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花朝節過后不久,嘉和帝突然病了。
他上位至今已經三十多年,這些年來,大靖的內憂外患一直不曾停止,他幾乎沒有一日停止過操勞。
加上少年時期,先皇昏聵,不喜中宮皇后和他這個嫡出的兒子,任由后宮寵妃們算計他,陷害他,他的日子過得可謂是驚濤駭浪,水深火熱。
在這樣的前提下,雖有太醫的精心調理,他自己也比較愛惜身體,于女色飲食方面都極為克制,到了如今這個年紀,也有些熬不住。
尤其是最近一年多,為了西北那場大戰,他的精神一直緊繃著。
哪怕這一戰最后取得了勝利,他想起朝中還有無數問題沒有解決,精神也不曾有片刻的放松。
沒病之前,從表面上來看,似沒什么大礙,實際上身體和精神氣都消耗的差不多了,這一病,沒兩天就臥床不起。
謝瑾澈身為太子,皇帝病重,他既要幫著處理朝政,又要侍疾,每天忙得旋螺一般,不過數日,人就瘦了一圈。
三月十六,謝瑾澈忙完朝事,就去養心殿看嘉和帝。
剛進門,就看見嘉和帝在胡德與一個宮女的攙扶下,在外面散步,精神頭看著還不錯。
“父皇,你今日看上去好多了。”謝瑾澈大喜,三步并成兩步來到皇帝面前。
雖說在少年時期,嘉和帝為了平衡朝堂,明面上對他的關注并不多,謝瑾澈心里卻很清楚,父親一直很關心他。
他是個重情的人,嘉和帝真心待他,他和父親的感情也很深,打心眼里希望嘉和帝能健健康康的多活些年。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嘉和帝看著他那張冒了不少青蒙蒙的胡茬的臉,目光一暖。
“兒臣不辛苦。”謝瑾澈搖頭。
“你還沒用午膳吧,元青,下去吩咐一聲,讓人把太子的午膳擺到這來,中午我與他一同用膳。”嘉和帝對身邊的宮女吩咐了一句。
“是。”元青領命而去。
元青離開,謝瑾澈立即上去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進去吧,朕確實是老了,走了一會,感覺身體就有些吃不消了。”元青一離開,適才精神看著還不錯的嘉和帝臉上頓時露出疲色。
“父皇并不老,只需好生休養些時日,就能康復。”謝瑾澈看著他頭上已經白了大半的頭發,以及發青的眼袋和渾濁的眼睛,眼眶頓時有些發酸。
回到殿,午膳很快擺了過來,嘉和帝只喝了半碗湯,謝瑾澈想幫他再裝一點,嘉和帝搖頭拒絕。
謝瑾澈心里愈發的難受,只能低頭默默進食。
“澈兒,為父活到這把年紀,已算高壽,即便是現在就走,也算值了,你無須如此。”嘉和帝瞧著他的模樣,開口道了一句。
“父皇。”謝瑾澈一聽,眼睛頓時紅了,他豁然抬頭,一臉不贊同的看著父親。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態,你身為一國儲君,日后大靖的君王,豈能連這點都看不透,倒是為父眼看著就要入土了,還給你留著一堆麻煩......”
“父皇。”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謝瑾澈通紅的眼中有水珠在滾動。
“好了,別做此女兒之態,有些事,你應該像顧三學習,想當年,她父兄同時戰死沙場,顧家當年的情形何等慘烈,你可見過她流過一滴淚?”嘉和帝一臉不贊同的看著他。
謝瑾澈……
“說點正事,你和太子妃成親已有半年多,至今未傳喜訊,得抓緊。”嘉和帝見他神色恢復正常,才接著往下道。
謝瑾澈是太子,今年已經二十四,膝下尚無一兒半女,實由不得他不憂心。
若他突然發生什么意外,單此一點,就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當成攻擊他的把柄。
“父皇,兒臣知道。”謝瑾澈臉上有幾分不自在。
“不是知道,是要努力,你得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子嗣目前對你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
我今天精神頭不錯,宮里又有太醫宮女,還有胡德,無須你在此伺候,最近你忙完朝務,就盡早回東宮,多陪陪太子妃。”嘉和帝擺手趕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趨著這段時間,你趕緊的和太子妃一起給我造個孫子出來。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很清楚,今年能不能熬過去都是兩說,一旦就這么走了,謝瑾澈身為太子,須守孝一年,屆時年過二十六,膝下還沒個兒子,可如何是好?
他現在最大的愿望是在死之前,能看到太子妃有孕,如此一來,屆時即便有人想趁機找機會攻擊太子,也沒有借口不是。
嘉和帝的病時好時壞,有時眼看著就要好了,結果第二天又嚴重了,如此反復,轉眼就到了四月下旬。
四月二十二,莊王下朝之后,被周煥派人叫去了XX樓。
莊王過來的時候,發現除了周煥之外,他這一系的重要人馬都在場。
“外祖。”莊王看到這些人,心頭一動,臉上半分不顯,走到周煥面前喚了一聲。
“你是天家皇子,名分上是君,我誰是你的外祖,亦無須多禮,坐吧。”周煥擺了擺手。
此老已年過七十,看上去卻比嘉和帝還顯得健朗不少,也不知他是如何保養的。
“殿下今天去看過陛下了吧?”待莊王坐下之后,周煥又道。
“去了。”
“如何?”
“情況不太好,一直在昏睡。”莊王道。
“陛下這些年操勞守度,這一關只怕是不容易過,不知殿下有什么打算?”
“外祖我......”
“今天上午,鎮西侯和康樂公主起了起突,康樂公主惱怒之下,抽了她一鞭子,結果鞭子還沒抽到鎮西侯身上就被抓住。
鎮西侯抓住康樂公主的鞭子不說,還把她扔下了馬下,摔傷了胳膊。
她身為臣子,對皇家人卻如此沒有敬畏,實在不成體統,這事陛下定然看不過去。
待陛下醒來,定會召鎮西侯入宮問罪,以鎮西侯的性子,多半不會輕易伏罪,為了避免意外,屆時你帶人入宮護駕。”周煥淡淡的道。
“外祖。”莊王聽得一愣。
“怎么,你不敢?”周煥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