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蔻兀然感覺這個聲音非常熟悉,趕忙回頭看去,很快借由火把看清了對方的臉,她驚呼道:“羅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妮蔻當年在王宮受訓時結識的戰友。
羅曼今年22歲,比妮蔻年長6歲,眉宇英氣,身高182,身材是很標準的倒三角,看上去非常偉岸,他和妮蔻是同期的預備役御前侍衛,也是那些人里唯一一個不嘲笑她矮、愿意和她友好相處的男生。
此時遇到故人,妮蔻驚訝地跑到羅曼身前,打量著他的盔甲:“你去了波頓王子的親衛軍團?!”
羅曼憨笑著摸了摸后腦勺:“是的,今年新年大宴過后,我從預備役畢業,有幸得到波頓王子的賞識,被選拔進了親衛軍團,還直接參與了「血沙戰役」,不久前剛從大漠回來。”
妮蔻友好地拍了一下他健壯的胳膊:“聽說血沙戰役的戰況非常慘烈,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的,好多戰友都犧牲了。全仰仗于波頓王子的英明指揮,我們才在戰役后期完成了局勢逆轉。”羅曼關切地問道,“你呢?最近還好嗎?新年大宴過后,你被帶離了預備役,我還想著什么時候能來看看你,沒想到會以現在這種方式見面。”
“我很好,有幸擔任奇諾行政官的近身侍衛,還繼承了他的家族姓氏,我現在叫妮蔻·海爾辛...”妮蔻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疾聲問道,“好了,閑聊的事以后再說,這里到底怎么回事?你們為什么要抓行政府邸的人?”
出于軍事條例,羅曼本不應該向妮蔻透露行動細節,但兩人在受訓期間一直是好朋友,經常無話不說。
再加上羅曼剛轉入親衛軍團不久,思想上沒有得到錘煉,還做不到資深軍人那樣“六親不認”,他猶豫片刻后,也就沒繼續隱瞞:“告訴你一個很糟糕的消息,波頓王子昨天在雷云城遇刺,所幸沒傷到要害...奇諾行政官現在是第一嫌疑人,而且仍在潛逃,我們奉命前來薄暮城抓獲所有與他有牽連的人。”
“這不可!...”妮蔻起初失聲了,她很快捂住嘴,最后壓低聲音說,“這不可能!”
羅曼從窗戶往外窺看了一眼,確定其他同伴沒有被驚動,他才快步走回來,伸手搭住妮蔻的肩膀,沉聲說:“你跟我反駁沒有用。你既然是奇諾行政官的近身侍衛,又住在行政府邸,那么理論上你也在逮捕名單里!”
“妮蔻,你現在跟我一起出去吧,不要再藏了,一起回雷云城接受調查,有什么就說什么,不要隱瞞,王子殿下一定會明察秋毫。”
妮蔻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甩開羅曼的手:“我不跟你們回去!這件事一定有蹊蹺,發生得太突然了!”
羅曼無奈地說:“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每一條都指向奇諾行政官,已經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
妮蔻反駁道:“王子殿下昨天遇刺,你們這么快就掌握了證據鏈,這本身不就很反常嗎?這種事越是看著完美,越是毫無破綻,底下的水就越深!”
羅曼搖了搖頭:“那我問你,如果奇諾行政官真是被冤枉的,他為什么要逃?老老實實去找王子殿下,配合調查,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這一點讓妮蔻啞口無言,無從反駁。
按照常理來說,確實應該像羅曼說的那樣——事不是你干的,那你跑什么?
波頓王子雖然性格暴躁,但也粗中有細,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配合他展開調查才是上策,東躲西藏只會顯得做賊心虛。
羅曼用安慰的語氣說:“妮蔻,我知道你很感謝奇諾行政官把你帶離王城,時刻都想著報恩,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應該...”
“等等等等...”妮蔻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打斷羅曼,來回踱步,嘴里嘀咕著,“我想到個問題,波頓王子遇刺這件事,是不是有天外來客牽扯進來了?”
