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賀璋在許三花的廂房里一起用了從對面打包回來的晚飯,定好明兒一早啟程,回到廂房,鮑四已經垂首等在了房內。
見賀璋回來,他拱手行禮,嘴里道:“主子,任務順利完成,嶺東三十三匪當家悉數斬殺,剩下的都是些不足為懼的小嘍啰。”
小嘍啰數以百計,多數罪不至死,全殺了倒也不至于,不過群龍無首,也翻不起大浪來。
賀璋輕輕頷首,示意鮑四退下。
翌日一早,兩輛馬車啟程離開長久鎮。
夷烏所乘的馬車走在前面,建東建北同坐車前座趕車,按夷烏所指的路行去。
往隴州府以西行了將近兩日,這日,一行人進入了云州府地界。
城樓匾上大大寫著云州二字,許三花想著可不就是云嗎,難道她的本家就在這云州城里了?
賀璋也是稍微有些詫異,云氏乃是隱世大族,真在這云州城里?云州他也曾來過,可沒聽過城中有云氏。
但馬車將將要到城門口,卻拐了個彎,繞過了城門,繼續往西去。
如此又行了一日左右,馬車下了官道,走上了只夠一輛馬車通行的小道。
再過了半日,小道越來越窄,便是連一輛馬車都難以通行,前方便有一處村落,夷烏下了馬車來,回身對許三花和賀璋二人道:“午時了,咱們到前邊的村子里吃了中飯歇上一歇再走不遲。”
遂帶著幾人步行進村,馬車則牽著同行。
村口立著一塊界石,上刻云家村。
許三花看著,不禁挑了挑眉,這就是她的本家?
很快,進了村子,村頭一座青磚黛瓦的大院子,門口走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來,見了夷烏,拱手作了個揖,這才看向一行人中的許三花,眼底隱有一絲激動,但并沒有多話,領著眾人進了院子去。
午飯就是普通的農家菜色,但有雞有魚,豐盛得緊。
許三花想著這就是她的本家地方,便沒有客氣,肚子餓了,當下敞開了就吃。
夏日午后引人困乏,吃罷午飯,那老者便親自領著他們各自去午歇。
許三花的確有些困頓,馬車坐得腰酸背痛,冷不丁躺在柔軟的床上,舒服得緊。
她睜著眼睛看著床頂的青色紗帳,鼻息間聞著一股淡雅好聞的熏香味,很快就沉沉的睡了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絲冷意將她驚醒,睜開眼來,入眼的青色紗帳輕輕蕩著,調皮的拂過鼻尖,她重重打了個噴嚏,翻身起來,突然驚覺有一絲不對。
床還是這個床,可這個屋子好像不對?
明明是一間家具擺設齊全的屋子才對,咋的一覺睡覺,除了床沒變,四周啥都沒有了,空洞洞的,就剩三面墻?且這墻看著似乎像石壁?
許三花心里疑惑得很,不由下了床,走向一面墻,伸手摸了摸,確實是石頭墻。
啥玩意?
她驚詫得很,四下張望起來,沒看見房門,只有一扇僅供一人通過的石門安靜的敞開著,不知通往何處。
猶豫片刻,她抬腳走向了那扇石門。
剛過石門,抬眼就見一間同樣的石室,不同的是,這間里頭只靠墻放著一張長案。
長案上擺列著兩排牌位,牌位前,放著一本厚厚的書。
許三花緩緩走過去,一眼看清正中最大的那個牌位上的字,大燕太祖宗高皇帝云氏瑢德之靈位。
宗高皇帝?
她雙目驀地睜大,啥玩意?她的祖上竟還是皇室不成?
難怪賀璋祖母一聽云氏就變了臉色,改了口,敢情她還真的就是一位公主之類的?
咳咳。
不過,大燕?
姓云的皇帝,她也沒聽說過呀。
如今的大淼皇姓為陳,大淼歷經百年,之前的皇朝為大歷,這個大燕,到底是啥時候的?
小老百姓對這些實是了解不多,她能曉得大淼之前是大歷,就已經不錯了。
視線再挪向左右兩邊挨著放的兩個牌位,一個上頭寫著:大燕太祖惠賢皇后崔氏之靈位。
另一個上頭則寫著:云氏宗主之靈位。
再往左右兩邊挪,依次還有好幾個牌位,且后頭還有滿滿一排呢!
