無論如何都是沒法推脫的!”
“藤仙前輩作為一個外界域修士,不僅是我們在座各位的救命恩人,更是將我雙巳界的危機一力擔在肩上,如今更是為著我們雙巳界的事,陷入危難之中,而我們卻不能為之分憂,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是為不仁不義也不忠!”
“旁人我管不了,也尊重老祖您的意見,但我白瑜,自是追隨老祖到底,生死不畏!”
白瑜擲地有聲的話說完,飛舟內白家子弟齊刷刷的深揖而下:“生死不畏,與君共存亡!”
不僅白家子弟,還有連意救下的其他雙巳界修士,也站在隊伍里,和白家修士一起,齊聲喊出此言:
“生死不畏,與君共存亡!”
擲地有聲,竟無一人退縮。
白凡立起身子,雪白的大袖一揮,挺拔昂揚,身若游龍,翩若驚鴻,氣勢恢宏!
他穩穩的道:“好!”
白似夕一抹儲物袋,從中摸出一壇酒來,變戲法一般,變出數十只杯子,藍光一點,那酒壇中的酒便自動飛出,給每個杯子斟滿了八分!
清雅醇香的酒液流瀉而出,濃郁的酒香撲面襲來,竟是難得一見的儲存上萬年的靈酒!
也只有底蘊厚重的白家,有如此的豪氣!
白凡率先手指輕點,一杯酒飛入他手中,他遙敬在場眾人:
“敬諸位!敬生死不畏!”
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白凡酒杯一甩,道:
“晨蕭郡如此局面,本座賭:段沛會棄了岐城,攜魔歸來,咱們就在此攔他一攔,阻了他回晨蕭郡的路!”
白凡眼神灼然,熠熠生輝,這雙巳界的毒瘤雖然破的猝不及防,計劃趕不上變化,但也早該戳破了!
任何的變革都需要付出血洗的代價,他們心中清楚,信仰猶在,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