“天外來客?”羅曼愣了一下,搖頭說,“我沒有收到過此類消息,我只知道血刺會牽扯進了這件事。”
妮蔻不停咬著自己的食指,皺眉沉思著:“如果...我說如果...天外來客暗中牽扯進了這件事,情況就遠比你們所看到的復雜...不...不對...不是如果!事情這么蹊蹺,里面必定有天外來客作祟!否則怎么可能這么巧,偏偏是行政官大人遭到牽連?”
羅曼耐心勸告道:“就算有蹊蹺,你也應該和我們回去接受調查,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告訴我們,然后讓我們去處理。”
妮蔻重重搖頭:“不行...這些天外來客詭計多端,極其狡詐。幾個月前的七災事件,奇諾行政官就差點栽他們手里...你們現在全面逮捕行政府邸的人,恐怕是中了天外來客的計謀,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羅曼反問道:“那你想干嘛?”
“我要留在外面,成為他的幫手!”妮蔻撰緊秀拳,眼神仿佛陷入了回憶,“上次七災事件,我明明已經看破了端倪,卻沒能幫得了他,都怪我太弱小...這次我必須將功補過!他在外面多一個可調用的幫手,就能多一分勝算!”
羅曼的臉色很難看,聲音也急促起來:“妮蔻,你不能這么固執!你這是以下犯上,直接對抗波頓王子的軍令!萬一奇諾行政官真是刺客,你這么做就是罪加一等!”
“我現在叫妮蔻·海爾辛,只聽奇諾行政官調遣,不認王子的軍令!”妮蔻心意已決,握緊寒蟬泣火,毫不示弱地和羅曼對視,“如果你要動手,那就盡管來吧,我拼了命也會從這里沖出去。”
羅曼和妮蔻在王宮的相處時間很長,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氣,這個小女孩平時內向又安靜,像一只小兔子,但那股不服輸的勁可不亞于任何人。
當年預備役受訓期間,妮蔻為了彌補自己和別人的差距,不僅在日常訓練中勤學苦練,自由活動時間也極其自律。
作息上,其他預備役早上6點起,她就4點起,每天比別人少睡2個小時,照她的說法,這樣一年下來,自己就相當于比別人多出了一個月的時間。
訓練結束后,預備役們出去喝酒,她就自己在后山自主加練,不厭其煩地對假人揮劍,溫習白天學到的技巧,鉆研自己悟出劍術,風雨無阻。
功夫不一定就不負有心人,因為身高問題,妮蔻的劍術受到嚴重限制,再努力也打不過任何一個高大侍衛,成績常年墊底。
但她每次在試煉中被擊倒,又都會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受訓期間沒有認過一次輸,除了將她打暈,沒有任何能讓她屈服的辦法。
半年沒見了,這個小女孩還是曾經那樣,一點都沒變。
就在二人在暗房對峙時,外面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名士兵的聲音傳來:“羅曼,你怎么還沒出來?里面有人嗎?”
羅曼此時站在暗門口,妮蔻站在里面,這名闖入的士兵視線被遮擋,看不到妮蔻。
妮蔻會不會被抓,現在全取決于羅曼的回答,只要他點一下頭,妮蔻將插翅難飛。
妮蔻神情緊張,額上滿是冷汗,兩只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就這么盯著面無表情的羅曼,連呼吸都屏住了。
羅曼看著妮蔻,片刻的沉默后,他回頭說:“沒有人,我就是在這里發現一處暗房,剛才進去搜了一圈,是空的。”
“哦,那快走吧,人都抓完了,我們要連夜趕回雷云城。”士兵離去,腳步聲漸行漸遠。
妮蔻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呢喃道:“謝謝你...”
羅曼嘆了聲氣,深深看著她:“我只有一個請求,你別把自己的命弄丟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沒多少朋友。”
“不會的。”妮蔻伸出小手,和羅曼兩掌相握,二人用力撞肩,以示告別。
很快,羅曼追上同伴的步伐離去。
妮蔻則是等到親衛軍團全部撤出行政府邸,這才離開房間,跑向外面的街道。
深夜的街道很安靜,唯有頭頂清冷的明月高懸,周圍空曠寂寥,只有一個嬌小的人影在奔跑。
妮蔻雖然沒有被逮捕,但因為事發突然,她心里并沒有具體計劃。
她只是憑直覺認為,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就像上一次天外來客襲擊,天降七災只是表象,現在所謂的“刺殺波頓王子”恐怕也是表象。
從和羅曼的交流中,妮蔻得知奇諾并沒有被俘獲,應該蟄伏在什么地方。
目前,她能做的只有兩件事。
一是暗中調查波頓王子遇刺之事,從中找到端倪。
二是想辦法聯系上奇諾,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助他擺脫困境。
雖然腦海中有了初步方向,但要從何下手呢?
