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可不是憑白來的。
往上爬雖然累,但穩當,下山雖然省力,可一不小心就容易往下撲摔下去。
這不,走路不好好走的團團一個重心不穩往下一栽,要不是許三花拉得快,那整個人囫圇的滾下去,能一直滾到山下去不可。
不過,只要走得穩當,下山要用的時間,還是比上山快不少的。
寒山寺下頭這個村落叫鐘村,一個村子的人都姓鐘,往上算,祖宗都是一個。
所以,這給上山的人看著車馬得些銀錢這生意,是村里的生意,每家每戶輪著派人來看守的。
所以,車馬棚里人還挺多。
等人去交涉取馬車過來的功夫,許三花不經意聽見幾個村民正在說閑。
“前兩日打霜,我家菜地里的芥菜和蕓苔凍死了不少,還不知道長不長的活,要是不行,這明年收籽可就要少收好多了!”
“你家開出來那荒地位置就不行唄,種了兩三年了還不肥,別說你家了,聽說那一片,好多人家的菜地都受了凍呢!”
“唉,菜籽今年是要虧錢咯,只要等明年開春,種魔芋的時候,咱往許莊去多買些魔芋種,套種七八畝的,也能攢些銀子。”
“也只有這樣了,不過也是怪事啊,咱往山上去挖來的魔芋球留下的小個的,到來年咋就都爛了?許莊賣的那些卻好好的呢!也不知道他們是咋存放的!”
許三花聽到這里,忍不住笑了笑,存放魔芋種,可不是簡單的事。
她抬腳上了馬車,剛剛坐好,就聽得外頭村人還在說著。
“哎,你們都聽說了沒,許莊作坊發了信出來說要招人呢!”
“不是二十六就要放假了嗎?還招人干啥?”
“聽說這一批的,好些女娃都定親了,開了年就要陸陸續續嫁人的,空了位置來,可不就要招人嗎,說是調料作坊招五十個女娃呢!我打算送我家六丫去試試看,看看選不選的上。”
“你家六丫勤快,一準的選得上。”
“那可不一定,聽說這次負責招人的,是那姓趙的管事。”
其他幾個村人一驚,“是姓趙的?他不是負責魔芋作坊的嗎?咋管調料作坊招人的事了?”
“聽說魔芋作坊這次也空出幾個缺來,也要招人,管著調料作坊的李管事媳婦正碰上這幾日生產,他騰不出空來,就給趙管事一起負責招了。”
“那是就有點麻煩了,聽說這趙管事有點好相,你看咱們村被選上去魔芋作坊做工的奎中媳婦,那長得,多好看?”
“是啊,我就是愁唄,我就六丫年紀合適,又勤快,按說一準就能選上的,可就是,長的……黑了點。”
其他人哈哈笑了起來,指他道:“哪有當爹的嫌閨女磕磣的?”
“不過,六丫是生的……”有人弱弱說了句,但沒好意思說完。
便被這漢子捶打起來。
馬車緩緩行駛著,許三花放下車簾子,想著渝州府的許莊作坊,可不就是在云昌縣外?
離著這里,也不遠。
都是傅山選的地方,正好這云昌縣外有賀家自個的莊子,位置還算好,就用來做渝州府的作坊了。
這作坊挑人,啥時候還憑長相了?
許三花冷聲一笑,想著這渝州府的許莊,她還沒有去過呢,便干脆吩咐外頭騎馬的云風,“咱們不回城,往大楊村去,今兒或許就趕不及回城里去了,派個人回去跟老爺說一聲。”
云風應聲,側身交代了下去。
車隊出了鐘村,就徑直往右邊的道上去了。
大楊村離城十來里,從鐘村過去,馬車只消走上兩刻鐘就能到。
這一片,除了大大小小好幾處村落,也有不少莊子,大多都是賀氏的莊子。
可以說,這一帶一帶的村子,幾乎都是靠佃種賀氏的田地過活的。
就比如賀氏的祭田,離這里也不遠,那成片成片的,從東扯到西的,綿延數百里。
這都是賀氏祖上幾百年的積累。
許莊就在大楊村邊上,連帶著四周的田地山頭,足足有五百多畝,靠著一條香江,風景宜人。
官道一直走,道路邊上,就能看到大楊村,以及那江水田地山頭房屋連成一片的許莊。
許三花沒來過,但同行的田玉鳳來過。
田家有和陳秀云夫妻兩個,王明軍和田玉鳳兩個,一直就負責替她打理這些生意,各地的作坊,少不得就要時常去走一走,看一看,盤盤賬什么的。
她不能去的,要是也不派心腹去,時日久了,可不得出大亂子?
