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張易之已經穿上了囚服,依舊戴著手銬腳鐐。
張昌宗盯著兄長,沉默著不說話。
“宗弟,我讓你操心了。”張易之低下頭,囁嚅道。
“我只能做到這一步,關大理寺獄等著秋后問斬吧。”
張昌宗從衣襟里拿出錦帕,擦掉張易之臉上的污穢,痛惜道:“何苦來哉!”
張易之哈哈大笑:“能活一天是一天嘛....”笑著笑著,他沉默了,輕聲道:“對不起。”
張昌宗默不作聲。
審訊室安靜下來,兄弟倆都沒有說話。
許久,張昌宗嘆了口氣:“我會照顧好娘親的,還有妹妹。”
“嗯。”
“離入秋還有四個月,我盡量打通關系,讓一個好生養的婦人進牢獄,留個種吧。”
“嗯.....”
“走吧,上官舍人還在等著呢。”張昌宗轉身先行,又止步,沉聲道:“早聽我安排何至于此?”
通道內昏黃的油燈映照下,兄弟倆一前一后走著。
……
新開獄門前,一群打著燈籠的侍衛官兵。
大理寺主簿遞上文書,恭敬道:“來公,請簽字畫押。”
來俊臣用拇指沾上墨跡簽押后,朝一旁的張昌宗和顏悅色道:“六郎,責之所在莫見怪,但我可沒虐待令兄啊。”
張昌宗臉色難看,他剛進審訊室,就看見兄長一絲不掛躺在刑臺上。
如果晚來一步,兄長恐怕已被閹了。
該死的來俊臣,欺我張家太甚!
“宗弟,來御史對我很好。”
張易之突然開口說話,截住想要發怒的張昌宗。
沒必要因為自己讓宗弟跟來俊臣結怨,自己是待死之身,可宗弟還有光明的未來。
不過,自己如果歐皇附體逃過此劫,一定要把來俊臣千刀萬剮方能出氣。
張昌宗聞言冷靜下來,他也忌憚來俊臣的權勢,面無表情點點頭。
來俊臣鷹鷲也似的眸子掃過張易之,似笑非笑:“很好談不上,本官剛想好好照顧你,誰料你就要換牢獄,真是遺憾。”
張易之直視著他:“來御史的悉心照料,我刻骨銘心。”
“好了!”上官婉兒打住了兩人綿里藏針的對話,“既然已簽文書,抓緊時間將張易之移交到大理寺獄。”
“是!”
大理寺主簿硬著頭皮應答,吩咐隨從獄卒押解張易之上獄車。
在座各位都是大佬,一個是陛下的鷹犬;一個是陛下的女官親信;另一個是陛下的面首。
那囚犯更了不得,膽敢當面諷刺陛下容貌,一時名震神都。
他一個區區七品主簿,置身于眾大佬之中,還是先溜為妙。
隨著張易之登上獄車,張昌宗也離開了,他不差這一時跟兄長告別,離秋后還有一段時間呢。
上官婉兒要陪同獄車到大理寺,她才能回宮述職。
……
夜色沉沉。
張易之靠在車壁,借著燈籠通亮的光,端詳著身側轎子,里頭掀開簾布的上官婉兒。
如一尊白玉美人,優雅知性。
在大唐這個時代,女子十三四歲就嫁人,上官婉兒這個年紀稱得上中年婦人了。
可在張易之眼里,二十七八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有韻味的時候,渾身無不散發魅力。
反正快要死翹翹,多瞅兩眼史書留名的上官才女,這一趟穿越也稱得上不虛此行?
張易之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隱隱感受到他俯視的目光,上官婉兒沒來由的心跳加速幾拍,她用余光觀去,這個男子實在是太俊逸!
縱然身處囹圄,那出塵的氣質依然掩蓋不住。
“可惜了。”
上官婉兒心中驀地一嘆,對他有一絲絲同情,轉而便消散了。
自身已經不從容,又能施于別人多少同情。
但一想到那句詩——“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她看向張易之的目光更是惋惜。
上官婉兒喜歡寫詩,不僅設立了修文館,與一些文人墨客一起寫詩比詩,而且還整理前朝詩作編成詩集。
在她看來,此句已是上乘。
許是好奇心作祟,上官婉兒竟是脆生生開口詢問:“喂,那首詩的上闕是什么?”
呃…張易之看了眼目不斜視的獄卒侍衛,他答道:“回上官舍人,我也不知。”
不知?上官婉兒眉梢微蹙,神情有些惱怒,狠狠瞪了張易之一眼。
自己作的詩,怎么可能不知上闕,分明是不告知我!
上官婉兒這般想著,直接把車簾布拉上。
張易之翻了翻白眼,他真不知道上闕,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文抄公。
況且記憶里,這是一首詞,而非詩......
約莫兩刻鐘左右,隊伍停在司刑寺門口。
司刑寺是大理寺獄關押重犯的地方,里面有數百名秋后待斬的死刑犯。
“行了,張易之是陛下欽點的死刑犯,由你們大理寺獄羈押,若是出了狀況,陛下可是要問責的。”
上官婉兒下轎,環視著在場眾人,用清脆且威嚴的聲音說道。
“遵命!”
眾人齊聲道。
“如此甚好。”上官婉兒輕描淡寫的看了張易之一眼,便直接轉身走人。
只是在經過獄車時,稍稍停駐了幾息時間。
上官婉兒用僅兩人能聽見的嗓音,語速極快:“長壽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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