不管是調查波頓遇刺一事,還是想辦法聯系奇諾,現在都毫無頭緒,不知道該從哪入手...
就在妮蔻愁眉不展時,她突然瞳孔擴張,止住身形停在原地,警惕地盯著四周。
什么時候出現的...
血霧!
剛才,妮蔻感覺視線能見度在變低,但因為現在是深夜,她以為只是烏云遮蔽了月光。
直到現在,她路經一處街邊點燃的煤油燈,仔細觀察后才發現,周圍正籠罩著一層霧...
深夜起霧是很常見的現象,但正常來說,任何天氣原因形成的霧,都應該是淡白色的。
可此時,彌漫在周圍的迷霧卻呈現著詭異的猩紅之色。
猩紅血霧盈滿四周,愈發愈濃,能見度正在快速下降,天邊的月亮起初還若隱若現,很快就直接看不清了,妮蔻就像從塵世中被剝離,迷失誤入了另一個詭異世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血霧似乎不具備殺傷性或毒性,雖然它看上去像肺結核晚期病人咳出的血,但妮蔻呼吸時沒有聞到任何味道,身體也沒有感到異樣。
妮蔻左手輕劍寒蟬,右手重劍泣火,眉心浮現起神印,太陽金火燃遍體表,已經進入了戰斗狀態,她的小耳朵微微顫動,捕捉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
在這片血霧中,除了偶爾吹過的晚風呼嘯,并無太多特殊的聲音...
直到清冷的腳步聲傳來。
“嗒...嗒...嗒...”
妮蔻催動神印,覆蓋周身的太陽金火變得更加洶涌,她按照奇諾傳授的方法,扣動寒蟬泣火的中樞裝置,寒蟬降溫,泣火升溫,兩把劍被驅使到了戰斗溫度。
空中的水霧不斷被凝結成飄落的霜花,卻又很快被巖漿般炙熱的溫度蒸發成水汽,宛若盛夏與嚴冬交替。
“嗒嗒,嗒嗒,嗒嗒嗒——”隨著高跟靴與地面富有規律的踢踏聲,血霧中緩緩浮現出一個舞動的人影,如果妮蔻和奇諾屬于同一個世界,會恍然驚覺,這是霧都19世紀末非常流行的交際舞。
舞動的人影越來越清晰,血霧仿佛被賜予了某種生命力,在那曼妙的嬌軀間流動,宛若攝人心魂的撫摸。
踢踏、回旋、前搖后擺...人影伸出雙手將前方的血霧“撥”開,以戲劇般的方式登場,同時高跟靴在地面落定,宣告了舞曲的終章。
這是一個身材火辣,用尤物都不足以精確形容的女人,金色卷發披肩傾瀉而下,黑色高跟靴包裹著修長的雙腿,高級皮革在微光中锃亮閃耀,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女王氣場,讓人想要跪倒在她面前親吻鞋尖。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女人臉上戴著一副沒有任何花紋的面具,遮蔽了真容,但這種遺憾就像半遮面的琵琶,給人留下了美妙的想象空間,讓人不禁幻想面具下是一張多么美麗的臉。
女人登場后,“狗狗們”也一同爬出,這些戴著項圈的男人趴在女人身邊,緊緊挨著她的靴子,目光警惕地盯著妮蔻,似乎是害怕主人找到新的狗狗,自己會失去寵愛。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女人腰間明明有8根繩子,但現在卻只有7條狗狗,另外那條不知道去哪了。
女人從懷中拿出一塊維多利亞時代的蒸汽風格懷表,打開后展示給妮蔻,面具后的眼眸充盈著微笑,誘人動聽的聲音傳來:“現在已經凌晨1點多,好孩子該上床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