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漩口,距離越近,連意全身那種被撕扯的感覺也隨之越大。
雷力從她身上透體而出,五彩斑斕,帶著鋒銳的金邊,將她包覆的嚴嚴實實。
風眼之處,似乎感覺到連意的抵抗,越發的憤怒起來。
許是沒想到,它已經壯大如斯,居然還有這般不知死活之人居然想要挑戰它的權威。
妄想反抗。
風怒號著肆虐,和連意身上的雷廝殺在一處。
雷力的脾氣也不好,它們都是神雷,被連意收服,本就已經算是委屈。
平日里尚是一個不搭理一個,這會子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竟然膽敢跑來挑釁它們了?!
雷力吞吐,如一張張露著利齒的大嘴,自來沒什么好脾氣,這會子那利齒勁道十足,幾欲將這些風力攪碎。
雷力往上涌動著對付風力之時,連意正好趁著這機會控制住自己的速度。
吸力實在是太強太強了,在巨大的吸力之下,若是任由它牽扯著往前,便是如今的她已然身體強悍,也有被撕碎的風險。
如今尚算是開始,若是一開始就抵擋不住,往后的生機只會越來越小。
因此,連意自然全力以赴。
可惜,連意似乎想錯了。
起先,雷力相助,和風力互相消磨,連意還能抵擋一二。
越往后去,她似乎已經力不從心。
再順著這風被推擠著往前,那吸力徹底越過雷力,包覆住了她。
便是她如何的掙扎,那捆縛之力就越強,所有施出的法術都石沉大海,見不著回應。
神識更是想放都放不出去。
這般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連意如今已是無暇去想窺天和東來星君了。
在進來不多時之時,這兩人,她便徹底的感應不到了。
連意調動全身靈氣,一邊全力運轉著雷力,一邊沉下心來思索應對之法。
到了她們這般的修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之輩,面對危機,先顧好自己才是正確的選擇。
自己都顧不好,哪兒能分出心思去擔心旁人。
是以,失聯便失聯吧,各自都不是省油的燈,各得其所,各安天命便是了。
風眼,讓連意感覺漫長而無盡。
連意身處其中,自然是連眼睛都睜不開的。
風如利刃,在旁邊隨時伺機著狠狠的咬她一口。
連意全身的雷力被瘋狂的消耗。
且越往里,消耗的速度越快,她的雷力越發克制不了風力。
這么繼續下去,連意肯定是要吃虧了。
她早已想的透徹。
她只有自己一人,化神修士靈氣豐沛如海,那也是有限的。
可是她面對的這所謂的風浪潮卻是助力十足。
不僅有界域卷風,還有這虛空之中的無窮無盡的風力。
等于說,她連意一人對抗的是風浪潮、界域卷風和界廊之風的加成。
和它們正面剛,顯然不行。
連意手中動作不停,無數彩色靈線絲從她指尖散出,在外層,又被風浪攪的稀碎。
不過連意恍若未聞,繼續一刻不停的試著。
這會子,風力拉扯的太強了,除了雷力,連意還用了無殤傳授給她的應對界域卷風的秘法。
然而,算不得徒勞無功,用處也不大。
雙方對峙,她這邊若說有千百只手應對外敵,那邊可能有億萬只。
她左支右絀,還是落于下風。
越往內,又生出新的事端。
心中隱約開始產生了一絲焦躁的情緒。
那風怒號呼嘯之音,鉆入耳中,又從耳中鉆入她腦海之中,鉆入心中……
連意手一揚,身后一靈線陣盤忽現,一閃盡沒,與之對應的是連意身體內元嬰小人還是識海中的小人眼睛驀然睜開,又剎那閉起。
一股輕靈之氣不知從那兒逸散而出,在識海和丹田走了一圈。
與此同時,那股躁動之氣才算壓下。
只這般,連意那心中的隱憂卻未消散。
這不過是用清心陣臨時壓下那股躁動罷了。
然而,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她已然從這件事之中,感覺到了那風的問題。
那風聲似乎具備音攻之能,能穿透她的識海和丹田的防御。
它們能穿透一次,就能穿透第二次,而下一次,她該用什么法子抵御這些呢?