他們四個年輕,都能獨當一面,帶著幾個伙計,這些年,都沒少四下走。
年底王明軍就一個人帶著人往東邊去了,田玉鳳正好那兩天身上不舒坦,沒能一起去,這會兒來渝州府,她就索性將她一起帶上了。
除了云風秋實等人,她自個原本的人,她用的最慣最好的人,就是田家一家和王來炳一家了,都是頂事的,又踏實,用著省心。
有田玉鳳帶路,又是一條大道徑直走的,很快,就到了許莊。
沿著江水的村道一路進去,便能看到莊子大門,門上方偌大兩個字,許莊,在這一帶,出了名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沿著香江的,除了許莊,對面還有兩個莊子,一大一小,也是一眼就能看到。
作坊就建在許莊之內,但有另外的門進出,日常在作坊上工的村人,都是從那道門走的,并不往這莊子大門走。
馬車剛及莊子大門的時候,正碰上作坊下工的時候,一批一批的村人從那道門出來,沿著莊子的圍墻過來,到了大門處,見門前這么大的陣仗,也是好奇不已。
這里離官道不遠,平常來借宿的過路人也有,所以,大家只好奇的看了幾眼,就往村道上去,各自往家趕。
冬日里天短,要是耽擱功夫,回家可要摸黑了。
一個身穿寶藍棉綢的山羊胡男人,一看就是管事模樣,不慌不忙的走著,還沒注意到大門前的馬車,他正在跟旁邊頗有些風韻的婦人調笑。
身旁經過的人都見怪不怪,仿佛已經習慣了。
說得興起,那管事也不顧大庭廣眾,還伸手摸了那婦人一般,看得其他村人趕緊加快了腳步。
那婦人也不惱,嬌笑著驚呼一聲,眼波里都帶著媚的,“趙管事,我那兩個妹子來作坊做工的事你可應下了啊!”
那趙管事摸著胡子笑,“長的磕磣點也沒事,黃娘子你生得這般美貌,我看你都看不夠了,哪有不應你的?翻了除夕初八開工,你只管領著她們兩個來就是了!”
這姓黃的婦人又嬌笑起來,“趙管事,你可真好,趕明兒,奴家請你吃飯啊!”
“好呀,黃娘子盛情,我自然沒有不來的道理。”
兩個人一路調笑一路說著,就到了大門前。
這才分手,目送黃娘子走上村道往外去,趙管事嘿嘿笑了一聲,似乎是心里美哉得很,連面上都收不住了。
轉頭,就見一輛華貴的大馬車就在身側,趙管事眼珠子一轉,扭頭往臺階上去。
正好大門被敲開,莊頭走出來,一眼先看到趙管事,不由道:“是老趙你敲的門?你不往那邊走,敲這門干甚?”
那語氣,似乎很看趙管事不起。
趙管事也不惱,一看就是個人至賤則無敵的人,他道:“不是我敲門,老毛你眼神不好使啊,沒看外頭有人借宿?”
一些莊子給過路人行個方便是常有的事,主家離得遠也不知道,或者也不在意這樣的事,只要不壞了莊子里的東西就成。
而過路人借宿,也不是白借,一般都會給不少的借宿費的,要是碰上有錢的,也是很大方的。
毛莊頭其他都好,就是有些貪財,巴不得每天都有人來借宿,反正主子不來莊子上,地方又大,空屋子多得很。
這借宿費,都是他撈大頭的。
所以,一聽趙管事這話,毛莊頭當即一看,見外頭好幾輛的馬車,還有這么多騎馬的護衛,登即眼睛就亮了。
這是大客人啊!
這么多的人,又這么多陣仗,今兒這借宿,他少說也要賺個大幾兩銀子的吧!
“這位兄弟,敲門所為何事?可是要借宿?”
雖然激動,但毛莊頭老辣著呢,面上可不表現出來,萬一對方以為他這是黑地兒,給嚇走了怎么辦?
第二輛馬車里的許三花將外頭的動靜聽得是清清楚楚,眉心微動,低聲吩咐秋實兩句,秋實便掀了車簾一角,張望過來道:“風護衛,怎么這么久?這里可借宿?若是不借,咱們往對面去就是,那邊似乎也有莊子。”
云風還沒說話,那毛莊頭一聽他們要往對面去了,哪怎么行?雖然對面都是一家的,但實際可不一樣。
他們這莊子只屬于賀家嫡長房的大爺,對面那莊子,可是賀氏族里的。
去了對面,他還怎么掙錢?
“有的!有的!絕對夠住,諸位趕緊進來吧!”
毛莊頭飛快說著,吩咐門房小子去將側門打開,好供馬車架進來。
這正門有臺階,馬車進不去。
馬車和護衛們騎著馬便往側門去了。
趙管事看著,不由沖毛莊頭陰陽怪氣兩聲,“今兒這樁,老毛你發了呀!”
毛莊頭雙手交握在身前,輕哼了哼,“比不得老趙你喲,這次老李作坊的事都被你搶了來,只怕你這荷包又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