許三花一一掃過以后,目光落到眼前這本幾寸厚金邊鑲裹的書上。
書面上沒有字,但那繁復的花紋眼熟得緊,她下意識伸手在懷里一摸,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紅漆匣子來,放到書旁邊,兩廂一對比。
果然,上面繁復的花紋一模一樣,只不過,一個是雕刻的,一個卻是畫上去的。
須臾,她伸手翻開了書。
入眼的第一頁就是幾個漆金大字:云氏宗譜。
再往后翻,第二頁就是先才牌位上的,太祖皇帝和太祖皇后,想來這就是云氏的開宗先祖了。
許三花不曉得這應該是自己的誰,總之是祖先就沒錯了。
她接著往后頭看,依次是云氏宗族的每一任宗主以及妻小,下一任的宗主幾乎都是上一任的宗主的兒子。
她不由好奇難道每代都只生了一個兒子嗎?要不然為啥上頭記載的也沒有別的人。
直到又翻了好多頁以后,這一頁上寫:第二十三代宗主云氏慕言,夫康氏,女云氏鳳瑤。
許三花眼睛一瞪,這咋變成女人當宗主了?
她往前翻了翻,發現上一任宗主只得一女,正是云氏慕言。
所以沒有兒子,女子也可繼任宗主?
這倒是開明,這世間重男輕女的數不勝數,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一個大宗族,能讓女人來當宗主,這點就夠她心生仰慕的。
她接著往后看。
第二十四任宗主云氏鳳瑤,夫楊氏,女云氏青稞。
第二十五任宗主云氏青稞,夫江氏,女云氏燕婉。
第二十六任宗主云氏燕婉,夫賀氏。
再往后翻,也就沒有了。
第二十六任宗主云氏燕婉,夫賀氏。
夫賀氏?
賀璋姓賀……
這第二十六任宗主云氏燕婉不會是她吧?
可是這又是誰寫下的?瞧這字跡,絕對不是近來寫下的,她跟賀璋認識都不過才幾個月,誰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她想錯了,這個夫賀氏,不是說的賀璋?
可若是不是,那咋的寫到這里就沒有了?
她搖搖頭,不由往下頭的小字看去。
云氏燕婉,懷慶七年十月二十生人,夫賀氏,永正三十六年七月二十四生人,祖籍渝州府云昌縣。
登時一驚,這果然就是寫的她和賀璋!
論真實的,她今年合該是十五,正是懷慶七年生人,而賀璋正是永正三十六年生,且祖籍就是渝州府云昌縣。
她趕緊再往前翻了一頁,回到寫著第二十五任宗主云氏青稞,夫江氏,女云氏燕婉,這頁,往下頭的小字看去。
云氏青稞,永正二十一年七月初七生人,逝于懷慶七年十月二十。
夫江氏,永正二十年六月二十二生人,祖籍江州府定遠縣。
這個云氏青稞和江姓男人,就是她的生身爹娘了?
她親娘在生她的時候就死了,她親爹還活著?
許三花心里跳得慌,又按著那小字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她娘后頭寫了死期,親爹這后頭可沒有寫,倒是小字這夫江氏三個字不曉得是不小心還是咋的,被劃了一道斜杠,這是要劃掉不成?
她搖搖頭,也沒多想。
倒是想著江州府定遠縣,這離梁州府也不遠,賀璋的外祖家不就在梁州府嘛。
敢情她還有個親爹在世啊!
永正二十年,這活著今年也快四十了吧。
她才十五,這成親也成得夠晚的呀!
確定后頭再沒有別的字了,許三花合上了書本,小心的擺放回位,這才拿起了紅漆匣子收好,再看面前的牌位,除了太祖皇帝和太祖皇后之外,其余的皆是云氏宗族的歷代宗主靈位。
她默了默,恭恭敬敬的朝諸靈位作了個長揖。
須臾起身,抬步朝右手邊的石門走去。
出了石門,只見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邊的石壁上每隔三步就貼放著一顆夜明珠,照得本是黑漆的甬道亮如白晝。
許三花看著那斗大一個的夜明珠,比賀璋送給她的生辰禮物那顆還要大上不少。
不由感嘆,難不成她一語成箴,還真是同她跟她奶老胡氏說得寬慰的話那樣,是回來繼承財產的?
好歹也曾是皇族,歷經好幾百年的宗族,咋著的也有些財富吧?
這可是比大淼王朝和大歷王朝加起來還有存世得久的宗族。
她心里不禁有一絲激動,金啊,銀啊!誰會嫌錢多呀!
這般想著,她步伐都輕快起來,飛快往前走去。
走了不多時,隱約就見前頭有日光。
這就出去了?
她愣了愣,大步往前去,果然見盡頭就是一扇比之前的石門要寬上一般的門,正大大打開著,外頭的陽光爭先恐后的鉆了進來。
她干脆小跑著沖過去,出了門,一陣獨屬于下晌的熱風頓時撲面而來。
門外正是一片樹林,隱隱能看到樹林外邊的幢幢房屋,正是先前進村看到的景象,當是云家村無疑。
她不由回身看去,背后確實一座土坡,土坡下一道門通往里頭的甬道。
剛才她竟是從地下出來的?
正驚異著,冷不丁身后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小主子,老奴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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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金崇吾的手札改了下,改成懷慶元年,圣元帝死期也改了一下,改成薨于圣元十五年六月初六
今兒只有一更三千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