連意心中盤算,便是到了如此底牌盡出之地,也不見她有什么慌張之色。
她其實并沒有完全記得前世的自己的一切,尤其是在面對生死大事之事,那般微妙的心境是如何的,連意也說不準。
但今生的她,無數次的面對絕境,早就將她的心境磨得如磐石一般,一點轉移的意思都沒有。
此時,全身靈氣漸漸稀薄,連意還能沉下心來思索。
若是這回肉身保不住,她的元嬰和神魂,至少可以逃出去一個!
不過,盡力保住肉身吧,這具肉身,各方面她都挺滿意的,尤其是她的臉,都用了兩世了,再者,重塑肉身很繁瑣的……
把后路先安排好,連意又開始琢磨如今的困境。
越往內,那風力越發沉重,重如千鈞,層層疊疊加諸在她身上。綿密的風力化成一張牢固的密不透風的膜,將她一層一層禁錮在其中,直至她喘不過氣來。
她原本透于外的雷氣也在這反復的磋磨之中,氣勢微弱了不少。
連意心知,再這么消磨下去,她只會越來越弱,既然此路當真不通,換路是必然的了。
她心一橫,牙一咬,索性收了一切,隨波逐流。
倒是令她感覺感覺,若是她不反抗,這風浪潮能把她撕扯成什么樣?
她全身力氣一瀉,整個人立刻如飄飛的柳絮一般,往不知方向的地方送去。
速度已經失控,但連意說是收了一切,卻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控制。
只見,她身體外層,罕見的出現了雙層防護。
最里面一層,是雷力附著,彩色雷力包裹住她,連頭發絲都不放過。
雷力外層,一層冰晶緊緊包裹住連意。
冰晶本是透明之色,帶著冰雪的風霜與凌厲,但包裹著其中的雷力,那五彩斑斕的色彩被折射的無比璀璨,映襯的連意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而就這兩層防護,竟然真的撐住了連意!
它們死死的頂住了那無邊無際,無處不在的風力,將它牢牢的攔在外面,令它們不能越雷池一步。
起先,連意還有些吃力,慢慢的,隨著連意身上五彩霞光流轉,連意越發的得心應手,那被撕扯以及被禁錮捆縛之力,居然真的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在其中,連意甚至能關閉五感,只做一個不聽不聞之人,任憑風將自己送去它想送她去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風力漸止,連意覺得自己逐漸停了下來。
她睜開眼,瞬間眉毛挑高,難掩驚訝之色。
哪里還有什么風眼,她是被帶來了什么秘境么?
如今的她躺在一塊無垠的草坪之中。連意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來。
她收去全身的防御,但戒備之心并未降低。
周圍,煙氣蒙蒙,靈氣隱隱繞繞,遠處的山巒完全隱沒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連意想用一用神識將遠方之景看清,奈何,神識依然無用。
連意聳聳肩,不用便不用,那就看近處之景便是了。
近處,是一望無際的湖泊,平滑的如鏡面般的水面,連漣漪都不起一絲。
湖邊,芳草連綿似春,圍著湖的是一棵連著一棵的梧桐樹,青青翠翠的立著,妖冶的站在那兒。
但妖冶歸妖冶,妖冶的背后,連意總覺得它們隨時隨地都能活過來一般,像守護這里一切的衛士。
“鳳棲梧么?”
