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士紳的哀嚎聲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們蜂擁而上,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該掛樹枝的掛樹枝,該打靶的打靶。
楊大帥站在他的戰車上,伴著哭嚎聲欣賞著眼前場面。
他就是故意的。
接下來他的目標是一直向西,然后掃蕩寧國府和太平府,完成對這片農業區的徹底改造,并以這塊根據地為基礎,準備下一輪擴張,這塊地盤可是當年朱元璋真正起家的。至于徽州可以暫時等一等,只要兵臨叢山關,就可以敲詐揚州那幫鹽商了,他們的根基可都在徽州,如果紅巾軍兵臨叢山關,隨時可以直下徽州然后抄他們的老家……
那他們會怎么做呢?
商人嘛!
他們是最懂事的。
話說咱大清兵臨揚州時候,他們還試圖以三十萬收買呢!
只不過咱大清覺得,還是把人殺光了然后自己動手拿銀子更劃算。
所以楊豐在這片地區就是要進行清洗的,既然要進行清洗,那么官員士紳們總是投降就很讓人尷尬了,如果他們總是投降,他是真的很不好下手,鐵拳不打笑臉人啊,人家都跪的姿勢如此馴順,還殺人家就真不好看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血戰到底,誓死不降。
然后楊大帥就可以把他們統統打靶了。
所以在廣德就要先擺出一副就是要殺他們的姿態,讓他們放棄幻想,真正別無選擇的迎戰。
至于現在好看不好看的問題……
什么楊大帥嗜殺成性,蠻不講理?
明明是他們蓄意挑撥皇帝陛下和楊大帥之間關系,只不過楊大帥慧眼如炬一下子看穿他們的目的才勃然大怒,看看這開原伯萬萬年的牌子,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還不得下旨殺楊大帥的全家啊!
用心何其毒也!
這叫離間計,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皇帝殺楊大帥全家的。
對于這樣包藏禍心,離間君臣的陰險小人,不殺那簡直天理不容!
“宜將剩勇追窮寇,走,目標宣城!”
他緊接著喊道。
然后他的戰車在初升的朝陽映照下繼續向前。
“兄弟們,去城南拿上那些浙軍扔下的武器,咱們跟著大帥去把那些反動派統統消滅,以后世世代代過好日子!”
沈泰高喊著。
然后那些本地青壯一片歡騰,緊接著蜂擁向城南,去瓜分那些浙軍丟下的鎧甲和武器,把自己武裝起來,加入到跟隨大帥的行列。
到這天中午時候,減慢了速度的楊豐身后,就已經是席卷向前的洪流,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如同滾雪球般增加,可以說沿途所有得到消息的佃戶,農奴,山民們全都趕來,無論手中有沒有武器,哪怕僅僅是有根棍子,拿著竹槍,也都加入到了大帥麾下。
到傍晚時候就已經可以說十萬大軍了。
而楊豐帶著西征的實際上僅僅一個騎兵旅和兩個步兵旅。
楊大帥的進攻,從來不需要帶著太多軍隊,他走到哪里都可以轉眼間召集起十萬大軍。
畢竟無論哪里都是數不盡的窮人。
十萬大軍。
實際上這只是個大概數字,漫山遍野根本數不清,可能多也可能少,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數字每時每刻都在增加。
傍晚。
麻姑山下。
“這些刁民!”
逃跑中的徐元太悲憤的看著身后。
后面兩名騎兵踏上了陷阱,一下子連人帶馬栽倒在地。
而他們旁邊的草叢里,一群刁民正歡呼著沖出,很顯然這些陷阱也是他們挖的,而后面幾個騎兵舉著短槍想回頭驅散,但緊接著那些刁民后面就冒出幾個弩手來,舉著竹片弩瞄準騎兵。
宣湖射虎弩。
這一帶可就是這種武器的主產區,獵戶們都有,而且都是用毒箭的,明朝又不禁冷兵器,甚至朱元璋還鼓勵持有。
這些騎兵趕緊放棄救援。
雖然他們的鎧甲肯定不是這東西能射穿,但那毒箭在身上劃個口子都有可能致命,而且那兩名騎兵也沒摔死,他們爬起來之后毫不猶豫地跪倒求饒,其中一個還很懂事的掏出身上銀子。
因為楊豐追的實在太緊,實際上這時候西逃的三萬宣徽軍也已經完全崩潰。
而且他們還在不斷遭到沿途這樣的刁民攻擊。
好吧,不需要真的等楊豐到達。
沿途那些佃戶農奴們知道楊大帥親自西征,而且廣德已經被拿下,徐督師大軍潰敗的消息后,膽大的立刻就自己組織起來開始打落水狗,而宣徽軍本來就是附近各地招募的,面對這種情況還打個屁,說不定這些刁民里面還有熟人,該逃跑就逃跑,該投降就投降吧。
混飯吃而已。
難道還真的為那些大老爺們拼命啊!
