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是在三路大軍匯合時,才在素苫看見了一身戎裝的樓韻芙師徒,心下不由暗喜,她們既是到了這處,她們姑娘應該也離得不遠吧。
六皇子本想往醫帳里去轉一圈,想想又怕她覺得不自在,還是召了樓韻芙過來,看著她一臉滿足地笑著行了禮,才問道:“你們姑娘呢?也跟著大軍過來了?”
樓韻芙心下愣了愣,她們姑娘既不是將士,更不是什么真正的軍醫,這樣的戰場,她跟來做什么?眼前這位爺,怕不是有些昏了頭吧,她們姑娘那樣嬌滴滴的,那什么,雖說那手段確實厲害,可說到底,也還是跟朵嬌花兒一樣,誰舍得讓那樣的花兒一樣的姑娘,成天往這尸橫片野的戰場上來。
“問你話呢,你發什么愣,不會是打仗打得連你們姑娘都弄丟了吧!”六皇子沉聲道。
嘿,這一戰之后,這位爺好像還真是長大了,不僅是長大了,身上那股子被鮮血和人命逼出來的威勢,如今是越更有些叫人不寒而栗了。
樓韻芙連忙拱手道:“回爺的話,不是末將跟丟了我們姑娘,是我們姑娘那樣的,沒事往這修羅場上跑什么?末將自在安北大營練兵的時候,就和我們姑娘分開了,最后一回見她,是在破素苫天神大陣那日,也就是一進一出,打了個照面,后頭末將領的軍令是只能往前,我們姑娘又不受軍令轄制。”
從后頭跟過來的廣南王世子正聽得樓韻芙那句,“我們姑娘那樣的,”只笑道:“你們姑娘那樣的,你倒說說,你們姑娘是哪樣的?”
樓韻芙眉毛挑得老高看了看自家世子爺,一臉理所當然道:“我們姑娘就是那啥,跟嬌花兒一樣的小娘子啊,怎么了?”
廣南王世子爺笑得臉上有點抽抽,擺著手道:“你這是北邊兒待久了,這舌頭也跟著捋直了,還知道說那啥,嬌花兒,了不得了。”
六皇子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地耍寶,倒是一臉的無語,好像這回還真是自己想錯了,她們姑娘可不就是跟嬌花兒一樣嘛!那么嬌滴滴的女孩兒,沒事往這樣動輒尸橫遍野的戰場上來干什么。
可好像也不對啊,她連獸陣,天神大陣那樣的刀山火海都趟過,怎么就突然變成了樓韻芙口中的嬌花兒了?
樓韻芙訕訕道:“末將那營里,全是這么說話的,末將要不這么說話,倒顯得外道不是,帶兵打仗,那不是最講究個同心同德,同進同退嘛!”
廣南王世子瞥了眼六皇子又笑道:“你這話倒是沒說錯,但你說你們姑娘跟朵嬌花兒一樣,這世上的嬌花兒要都跟你們姑娘一樣,呵呵,素苫一戰,你們姑娘居功至偉,兩個最恐怖的大陣,獸陣和天神大陣,都是你們姑娘出手破的,就這樣的嬌花兒,嘖嘖……”
樓韻芙連忙道:“我們姑娘說了,那勞什子獸陣和天神大陣,都是故弄玄虛,實際是人神共憤有違天和的鬼魅伎倆,人人得而誅之,沒什么功不功的。”
六皇子到底懶得再聽這兩人一唱一和,又問道:“那你們姑娘如今在何處,你可知曉?”
樓韻芙連忙點頭道:“這個末將倒是知道點兒,早先說是回安遠城去了,那不是王妃要生產嘛,哦,這會兒都快滿周歲了吧,前兒末將剛來時,遇到過一回寧平道長,說是我們姑娘和我們老祖宗,已經南回了。”
六皇子蹙了蹙眉道:“南回?往哪個南邊兒回去了?”
樓韻芙一肚子不解又不好說,她們姑娘還能往哪兒南回,不總是過雋城,再往京城,然后回江南西路唄。
倒是廣南王世子眼中滿是興味,笑得一臉訝然:“你們姑娘南回不帶上你,你怕不是做了什么,惹了你們姑娘不快,特特把你撇下了吧。”
“不可能,末將可不敢惹我們姑娘不高興,從來都是我們姑娘指哪兒我打哪兒,不過,誒,姑娘就這么走了,世子爺,你說,我們姑娘怕不是真要把我退回去吧?”樓韻芙開始越咂摸越不對味兒了。
廣南王世子挑了挑眉:“我看懸,你若是就這么不明不白被你們姑娘退回到老祖宗身邊,嘖嘖,你說老祖宗會不會罰你?”
“那末將不是跟著大軍作戰,立了不少軍功嘛,老祖宗最是賞罰分……明……”樓韻芙越說聲音越低,那個賞罰分明的事,賞歸賞,罰規罰……
六皇子不知道為什么,隱隱覺出一絲不對來,沉聲道:“行了,什么退不退的,又不是貨物,爺問你,你們姑娘這一向,有沒有什么不對的?”
樓韻芙不假思索地搖頭,心里想的卻是,我們姑娘的事,閨閣女兒的事,憑你是身份尊貴的殿下,也不好就這樣直來直去地打聽吧,我若是隨隨便便就跟人說我們姑娘的事,老祖宗還能放心把我放在我們姑娘身邊?
廣南王世子一邊沖樓韻芙揮了手,示意她走開,一邊沖六皇子道:“行了,六爺問她,六爺看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行軍打仗,哪兒像個察言觀色真侍候人的?”
六皇子看著樓韻芙走得飛快,片刻便閃的遠遠的,略有些出神道:“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我們不知道的,而且還得避著你們家送到人家身邊的人,必定簡單不了。”
廣南王世子也斂了面上的戲謔和笑容:“嗯,好像是不簡單。”
“你說她身邊有些什么不簡單的事?”六皇子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廣南王世子。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守了這么久,還沒摸透?”廣南王世子聳眉道。
“她那日子過得極簡單,每日就是練功、看診、寫醫案,或是看看書什么的,下剩的,就和其余女兒家并無二致,賞賞花,弄點好吃的,大概齊就這些。”
六皇子說完,不由得又嘆了口氣道:“雖說,雖說她這日子,看上去挺簡單,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我好像從來都看不透她,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就是站在我面前,也好像離我極遠……”
廣南王世子一時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忍不住伸出手,在六皇子肩上拍了兩下,卻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你說,是不是她那個有比沒有強的爹,又鬧什么幺蛾子了?”
六皇子聽得本來就有些郁郁的臉上,瞬間露出了一層寒霜,沉聲道:“咱們得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