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諾的聲音很模糊,發音也極其扭曲,就像孩童牙牙學語,眼神渙散空洞,不停自語:“你...是誰...我是誰...”
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看著奇諾。
鳳凰血清的效果固然強大,也確實將奇諾損壞的腦神經徹底修復,讓他重新擁有了語言能力。
但記憶是儲存在神經細胞聯接點的電流信號,并不能隨著生理修復一并復原,它只能由宿主自己慢慢回憶,從最細枝末葉的記憶開始,將那些遺落四方的記憶碎片打通,找到它們之間的聯系,進而串聯成整體。
記憶恢復的時間長短因人而異,有些人可能幾天幾周,有些人可能幾年,也有些人一輩子都恢復不了。
恢復后的記憶完整性亦是如此,也許所有記憶都能恢復,也可能某些記憶和其它記憶無法串聯,就這么悄無聲息消失,被宿主永遠遺忘。
不管以后如何,現在奇諾遭受了千年的摧殘,記憶已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誰,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龐大的未知撲面而來,讓他像剛破殼的雛鳥般發顫,不停地顫聲呢喃:“我是誰...我...是誰...”
陽光自穹頂的云層間灑落,將奇諾的臉映得異樣蒼白,目光渙散快要昏去,額間冷汗不斷流下,竟已是大如黃豆,他全身都在戰栗,在陽光中晃出虛影。
這般脆弱的奇諾,和以往強大的氣場截然不同,白心中閃過莫名的情緒,卻也說不清晰是何種心緒,只覺得自己也要發抖。
奇諾一個趔趄,頹然倒地,汗珠再次浸透衣衫,面上血色盡褪,雙唇甚至掛上了青灰之色,整個人趴在地上不停發顫。
不斷涌現又破滅的記憶正在撕碎他,曾經的回憶被千年的折磨反復沖刷,一如雨中的眼淚。
白跪坐到地上,緊緊握住奇諾的手,眼著他雙唇顫動,似在說著什么,她趕緊將耳朵湊到他唇邊聆聽...
“好冷...好冷啊...”
白習慣性地想要拿出手機打字,卻想起手機早就扔掉了,躺在獨立空間的廢墟里,兩人間的溝通橋梁早已崩塌。
白輕輕觸碰奇諾的臉,冰涼感襲上手心,冷得有些刺痛...
就在她不知所措時,又一件意外發生了,猩紅的提示猶如洪流匯聚,呈現在眼前:
任務時間到
第1次輪回任務:獵殺傲慢世界拒絕者。失敗
存活者均攤扣除該任務等值獎勵——1個A級獎勵點
輪回者擊殺15名隊友,全體扣除15個B級獎勵點
1名輪回者自殺,全體扣除1個B級獎勵點
正在開啟你的最后結算...
殘留獎勵點:無
基因進化:無
輪回道具:盈余
D級空間戒指,數量:15,扣除
A級化形戒指,數量:1,扣除
C級磁軌全自動步槍,數量:12,扣除
B級獨立空間,數量:1,徹底損毀,抵扣額度下降至D
A級閃耀科技空艇,數量:1,扣除
在立方體體系中,獎勵點的高低級拆分比例是1:10。
比如1個A級獎勵點,就等于10個B級獎勵點。
B、C、D以此類推。
這場任務是A級任務,失敗后會由全隊平攤1個A級獎勵點的扣除懲罰,但因為全隊只有白一個人,相當于都由她受著。
任務失敗,扣除1個A級獎勵點。
陸羽傾殺了飛刃,白自己殺了14名隊友,扣除15個B級獎勵點。
陸羽傾最后自刎,扣除1個B級獎勵點。
這就是白要承受的全部懲罰。
白從隊友身上獵獲的輪回道具一樣接一樣被扣除,化作漫天螢火消失。
雖然A級閃耀科技空艇、A級化形戒指,這兩樣東西起了很大的抵扣作用,但在規則里,徹底損毀的東西在抵扣時會“降級”。
比如那個B級獨立空間,已經被導彈炸得稀爛,就只能拿來抵扣一個D級的懲罰。
其它零零碎碎的武器、防具、飛艇強化模組、空間戒、戒內的食物彈藥急救藥品等等,也都在激烈的戰斗中或多或少被波及,降級嚴重。
扣到最后,白還有3個B級獎勵點的空缺。
就在白以為自己即將被抹殺時,手指突然傳來一股溫暖的熱流。
BBB級圣盾之戒,數量:1,扣除
11贈予白的戒指,再次保護了她。
圣盾之戒瓦解、破碎,在陽光下反射著溫暖的光,宛若新生的螢火蟲般飛向天際,消失在拂過群山的風中。
負獎勵點已抹平,該輪回者不執行抹殺
任務結束,即將返回輪回空間
因隊伍人數僅存1人,該輪回者返回后可選擇成為隊長,繼承當前隊伍;或隨機歸并于其它隊伍
倒計時:10
白看著呆滯的奇諾,眼中滿是從未有過的茫然。
結束了嗎?
