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將軍終究沒跑掉。
“大帥,卑職與眾兄弟不過是因欠餉,欲求大帥憐憫家中妻兒無以為繼,開恩發放而已,大帥何故設計欲坑殺這數千兄弟?我等于朝鮮血戰三年,雖不敢言功,但自問于國家無罪,未死倭人之手,卻于凱旋之時死大帥刀下,不知國家日后何以再使將士效死?”
被楊豐最早救下那人,看著面前的將軍說道。
那將軍鐵青著臉,坐在那里一言不發,不過卻明顯在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
他剛才因為墜馬摔斷腿,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親兵警惕地看著周圍憤怒的人們。
這些親兵并未繳械,實際上仍然護在將軍周圍,很顯然親兵這個職業的忠誠度的確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們數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潰逃之后,已經根本不可能保護著一個斷腿的人沖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棄了逃跑。
“你們是什么人?”
楊豐疑惑地問道。
那人趕緊向他行禮……
“這位恩公,鄙人李無逸,軍中校尉。
我等乃是薊鎮所轄備倭南軍,此前跟隨海防吳副總兵入朝抗倭,血戰三年得以回國,但吳副總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協南兵返回薊鎮,因此前欠餉累積,故此欲請這位新任薊鎮總兵王大帥發餉。結果卻不想王大帥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鎧甲,然后誘入校場,縱兵砍殺,可憐我等為國血戰朝鮮,三年間浴血沙場,如今凱旋回國不但連軍餉都要不到,還慘遭坑殺。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經橫死這石門寨。”
他壓抑著悲憤說道。
周圍同伴的憤怒立刻被引爆,緊接著鼓噪向前,那些親兵嚇得趕緊聚攏在王大帥周圍。
“大膽,你們想干什么,我乃薊鎮總兵,我是你們大帥,你們敢兵變?”
王大帥在親兵中間戰戰兢兢地喝道。
“大帥,你是不是早就準備好了,殺完他們之后,再向朝廷報一個兵變啊?”
楊豐冷笑道。
“殺了這狗東西,給死了的兄弟們報仇!”
“對,砍死他,大不了學關外那些逃兵,自從戚大帥走后,這些年咱們就沒過好日子,何苦再給這些狗官賣命!”
……
周圍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賬,做逃兵對得起戚大帥在天之靈?”
人群后面突然一聲怒喝。
緊接著人群安靜下來,然后向兩旁一分,一個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進來。
“老胡!”
李無逸拱手說道。
后者點了點頭,走到楊豐面前,突然跪下磕頭……
“兄弟胡懷德,叩謝恩公,薊鎮三協備倭南兵皆賴恩公得生!”
他很莊嚴地說道。
“胡兄請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別提了,我叫楊豐,當時若不拼命,連我也一樣被亂刀砍死,咱們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過接下來如何咱們還得好好商議,你們說關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楊豐趕緊扶起他說道。
“楊兄弟,關外是西虜的牧區,朵顏三十六家,趕兔這些部落,還有不少關內的軍戶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販子,都在那些山溝里,數萬人靠劫掠為生,時常騷擾邊關。咱們都是好男兒,不能去跟這些盜匪為伍,更何況我等皆戚大帥帶出來的,也是知道忠義的,如今戚大帥已經不在了,更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胡懷德說道。
“那如此的話,我倒是有個提議。”
楊豐說道。
這是薊鎮兵變啊!
這些是僅存的正牌戚家軍了。
渾河之戰那些不是,那是戚繼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繼光戰術編練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軍,就是在這場薊鎮兵變的冤案中,被王大帥設計屠殺,三千多在朝鮮浴血奮戰三年的老兵,凱旋而歸之時卻被自己的主帥,設計坑殺在這石門寨。雖然被殺的數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幾種說法,但這場屠殺之后戚家軍這個名字徹底消失,而殺完之后王大帥還以兵變上報,最終因為鎮壓兵變有功得以蔭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這樣,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議?”
李無逸說道。
胡懷德看了看身旁一個軍官……
“快,把兄弟們都集合起來,清點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傷的趕緊醫治。”
他說道。
他明顯很有威望。
“你們的將領呢?”
楊豐疑惑的問道。
“我等主帥是吳副總兵,但他已經被革職,另外還有神機營參將駱尚志,他是神機營的參將,奉命帶領我南兵一營而已,回國之后就進京了,此外還有游擊王必迪也統領一營,他也被王大帥調開。”
李無逸說道。
“也就是說你們無人做主?”
楊豐說道。
李無逸等人點了點頭。
“那就去請皇帝做主好了。
讓兄弟們把遇難的兄弟遺體裝車,受傷的也都帶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裝起來,就像你們上戰場時候一樣,帶上所有能帶的彈藥補給,咱們去找皇帝討個說法,咱們去問問皇帝,這到底是誰要殺咱們。咱們都是戚大帥教導出來的,知道忠義,不會造反,可咱們為國殺敵,回來不敢說有功勞至少也有苦勞,結果不但沒有賞賜,反而被坑殺。
那咱們得去找皇帝問問這是為什么?
難道朝廷就是這樣用兵?難道朝廷就是這樣讓將士賣命?咱們就去找皇帝問個明白,路上誰敢攔咱們就打誰!”
楊豐說道。
就鬧起來,鬧大。
三千正牌戚家軍百戰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誰敢擋?
“對,咱們去找皇帝問問,咱們知道忠義,但咱們也不能死的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們死咱們不敢不死,可這設計坑殺算怎么回事?”
胡懷德激動地說道。
周圍那些戚家軍立刻一片吼聲。
楊豐卻看著王大帥露出了燦爛笑容……
“王大帥,我們要進京去敲登聞鼓,你和我們一起去好嗎?”
他語氣和藹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