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無忌的聲音有些突兀,因為他的到來極其低調。
沒有人注意到他來了,就連大祭司布洛慌亂間跑過去給他行禮的時候,契無忌也一樣沒引起眾人的注意。
不知道他的低調是不是還跟他今天身上穿的袍子有關。
同以往的華貴不同,他今日穿了件凈色黑袍,通身不帶一點裝飾。
看上去有點像喪服。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位置偏僻的小潭能引來這么多天悲島,乃至整個東方大陸的大人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戎莫愁和突然歸來的炎顏身上,轉移到了契無忌的身上。
其實不光是今天,契無忌這次天悲島之行跟他以往的每次出行,契府標志性的華麗陣仗都不一樣。
契無忌低調地幾乎沒什么存在感。
甚至接連幾場天悲問道的道場,他連面都沒露。
唯一的一次露面,便是問道正式開始之前,為虞昕竹舉辦的那場鬧劇似得比武招親打擂臺。
所有人都記得,那場擂臺的真正主角就是炎顏。
所以眾人也都猜測,契無忌這次天悲島之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炎顏而來。
而今日,他會來到這個毫不起眼的小水潭,炎顏恰好也在這里,這好像更印證了人們的猜測。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在炎顏和契無忌之間流連。
炎顏生得極美,所有見過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認,哪怕對美色最沒有想法的阿桂,看見炎顏的第一眼,生出的第一個想法都是:這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
契無忌也生得好看。
精致的五官尋不出一絲缺憾,細膩白皙的肌膚不知要羨煞多少女兒心,整個人就像是被媧皇親手仔仔細細捏出來的。
并且同一般男子不同,契無忌是體修,他的身形不似大多數靈修修士那樣輕盈偏瘦,他是濃纖合度,力量和線條都配比地恰到好處。
這樣外表完美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就顯得特別和諧,幾乎完美。
契無忌走到了炎顏的身邊。
他的身體長的很快,已經比炎顏高出大半個頭,這樣的身高比例站在一起,看上去剛剛好。
如果虞昕竹不認識炎顏,也會覺得這兩人很般配。
但是她認識炎顏,也對契無忌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虞昕竹此刻充滿警惕,密切關注契無忌的一舉一動。
炎顏雖然對契無忌也有防備,但她沒有虞昕竹那么緊張。
炎顏知道契無忌不好惹,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炎顏有種感覺,契無忌不會對她怎樣。
至少暫時不會。
接收到炎顏投過來的目光,契無忌知道她沒明白他說那句話的意思,微笑:“就字面意思,不用麻煩,等等便是。”
炎顏皺了下眉頭。
契無忌的目光從炎顏擰起的小眉頭轉移到炎顏頭頂上。
那里翹起一綹呆毛,她剛才不曉得跑去哪里吹大風,頭發有些微微地亂。
炎顏這個樣子落在契無忌眼里,就顯得特別可愛,他想揉她頭頂,然后契無忌就抬起手,輕輕放在炎顏的頭頂。
真的揉了揉。
在場所有白霧殿的長老弟子,包括畢承在內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就連劍閣的眾弟子也全都拿佩服的目光投向契無忌。
這家伙,太……
勇敢了!
炎宗主也敢擼!
果然,契無忌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聽見炎顏低低地問了句:“找死?”
契無忌呡了呡唇,收回來的手顯得有些尷尬,然后落在自己的鼻尖上。
“行了,別惱了,轉過身看吧,好戲就要開始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很暖和,聽上去充滿寵溺。
炎顏才顧不上琢磨膩不膩的,她知道契無忌說的是戎莫愁,趕緊轉過了身去。
戎莫愁剛才也跟眾人一樣在盯著炎顏和契無忌看。
他對這對男女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其實也很好奇,雖然不管是契無忌還是炎顏,都是讓戎莫愁很討厭的人。
他這會兒比較安靜。
主要是沒法不安靜。
布洛就在現場,他的操控能力不如布洛,契無忌和危魑也都在,他自然拿那些蟲子沒辦法。
另外還有那么多天悲島的弟子盯著。
所以戎莫愁這會兒什么都干不了。
他就只好跟大家一起瞧熱鬧,可是他發現沒過多久,那對讓他討厭的男女竟然又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戎莫愁順嘴問了句:“你們看我做什么?”
炎顏:“看你的臉還腫不?”
戎莫愁溫和的臉又充滿憤怒,正要開口懟炎顏,突然發現站在契無忌身后的,布洛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布洛也在看著他,可是戎莫愁總覺得布洛這個表情就像在看著死人……
心中剛生出這個疑惑,戎莫愁就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有些沉重。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把他身體里的力量一點點地抽走,身體變得越來越沉,一種陌生的深深的疲憊自身體各處傳來,讓戎莫愁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錯覺。
為什么會這么累?
修士怎么會累?
他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發現身上原本挺括合體的袍子好像突然變得肥大了許多。
他怎么突然瘦了這么多?
緊接著,戎莫愁覺得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模湖,眼前的事物好像全蒙著一層重影。
他抬起手背,下意識想蹭一蹭眼睛,卻在看清楚自己的手的瞬間,驚恐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的并非自己平日里肌膚光潔白皙的手。
那是一雙陌生的蒼老的,干枯消瘦,破包骨頭且表皮粗糙如鳥爪一樣的,老態龍鐘的手。
看到這雙手,戎莫愁第一反應是打心底里生出一種濃濃的厭惡。
這種笨拙丑陋的老態是修士最厭煩的狀態。
修士修仙為的什么?
就是為了追求永無止境的鮮活生命。
不過下一秒,他眼里的厭煩就被深深的恐怖和不安取代。
因為戎莫愁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他的手!
他勐地把兩只手重新舉到眼跟前。
因為眼神不太好使,他把手拿地離臉很近,好像要把臉貼到手上。
除了戎莫愁自己,所有人同樣用驚奇的目光看著他。
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