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顏沒有想到,鄧家二嬸端給她的,竟是碗泡炒米。
這東西她在地球也吃過。
那次是媽媽創作山居秋暝圖,她陪著去鄉間采風,中途突然天氣驟變,她們進一戶老鄉家里暫避風雪。
老鄉就請她們母女吃的泡炒米。
那是她頭回見這東西。
聽媽媽說,這種泡炒米在鄉下,是親朋登門必備的待客物。
尤其冬日,熱熱一碗遞在手上,最是暖老溫貧之具。
炎顏當時是名符其實的富家千金,又開著名聲在外的私家菜館,在那樣的風雪天,手里捧著暖烘烘的一碗農家泡炒米,她也頗覺溫熨可口。
此刻身處異界,見了這故鄉的東西,心中一時百感難言。
“唐姑娘?”鄧家二嬸見炎顏癡癡地發怔,低喚了一聲。
她光看著碗中炒米遲遲不動,鄧家二嬸以為她嫌厭,婦人心里又尷尬又過意不去。
炎顏抬起頭,眸色溫和清晏:“這東西很好,我以前吃過,很喜歡。”
鄧家二嬸立馬就笑開了:“那就好,那你快趁熱吃,喜歡就多吃些。這是今年秋天的新米現炒的,最是可口的時候。”
炎顏喝了一口熱炒米,按下昔日情思,開始關注對面男人們交談的正經事。
正商議間,外頭突然闖進來個十幾歲的少年,一進屋就急躁躁地嚷:“二伯,二嬸娘,桂月沒了,三叔公找您過去呢!”
男人們還沒反應,鄧家二嬸一把拉住少年的胳膊,聲調驟然拔高:“到底咋回事你說清楚,才十幾的大閨女,好端端的咋就沒了?”
聽鄧家二嬸聲調都變了,來傳話的少年有些緊張,趕緊回話:“具體的俺也不清楚,剛才二叔公打發小六叔來找俺爹,風急火燎地只嚷嚷人沒了,他們還說著話呢,俺爹就打發俺過來喊二伯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炎顏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
少年話剛落,她只看了鄧家二嬸一眼,起身急道:“快扶住她!”
少年還沒反應過來,炎顏已到了鄧家二嬸跟前,一邊單手撐住她腋下,順帶伸腳勾過來個木凳。
鄧家二嬸此刻已經翻了白眼,微胖的身子幾乎全壓在炎顏胳膊上。
炎顏借著婦人往下墜的力道,靈巧一個旋轉,鄧家二嬸癱軟的身子就被她穩穩地放在了凳子上。
炎顏只手扶住婦人后頸,二指扣人中穴,對旁邊還在發呆的少年叫道:“扶穩她的身子,人不能摔,這種時候摔跤最易中風!”
“啊……噯!”少年先前愣愣盯著炎顏看,被她一提醒,手忙腳亂過來扶住婦人。
炎顏俯身救人,跟少年挨得很近。
被少女身上清淡的香味一熏,少年走失的神識才找回來,胸口如擂鼓,臉紅的不行。
這是誰家的姑娘?
比城里劉大官人家,堂屋上掛的仙姑娘娘畫像還好看……
手扶著鄧家二嬸,少年管不住自己的眼,直往炎顏身上瞟。
炎顏以前學功夫的時候就學過中醫手法的急救常識,眼下又開始了修煉,對手上力道和對方氣息拿捏的更精準,很快就幫鄧家二嬸清醒過來。
人剛醒,還癡癡傻傻地,雙目發直。
炎顏掌心稍微用力,拍在婦人后背心上,說道:“難受就哭,別憋著!”