“這些廢物!”
馬背上的徐督師看著這一幕更加悲憤了。
他雖然年過六十,但依然能騎馬,至少逃命時候還是能堅持騎馬的。
話說他之前其實也是帶兵的,他在四川做巡撫時候曾經指揮過對松潘土司叛亂的圍剿,朱文達等人那時候都在他部下,不過那是萬歷十四年,明軍還依然保持著張居正時候的戰斗力,各部明軍在松潘這種高原依舊保持著進攻能力,甚至都能做到頭發眉毛都被冰凍,但依舊可以在高原山區持續追殺土司。
但現在……
他還能說什么?
趕緊跑吧!
就在這時候,前面出現了大隊人馬。
徐元太立刻下令停下,跟隨他的百余親兵趕緊停住,而后面那些原本還在窺伺的刁民們,一看這邊援軍已經到達,也帶著他們的戰利品,就像一群狩獵完了的斑鬣狗般悄然散去。
很快對面人馬停下,里面兩頂轎子落地,兩個中年士子走出。
“華陽公!”
他們走到徐元太馬前齊聲拜倒。
“如水,禹金,你二人如何至此?”
徐元太疑惑的問道。
這倆都他晚輩。
一個是宣城麻家的麻溶,萬歷十一年進士,從北方棄官而歸。
一個是宣城頭號世家梅家的梅鼎祚。
這兩人和他一樣,都是目前宣城士紳中的核心人物。
“華陽公,前方戰況如何?”
梅鼎祚問道。
“浙軍不戰而逃,段猷顯暗中勾結楊妖率領匪軍攻破瞻紫門,沈士弘被段猷顯偷襲中彈生死未卜,我軍只好暫時撤退。”
徐元太沒好氣地說道。
“也就是說廣德已然陷落?”
麻溶說道。
“然,匪軍在后面追的緊,隨時可至此,這里不是說話之地,趕緊掉頭回宣城準備固守,宣城若有失,則匪軍兵臨蕪湖,那時候董裕的二十萬大軍就全被堵在長江上,他們必然不會坐視。熊廷弼就在蕪湖,只要咱們在宣城堅守一兩天大軍必然到達解圍,楊妖恃勇孤軍深入,戚金等部尚且隔著高淳,無法增援他,若能在宣城一戰擊敗楊妖,則江南局勢逆轉。”
徐元太說道。
他的想法還是很不錯的。
楊豐的確已經可以說是孤軍深入了。
戚金,茅國器,陳烎三部這時候都在南京以南,組成從南京到石臼湖之間的防線與董裕的號稱二十萬大軍對峙。
但他們和楊豐之間隔著石臼湖,高淳,建平這條線,而這條線都是董裕部下重兵防守的,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打開增援楊豐,孤軍深入的楊豐只能用他從湖州帶來的人馬面對董裕的大軍,尤其是最近的蕪湖還是熊廷弼練兵處,趕到宣城也就是一天的水路而已。
完全可以在宣城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對楊豐這支孤軍進行圍殲。
如果能成功,那將是楊豐的第一次慘敗,就算弄不死他,至少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大捷。
然而……
“若敗了又如何?”
梅鼎祚笑著說道。
“呃,你們想說什么?”
徐元太怒道。
“華陽公,您知道晚輩想說什么,至今楊豐未曾一敗,您又如何能斷定打贏?一旦失敗則宣城就是浩劫。”
麻溶說道。
“難道爾等束手就縛,等著他來分田地?”
徐元太怒道。
“華陽公,分了田地咱們還有別的,可要是敗了,咱們就什么也沒有了!”
梅鼎祚說道。
徐元太愕然的看著他們,嘴唇哆嗦著指著他們,但終究沒能說出什么,還是頹然的放下了手臂……
“何至于此!”
他用顫抖的聲音哀嘆著。
緊接著他很有氣勢的將腰間督師的官印扯下,然后摔在了地上……
“老夫從此隱遁山林,一切任爾等為之!”
他憤然說道。
然后催馬就要離開。
梅鼎祚以最快速度擋在他馬前。
“你們還想怎樣?”
徐元太帶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喝道。
然后梅鼎祚和麻溶互相看了看,兩人突然間一起跪倒在徐元太馬前。
“華陽公,為了桑梓,您就犧牲一下吧,若您就此離去,很容易激怒那楊妖行喪心病狂之事,為了確保不給他借口,您就犧牲一下吧,這也是為了咱們寧國府百萬百姓,晚輩已經給您準備好了白綾,您走后寧國百姓當以徐氏一門為再生父母,待撥亂反正之日,再為您立廟世代祭祀。”
梅鼎祚趴在那里,雙手捧著一條白綾哭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