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就剩炎顏和鄧文明。
這少年昨天炎顏見過,不過當時只打了個照面,她并沒留意這少年。
此刻人端端正正站在炎顏跟前,白凈的臉,模樣算不上英俊,倒也不似村里男孩子那樣黝黑粗健。
少年的氣質隨他的名字,挺文明的。
炎顏沒打算出去逛,面對這拘謹的少年,她又不好把人家直接攆走,便向桌邊坐了。
拿起扣在桌上書,炎顏對少年頷首:“請坐。”
枯坐一會兒覺得沒勁,人自然就走了。
炎顏心里這般打算。
鄧文明在炎顏對面坐下,見少女垂首翻書神態認真,便大著膽子打量起她。
少女眉目微垂,從鄧文明這邊只能看清半邊柔軟的青鬢,連娟的修眉,眼睛被又密又長的睫毛遮擋住,那雙睫像蝴蝶的翅膀,又柔又軟。
秀挺垂鼻下,是海棠花蕊似的唇。
少女身姿纖細,籠在寬松的儷絨繡花斗篷里,顯得越發嬌小玲瓏。元寶領上滾著一圈白絨絨的雪貍毛,只露出一小截細軟的頸,只露出那么小一塊肌膚,就白的直晃人眼。
鄧文明從沒見過膚色這么白的姑娘。
少女安靜看書的時候,減了幾分伶俐,添了幾分柔雅,靜若畫中人……
少年的喉結滾了滾。
他心里清楚,這位天仙似的唐姑娘,根本沒興趣跟他出去逛。
可是他舍不得走,又不敢說話。
舍不得打擾她看書。
鄧文明覺得,哪怕啥都不干,就這么安安靜靜看著炎顏,一輩子他都看不膩!
炎顏帶來的書名為山海異物考,是她從古董鋪子里收的一卷古籍。
滄華也翻過這本書,他說其中摘錄基本屬實,還在書上留了批注。
她正巧看到關于山海界奇異物靈的介紹。
這章講的,正是畢承一直念念不忘的——蠱雕。
炎顏本只打算把人先晾一晾,等對方要走的時候,她順勢客套兩句,然后送客,既不失禮于人,又不勉強自己。
這辦法她從前屢試不爽。
可等她翻開書,很快就直入了忘我境,當真把鄧文明給忘了個干干凈凈。
手中書卷一頁一頁翻過……
不知看了多久,口有點干,下意識去拿旁邊的茶盅,才發現連冷茶都沒了。
炎顏伸手去提火盆上的吊子,吊子里也是空的。
提著銅吊子,她起身去打水。
剛走到門前,門被人先一步從外面推開。
鄧文明提著個銅吊子走了進來。
炎顏看見人,眨巴著大眼,表情又呆又懵。
正想問對方來干什么,她恍然想起,起這少年原是在她屋里的。
炎顏窘~
看見炎顏手里也拎著吊子,鄧文明紅著臉,說話聲音有點低:“水我打回來了,你去看你的書。”
炎顏看了眼少年手里的銅吊子,側了側身,給他讓開路。
少年把吊子座在炭盆上,又拿起火鉗往火盆里添木炭。
炎顏把銅壺放下,又坐回桌邊。
少年看過來,見她又捧起書,猶豫了猶豫,問了句:“你餓不?要不吃了飯再看?”
