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秦念西用完了早膳,沉香進來稟道:“大爺身邊的小廝說,那六皇子是昨日三更天進的清風院。因何而來就不得而知了。”
秦念西聽了心里有些沉,卻也不再多問,便又拿了本書坐在廊下背著太陽看了起來。
果然,那六皇子此行并不簡單。
六皇子此行有龍騎衛隨行,既是護衛又是見證,若真有人行暗殺之事,有一兩個活口落到他們手里,交回去給皇上,便是鐵證。
廣南王世子走前從南邊調了些好手過來,主要是調了些能使暗駑的護衛。南邊有一種毒藥,能使中箭之人一息之間昏迷,護衛們的弩上,俱抹了這種毒。
六皇子早早放出風去,新年第一天便要自東向西開始巡堤,待得春汛來臨之前,先修的這一段基本可以完工,民夫們也可以回去種糧了。但也同時派了好幾路人馬去了不同的地方。
有那聰明人自會多想一點,照理,水是自西向東流,若巡堤,按理應是順著水勢走,怎得反而逆流而上。
六皇子這趟差使辦得極為妥帖,都不用他自己上折子表功。
那龍騎衛領頭的還附帶著監工的職責,只把下到潯陽,過湘楚到徽州一帶的水利工事在密折里寫得清楚明白。如何以工代賑,如何維持秩序,如何分工,物料采購征集,糧草的使用情況,民夫的高興和對朝廷行此事的感激,寫得十分細致。
只讓那天家坐在宮里,仿佛都看到了這場聲勢浩大的興水利,囤江田,利百姓的壯舉。
又想著,這樣的大事,竟是那前不久還在自己懷中咿呀背著三字經的兒子,更覺得心懷大慰。在朝堂之上,日日也都面色和煦,無論何事提起六皇子,都一幅父以子榮的表情。
朝中諸人看這風向,自是心中各有打算。
六皇子把人都派出去之后,自己卻乘夜,輕車簡從,到潯陽上了船,一路到了江南西路,進了君仙山。
其實那工事每做完一段便驗收一段,根本不必再巡一遍,即使巡,有那邱家子弟在,可比他這個半路出家的懂得多。
六皇子這趟心情極好,只在這清風院住下,每日悠閑自在賞花看景。
院中來了這么位極尊貴的客人,還不好問他究竟什么時候走,鬧得秦念西十分煩惱。只能把那每日要在竹林里練的功,挪到了萬壽觀后山的竹林里。每日來回要走好大一段路,練完功一身汗,回院子時身上難受得緊。
待出了正月十五,胡先生又回來山上,觀中病人也逐漸多了起來。秦念西照舊每日晨起練功,再給嚴冰施針,然后去觀中看診,下午隨著胡先生識藥。
萬壽觀那藥柜和別處不同,不僅常見藥備用量大,一些稀有藥物俱都備齊了。那藥柜一排一排,高大到頂,每個抽屜也俱都有尋常藥柜四個那么大。
這日下晌,六皇子逛到了萬壽觀的后院,從那曬藥的坪上一路走過去,就到得藥房。
今日天好,下晌的太陽干爽怡人,藥房開了兩側的窗戶通風換氣。
走得近前,從窗戶里傳出一個女童聲,正背著一位草藥的習性、生長環境、摘取時間、制法、用法、禁忌……
六皇子邊聽邊走,那聲音也逐漸由弱轉強,到得快到盡頭的倒數第三間窗戶,望進去,只見一個女童正坐在一架矮梯頂端,拿著手中的藥材正說著話。
下頭那大藥師胡先生,還有一個道人,正仰頭望著她,待她說完,三人又開始討論起來。那道人說了些先前開方時的一些經驗,這女童只點頭聽著。
六皇子認出,那道童打扮的女童,竟是秦家那小丫頭,一時好奇心大盛,難不成這丫頭竟拜師學藝,入了藥行?
六皇子也不言語,只貼墻站著,又細細聽得窗戶中三人或是背誦,或是交談。可他越聽越不像是在學藝,反而像是早已了然如胸,此時不過在做探討。
聽了半晌,知道了大概,六皇子便帶著滿心疑惑,出了那曬藥的院子。
六皇子越想越奇,那陽光穿過窗欞照在那丫頭身上,她那雙眼睛忽閃忽閃地,滿是認真嚴肅之色,那眼里清澈的亮光竟比那陽光毫不遜色。
六皇子又想起那日晨間在竹子上練功的小道童來,道童在清風院練功,能來去自如,且這幾日卻再也不見那道童練功,若不是當日自己看錯了,便是有所避諱。可那日瞧見那練功的道童的,也不止自家一雙眼睛。如此想來,只怕那日那道童九成就是這女娃娃。
六皇子又叫了身邊的小廝,低低吩咐了幾句,小廝應了便跑開了去。
第二日上晌,六皇子蹓跶進了萬壽觀診院里,從后頭角門望進去,大殿里人雖多,卻秩序井然。
六皇子一個個看過去,見得秦念西坐在昨日那道人身邊,正在給一個中年婦人懷中抱的孩童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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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只讓小廝略打聽了一下,便知秦念西身邊那道人竟是真人坐下成名弟子道恒,如今在這觀中掌事。
那道衍法師在京城萬壽觀中的威望和本事,六皇子是一清二楚,這道恒既能得真人放心,且在此處掌事,若一定要說比道衍差在哪里,只怕就是年齡和閱歷了。
六皇子見秦念西給那孩童把完脈,只和道恒說了幾句話,道恒又對那婦人交代了幾句,便由著秦念西獨自帶著那孩童往角門處走來。
秦念西剛走出角門,迎面見得六皇子站在門邊上,只愣了一愣,匆匆屈膝行了一禮,也不說話,就帶著那婦人和孩童進了院子,去了一間診室。
六皇子只掃了一眼那孩童,竟是黃皮寡瘦,頂上毛發稀疏,只趴在婦人懷里,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待得她們進了屋,六皇子到底忍不住好奇,跟了過去,就站在門邊,聽得那女童略壓低了嗓音,用一種聽不出男女的聲音道:“你這孩兒可能走路?”
婦人忙道:“走是能走,只三歲才學會走路,也走不了幾步便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