死后的重逢,以遺忘為結局,結束了...
奇諾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坐在那里。
白不知道該怎么辦...
別指望一個加工者懂得如何安慰人。
自己不會。
也許回想一下,當初他是怎么做的?
在自己第一次脫離街頭,茫然無助的時候。
往昔記憶撲面而來,熟悉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奶糖是甜的。
人身上有草莓的味道。
這個世界其實也有溫暖的東西,被子...
還有擁抱。
白走上前,俯身將奇諾抱入懷中,就像當年他抱著她那樣。
每一只哺乳動物,都會模仿自己幼年時印象最深刻的行為,并將其銘記一生,融入亙古不變的記憶。
奇諾緊緊抱著白的腰,頭靠在肩上,微微發顫。
奇諾的體溫很低,白就解掉紐扣,敞開衣衫,讓兩人的皮膚緊貼在一起,用身體給他取暖。
從不融化的冰山,此刻卻在溫暖他人。
白的衣衫下,隱隱可以窺見棱角分明的鎖骨,將肩膀勾勒出柔弱的曲線,仿佛一碰就碎的藝術品。
脖頸更是纖細修長,行至下頜又繼續反轉而下,流線美感顯得嬌嫩欲滴,卻又因為白本身的氣質使然,透露著拒人千里的寒涼。
這種極致反差,能一瞬之間令人罪火大作,忍不住想要觸犯禁忌將其蹂躪。
也許正因如此,它喚醒了屬于惡魔的記憶。
奇諾緊抓著白,五指幾乎陷入皮膚,跟剛學會捕獵的狼崽般,精準找到獵物的致命點,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他的唇齒不斷在白的脖頸留下印記,甚至因為太用力而咬出了血。
白任由奇諾肆意撕咬,牙印和血痕布滿脖頸,血染衣襟,她卻連躲都沒有躲一下,就這么輕柔地撫著奇諾的后腦勺。
突然,奇諾的撕咬停下了,他呆呆地抬起頭,熟悉的觸感讓他的雙眸愈發清明,眼前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哦...我想起來了...”
一片記憶被喚醒,沉寂千年的碎片正在不斷擴散,將那些灰暗的節點照亮,宛若璀璨星海。
“你是白。”
兩個相擁的人,一個面朝東方,一個背對朝陽,初升的光輝在琥珀色眼瞳流轉,又倒映至瑰紅色眼瞳中。
陽光溫柔地閃耀著。
奇諾剛想抬起手觸碰白的臉,卻突然感覺懷中一空。
從腿足開始,白的身軀開始幻化成無數光粒子,隨風飄散向遠方的群山...
白伸出手,似想抓住奇諾。
奇諾也伸手回應。
指尖交融的一刻,沒有熟悉的觸感,兩只手交錯而過。
奇諾驀然眨眼,陽光在花語季復蘇的草坪上躍動,周圍卻空無一人。
再相見,不知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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