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作為一個旁觀者,最是清楚這君山女醫培養一個醫女,到底要經過怎樣的臻選和錘煉了,若一定要拿什么做比,只怕是跟培養一個良將,也沒什么太大區別。
安北王聽了六皇子的描述之后才道:“本王知道,這世上,良將和良醫素來都是可以相提并論的,念丫頭肯定不太好受,如今你姑母身子又不好,這許多事,都是不讓她過問的,如今我這身份,又極不方便,不知六哥兒可愿意跑一趟?”
“另外,如今這營里那幾位的調治,應該也過了最要緊的時候,六哥兒干脆請了張家老祖一起,往安遠城走一趟。你一來就忙于軍務,你姑母那處,也該去見見了,這回家去她都埋怨我了,說是跟抓壯丁一般用你。”
六皇子忙抱拳道:“姑母老拿我當小孩子看,這回也是趕巧了,如此,澈這便請了張家老祖,往安遠城去了。”
安北王點點頭道:“按理,張老先生遠來是客,我應當親自相陪的,只是如今這當口,營里不能放松,便只有請六哥兒代勞了。”
“回城以后,若是要做什么,人手上頭,外頭有長春,長公主府里有李公公和幾位尚宮,長公主府的護衛首領應該是你堂兄吧?安北王府里,還有位三夫人,是個極明事理的。另外,我會讓護衛營的人,在安遠城外聽令。”
“安遠城里的安撫使鄭大人,六哥兒肯定也了解過,至于祁城那邊的鞠府尹,這樣的事兒,最好還是不要難為他了。”
六皇子聽得心下越來越驚訝,聽這位異性王叔的意思,是要把這事兒交到自己手上?既然這樣,只怕就不單單是失了位醫女的事了,這事兒前頭后頭是不是還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只怕還得仔細捋一遍才是。
兩個帳篷攔出的夾角里,張家老祖正半躺在一張半新不舊的竹椅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天上的星空,見得六皇子突然找來,笑著站了起來:“怎的這會子找來了?”
六皇子抱拳道:“祁城出了些事,有位醫女被害身亡,所幸侯將軍和袁醫正家的曲太太及時趕到,才救下了另一位醫女,王爺讓我們去安遠城看看。”
張家老祖怔了怔才道:“是因什么事被害的?”
六皇子沉聲道:“說是因為出診不出診的,后來那產婦一尸兩命,被遷怒了,具體細情,澈如今也不得而知,但是應當沒那么簡單。”
張家老祖點頭道:“既如此,這便動身吧。但是若按老朽的意思,不若還請殿下去安遠,老朽去祁城,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六皇子略想了想才道:“如此也好,只阿念那里,怕是正盼著老先生……”
張家老祖似笑非笑看了六皇子一眼才道:“這樣的事,她們立這樣的規矩之前,就該想到的……”
袁醫正最近日日守著張家老祖,只差一把年紀,不太好改換師門,加之這位老祖宗雖然看上去好說話,為人卻是灑脫得很,聽說竟然沒收過徒弟?
這倒是叫袁醫正和這營里的軍醫們意外得不行,可想想也對,這樣的人,能入他眼的人,只怕就極少,再者說,人家那家傳絕學,傳不傳的,后頭一堆弟子呢,也不指靠他傳承師門。
遠的不說,就這回為了替營里的將士們治頑疾的,還有給那些青年精銳用藥施針的,從君山藥行,致和醫館調來幫忙的大夫和藥師,哪個都是能舉一反三的,張家老祖略點撥一兩句,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人家教的,都是那樣的人。
關鍵是,自己好像都聽不太懂,有時都懷疑,自己這幾十年,也是學過醫了?
袁醫正本來是想,無論如何,和這位老祖宗把關系搞好,若是能把自己膝下的哥兒,送一個到君仙山去習學個幾年,他們老袁家,好賴也算是往后也不必臉紅害臊,是真的能醫道傳家了。
說大點,這不也是給這安北軍培養更好的軍醫嘛。這要實在不行,送兩個聰明好學點的徒弟,到那致和醫館習學一二,那也是可以的呀。要說吧,原也是自己眼拙,總覺得不過就是個醫館嘛,呵呵,這回被打的臉,簡直是丟到祖師爺那里去了,若是自己這些人得用,哪里還用得上往外頭調人?
袁醫正這如意算盤打得極精,卻突然聽說這位張老先生要走了,一張臉頓時垮成了苦瓜,一臉沮喪道:“老先生,這營里,這營里,如今,怎么離得開您?”
張家老祖卻突然抱拳作揖,只嚇得袁醫正怔了怔才連忙跳到一邊,張家老祖笑道:“這一禮,原是請袁大人代為轉達的,多謝你家里的太太,救了我們女醫館里的醫女一命。”
袁醫正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張家老祖又道:“這營里的事,如今有道云主持,袁大人無須擔心。等下個階段要換藥的時候,想必老朽已經回來了。”
袁醫正聽得這句,總算是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顆心,又放了下來。
片刻之后,星空夜幕之下,安北軍大營里,出來了幾路人馬,往岔路分開,或南或北,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這時候,累了一天的秦念西,總算是可以喘了口氣。
一大早在城門外接到從祁城回來的醫女時,看到她們眼中露出的驚恐之色,秦念西極其少見地自己都感覺到,心頭的血,都飛快沖上了頭頂。再看到那口黑色的薄棺,眼睛不可抑制就紅了。
韋醫女是或趴或坐回來的,人在發熱,傷都在后背,錢醫女說是如今已是青紫一片,還被打傷了臟腑,因為走得急,路上不方便,只喂了兩粒還魂丹,暫時穩住了病情。
秦念西跟著眾人回了君山藥行,大門一關,此時四下再無外人,袁二直愣愣跪在了地上,一臉沮喪道:“是小的無用,自請去祁城,擔了這個差使,卻丟了醫女的性命,還請姑娘責罰。”
秦念西抬手道:“你先起來,責罰不責罰的,后頭再說,等我安頓好醫女們,你再來仔細把這事兒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