炎顏看向窗外,才發現已經過了正午,主要是她沒覺得餓。
開始修煉之后,她吃飯不似從前那樣頓頓不落,有時候相隔六七個小時也不覺得餓。
不過眼下在別人家里做客,還是得入鄉隨俗。
飯菜是從二叔公家白宴上送來的,鄧文明替她溫在后廚的灶頭上,端上來都是現成了。
炎顏招呼他一同吃,鄧文明紅著臉:“我剛才去二叔公家吃了。”
“哦”炎顏低頭開始吃飯。
鄧文明就坐在那兒,看著炎顏吃飯。
昨天見炎顏第一面,他覺得這姑娘特別厲害,尤其給鄧家二嬸掐人中的時候,精明又干練。
此刻又覺她實在迷糊的緊,一看書就啥都忘了,連饑飽都不曉得,叫人又心疼又好笑。
昨天她那個樣,今天看書這個樣,他都覺得特別好看,主要是她長的實在太好看,叫他怎么都看不夠。
吃完午飯,炎顏見鄧文明絲毫沒要走的意思,想起這少年被自己涼了大半天,又幫她提水,又給她熱飯的,再涼著人家就有些過意不去,便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少年趕緊站起來,替她拉開門。
莊子上沒什么好逛的,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說這話,就出了莊。
不遠處,就是粼光如帶的澤水。
鄧家莊位居鹿吳山北麓,位置相對東坡比較貧瘠,這邊的珍獸不如東南城那邊多,倒是有幾個低矮的山坳,因背風,土壤潮濕溫潤,適宜種草藥。
“莊子上種藥材的人家多么?”炎顏問。
鄧文明此刻已經放松了很多,至少臉不那么紅了,搖頭:“種草藥的人家不少,育藥苗的只有我家一戶。”
炎顏有些意外:“你會培育草藥苗?”
她聽艾香說過,種草藥,尤其育苗很需要些手藝。
感覺到炎顏投過來的目光,鄧文明臉微微泛紅,靦腆地點了下頭:“嗯,村上只有我一人會育草藥苗。”
難怪少年膚色白皙,不像村里的年輕人有風霜痕跡,原來是技術工種。
“你打哪兒學來這手藝的?”
鄧文明垂著眼,模樣斯文靦腆:“沒跟誰學過,自己琢磨出來的。”
倒是個有靈性的人。
兩人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澤水畔。
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
澤水鋪在鹿吳山腳下,幾乎把整個鹿吳城環入臂彎。挨著鄧家莊的這片河面較寬,河道平緩。
鄧文明說澤水冬季不結冰,河面上終年都有撒網的漁船。
河灘上渾圓的石頭被太陽曬地白晃晃一片,炎顏望著平靜的河面,心里有點發癢。
她水性特別好。
在地球時,家里的花園別墅有個私人泳池,不管多晚到家,她總要先游一個小時泳再泡個熱水澡才上床,既能減肥,又有助于睡眠。
左右看看,寧靜的河灘除了他倆再沒別人。
漁船都在遠遠的河中央,根本看不清岸邊。不遠處就有塊兩人高的大石頭,剛好可以遮擋視線……
“你在這兒等我會兒,不用跟來。”炎顏也不解釋,轉身就往大石頭那邊走。
少年見炎顏往大石頭那邊去了,雖不清楚她去干啥,卻也不敢問。
姑娘說了不讓他跟來,自然也不能亂問。
轉過大石,炎顏就進了須彌境。
進去干啥?
換泳衣唄。
沒錯,她要游泳。
泳衣是炎顏自己縫的,材質就是上回噸巴抓的那只狍鸮的皮。
狍鸮皮質柔軟細膩,手感特別好,還略微有點彈性。
炎顏原本想做個小坎肩,可惜那只狍鸮幼崽太小,能用的整塊皮料有限,她就索性做了件泳衣。
她琢磨日后路遙山遠的,沒準兒啥時候能用得上。
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炎顏在須彌境換好了泳衣,出來就一個猛子扎進了水里。
等她再露頭,遠遠地就見鄧文明老老實實站在河岸上等著,根本就沒發現她已經下了水。
炎顏狡黠一笑,身子一低,魚兒一樣潛進水里不見了。
山海界是自然天成的世界,這里沒有污染,河水清澈干凈。時已入冬,水流較緩,雖然水溫有些冷,但活動開了,很快就能適應。
今天的太陽還不錯,炎顏在水里游的很爽。
她在河里游的不亦樂乎,卻絲毫沒留意身后,水泡突然越來越多,從黑漆漆的河底一串竄冒出來。
沉黑的河床深處,一雙血紅的眼慢慢睜開……
河岸邊
噸巴站在河岸邊,背毛炸起,一雙前爪銳利的勾甲盡現,獸瞳收縮成了兩條豎線,放出兇狠惡唳的光。
噸巴死死盯住水底某處,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警告聲。
澤更之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