連意瞇了瞇眼,忍不住自語道。
這里的一切,看似尋常,但若是仔細咀嚼這一份尋常,就會發現背后處處充斥的不尋常。
這梧桐,不是普通的梧桐,而是鳳凰棲息的碧桐。
這梧桐,連枝干都是碧翠碧翠的,別看長得不大,但從那梧桐的姿態以及樹身上含而不露的光滑就能看出,這些個梧桐,至少得是萬年以上的樹齡。
本就是神樹,萬年的樹齡怕是都能幻化出樹精了。
還有遠方,雖然云山霧繚,看不真切,可那山霧之中,霧氣連綿,分明有仙氣源源不斷的從山間透出,在加入到這整個空間的靈氣之中,循環往復。
這里,分明不是普通的靈氣,而是仙靈氣。
而那山間能有新的仙靈氣產生、加入,自然是因為其上種植著仙草。
能產生大量仙靈氣的仙草,連意只聽過一種,名曰羲霽靈草。
伏羲,遠古上神,創世而出,主掌世間氣運,后身化仙草,永生永世哺育世間億萬生靈……
他之所化仙草,便是羲霽靈草。
這種堪比仙靈石的靈草,自然彌足珍貴,便是如今的仙界,也只聞其名,根本找不到一株。
如今可倒好,竟然長的滿山滿谷都是么?
這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若不是連意還有理智,自詡自己這運道,自來是有什么壞事都能被想到,苦事、重事必須是她干,這等好事,怕是輪不上她。
秉持著這般的想法,連意才不至于認為自己已經來了仙界。
可若說不是仙界,這里又該是何地?
莫不是什么秘境?
環顧完了四周,連意終于將目光幽幽定在湖心處。
若說周圍那些,至少看起來還是尋常的。
那還有看起來就很不尋常的。
湖中央處,站著一個人,那人臨空站在水上,鞋履如在平地,不僅穩穩當當,那水過而不浸沒,竟是一點濕氣都未有。
從連意來此,他就一直側對著她,動作紋絲不動,左手拿著個酒壺,右手擎著一釣竿,雪白長衫,同色系的發帶,腰間還別著一根翠笛,好似天地間只有他一人,外界外物,所有一切也不如他面前垂釣之事重要。
這人全身一點氣勢都不露出,如古井深潭,毫無波瀾。
連意心中已有判斷,這人十之八九又是什么大人物吧。
這人已是奇特,還有更奇特的。
這人站立的身側,依然是湖心處,平穩的湖面原本是深不見底,可是卻突兀的見到水下有一物倒伏著。
觀那形那狀,很輕易就能看出,這……是一條船。
一條沉了的船。
沉舟啊?!
連意只覺得此景突兀。
明明本來像是一處仙家秘境,很是寫意。
如她這般長年累月奔波慣了的人,見到此情此景,便很容易想起以前還在山里盤桓修煉,喝風飲露的時光。
以前的那般日子,當時的自己只覺得無聊透頂,再回首,卻發現那份安寧和無憂何等的珍貴。
可惜都回不去了。
本來這是一處可以帶給她安寧和共鳴之地,便是不知這里是何處,連意也不介意多待上一陣。
可是湖心處先是一艘沉舟,沉舟側畔還站著一人,總讓這如斯的美妙畫卷之中似乎添上了些許的憂傷和沉重。
令她不僅皺了眉頭,沒來由的不喜。
她也未動,索性席地而坐,等待著那湖中間的人有所動作。
管他是誰,既來之,則安之。
她留了一絲神識盯著那人和周遭,然后就開始忙自己的事兒。連眼神都沒給湖心人一個。
倒是不久,也不知道是湊巧呢還是刻意,那人突然動了,收了手中的釣竿,回頭看著連意:
“天予陣法!藤仙連意一如既往的優秀。”語氣之中有那么一絲將露不露的熟稔。
連意眼都未抬,身體內靈氣密密的自動檢索著自己的經脈,沒了蛋蛋,這些活計她得自己做,萬一哪里裂了,她得及時的修補……
大佬也沒她自己的身體重要啊。
對于湖心人一句話就點出她的身份和來時她“隨波逐流”之后,身上的那兩層防護是天予陣法一點意外都沒有。
只是,能同時認出天予陣法和她的身份之人,在如今這般的秘境之中,連意覺得有些意思。
這天予陣法算是她在年幼的時候就被激發的天賦神通了,當年在拜山橋之中參加入宗選拔之時,聽說她就是因為這忽然被激發出來的天予陣法被師父任遙飛一眼看中。
“閣下是誰?是這一處的主人么?”
那人笑著否認:“吾不是。”
連意終于抬眼:“那您是哪位?”
就聽那人沉沉答道:
“吾已是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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