她話一出口,鄧家二嬸“哇啊啊啊……”放聲大嚎,人也徹底回神了。
炎顏松口氣,退開幾步把位置讓給鄧家人。
急火攻心,憋在胸口的那口氣不泄出來,人就可能當場憋傻。
鄧家二伯摟住自家婆娘,對炎顏連聲道謝,解釋道:“月娃是俺媳婦親手帶大的,跟親閨女沒兩樣,她才這樣。”
出了這樣的事,幫廚的事沒法繼續談了。
鄧家二伯扶著悲痛的鄧家二嬸往二叔公家去。
兩個兒子鄧江,鄧海連帶倆人的媳婦全得跟著過去。
畢承看向炎顏。
炎顏:“咱們也過去看看。”
二叔公同住在莊子里,沒多遠就到了。
他們趕到的時候,族里的本家親戚已經去了一些,站了滿院子人。有些紅著眼圈,有的面無表情。
屋里頭傳出女人嚎啕的聲音。
鄧家二伯,鄧家二嬸和鄧祥伯三個長輩進了堂屋。
鄧江,鄧海就陪著炎顏和畢承站在院子里。
現場氣氛雖凝重,可因炎顏和畢承不是本族人,看穿戴打扮就知是城里來的,且炎顏的樣貌又格外出眾,引來族中不少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畢承跨步擋在炎顏身前,隔開那些粘在她身上的眼神,低聲問鄧江:“人沒了怎不見設靈堂?”
鄧江解釋:“俺們族里有規矩,凡是死因不吉的,都不準設靈祭悼。俺眼下還不清楚堂妹到底出了啥事兒,不過看這情形,多半不好。”
鄧海嘆了口氣:“像俺妹子這情況,往后連牌位都不能進祠堂,也不能葬在祖墳里,就在荒郊野嶺隨便找地方埋了。真是可憐啊,那么好個孩子……”
炎顏突然問了句:“你這位堂妹人在這莊里住么?”
鄧江搖頭:“她在城里劉官人家做事。”
“去年劉官人家做壽喜,她堂弟,就是剛才上家里喊人的那孩子,上劉官人家幫臨工。當時劉府還缺幾個女臨工,桂月就跟著去了。官人娘子相中了桂月,就把她留在了府里頭。”
他們這邊正說話,鄧祥伯從屋里出來了,把畢承幾人領了出來。
出了院子,鄧祥伯先陪了個不是:“里頭說話不方便,只好委屈二位。”
畢承:“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也是意外,二伯大約也不得空閑,我們就不叨擾了。”
鄧祥伯趕緊道:“我這外侄女的事兒不用大辦,只明日辦一頓白席,后日他們爺仨就能跟你進城,就是不知道你二位等不等的及?”
畢承:“我們倒不急這一半日。”說完,看向炎顏:“咱們是在這兒等著,還是先回城去?”
炎顏:“既然人家的事就辦一日,咱們就在莊上等也無妨。”
畢承見炎顏答應留下,便向鄧祥伯道:“那我們就留下候著二伯他們,還勞煩鄧祥伯幫忙安置下處。”
鄧祥伯趕緊道:“這個便宜,我二哥家里就有現成的空屋。”
這邊說妥了,鄧祥伯讓鄧江進去把他媳婦喊出來,帶畢承和炎顏回自家安置。
炎顏跟著鄧江媳婦往回走,見鄧江媳婦悄悄拿袖子拭眼角,便問:“桂月姑娘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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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談
(聽說有的站看不到作者說,玉簫暫且把偶談放在正文末端,為方便更多讀者看到。目前還是免費期先這樣,等開始付費,玉簫會挪到作家說里去(* ̄︶ ̄))
關于炒米,有南北區分。
在汪曾祺老先生的故鄉江蘇高郵,就有做炒米的習慣,先生在其作品中曾提到過。
老四川有炒米糖開水,以前的車站碼頭都有賣,價錢便宜亦可果腹。
北方尤其是內蒙古,當地的炒米其實并非大米制成,而是用一種黃色的叫做糜子的粗糧制作而成。蒙語叫做“胡日阿巴達“,就是蒙古米的意思。
內蒙的炒米最有特色,尤其像現在這樣寒冷的冬夜,用熱奶茶泡一碗炒米,那個味兒……不行了,我得去泡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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