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魯番。
“這就是古車師啊!”
梅國楨站在春天的綠洲上看著遙遠的天山。
在他前方是數萬人的大戰。
不過更準確說是一方對另一方的碾壓。
那些身上穿著四分之三甲,雙手揮舞長刀的精銳步兵,正像唐朝時候的陌刀手般,結陣砍殺著只有札甲鎖甲甚至皮甲的葉爾羌士兵,長刀的寒光在空氣中劃過,被斬斷的肢體和首級帶著鮮血墜落。而在步兵戰場周圍騎兵的戰場上大元騎兵同樣在碾壓葉爾羌人,那些絕大多數使用弓箭的葉爾羌騎兵們,在對手的火槍子彈呼嘯中不斷墜落。
春天的綠草繁花間,是一具具流血的尸體。
鮮血染紅綠色。
鮮血染紅了沙土化的大地。
吐魯番的葉爾羌人,在得知哈密被攻克后,迅速集結所有能集結起來的士兵。
但僅僅三萬人。
他們的人口實在太少了。
哪怕這三萬人也是周圍乃至北邊所有附屬小城,能夠拿起武器的男人了。
雖然他們的對手也只有一萬五千。
梅國楨到達這里的仍然只是整個西征大軍的前鋒,不過全都是騎兵或者是騎馬的步兵,最終感覺優勢在自己的葉爾羌人選擇了決戰,然后就是眼前這一幕了。
“鄂本篤先生,他們是如何進行灌溉的?”
這時候大批葉爾羌騎兵突然沖向他的中軍。
然而……
等待他們的是密集燧發槍和野戰炮。
“鄂本篤先生,不用擔心,這是新式火槍,就是我的衛隊使用,火繩槍打一輪的時間,它們能打出三輪子彈,這些騎兵沖不過來。”
梅國楨捋著胡子微笑著說道。
已經被起名鄂本篤的鄂本篤這時候也勉強可以說漢語,不過梅國楨也可以說葡萄牙語,所以兩人的直接交流沒什么問題,無非聽不懂的換一種語言。梅國楨和李贄是老朋友,李贄和利瑪竇在湖廣,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住他那里,甚至一些反李贄的士紳還造謠說他一個女兒與李贄有染,所以他的葡萄牙語比李長庚更好。
鄂本篤看著那些試圖沖過來的葉爾羌騎兵。
后者正在野戰炮的霰彈轟擊中不斷倒下,而六輪射的燧發槍手,以極短的間隔也在不斷傾瀉子彈。
葉爾羌騎兵絕望的沖鋒著。
然后不斷墜落。
“殿下,他們使用一種特殊的豎井,在周圍這些看起來荒漠的山坡上挖出一個個豎井,然后在豎井下面橫向挖掘地下暗渠,這里的土質很適合挖掘,而且隔一段再挖一個豎井,這樣最終就形成一條有很多豎井的直通山下農田的暗渠。
一道春天冰雪融化,雪水都滲入這些山坡的荒漠,然后匯聚到這些豎井通過暗渠通往山下。
這樣就可以灌溉了。
天山腳下很多地方都是這種灌溉方式。”
“這是井渠啊!
看來漢朝還是在這里留下了些遺存。”
梅國楨立刻明白了。
“阿克蘇附近還有一片地方被稱為哈喇契丹,想來就是過去契丹所居之地,不過現在那里已經沒有契丹。”
“葉爾羌朝廷如今情況如何?”
他現在對這些泰西人頑固的用契丹稱呼漢人已經不在意了。
“馬黑麻汗已經年老,他現在得七十多歲,幾乎已經不再真正處理政務,國中是一個被稱為和卓沙迪的年輕大臣,他和馬黑麻汗的兒子阿黑麻關系密切,政務都是他們說了算。至于各地都是城主自己說了算,另外寺廟長老有巨大權力,而吐魯番總督阿剌都因是馬黑麻汗的弟弟,這些年因為馬黑麻汗年老,再加上他們信的東西有些差別,其實關系惡劣。
他一直在擴張,甚至自己已經私下稱汗。
而馬黑麻汗的都城在喀什葛爾,從喀喇沙爾向西都是大汗領地。
沙漠南邊也是。
另外向西的費爾干納也是。
不過他對那里掌握能力很弱。
他們和莫臥爾皇帝關系友好,他手下的葉爾羌城主,就是莫臥爾皇帝的表弟,故此我得到他的保護,但那些寺廟長老并不友好,經常會把我叫去辯論教義。
他們并不了解我們。
甚至把我的祈禱誤認為是他們的禮拜,再加上大汗和莫臥爾皇帝另外還有葉爾羌城主保護,他們也僅僅是不友好而已。”
“人口有多少?”
這時候最后幾名葉爾羌騎兵終于沖到了步兵的防線前,其中一個在馬背上舉著弓箭,瞄準了他們這邊,但就在同時梅國楨身旁一名火槍手舉著長管獵銃,很干脆的一槍把他從馬背上打了下來,剩下幾個撞上步兵,但卻被無數刺刀捅落。
完成對這些襲擊者的清理后,那些野戰炮重新調整炮口,然后對著已經在潰逃的葉爾羌步兵噴射火焰,實心彈瞬間撞在這些步兵中間,用巨大的威力收割生命。
“很難估算,喀什葛爾,葉爾羌這些大城都有幾萬人,但他們還有很多小城在周圍,總的加起來整個喀喇沙爾以西人口百萬是有的。
軍隊就不好說了。
畢竟他們打仗都是所有能打仗的男人都上陣,估計能湊十萬大軍,至于武器和這里差不多,甚至還不一定比這里好,畢竟這里可以從東方購買少量武器。另外這些地方多數都是種田的,部分放牧經商,尤其是出產被稱為玉石的石頭,這些石頭是他們向東方出售的主要貨物。”
看著這一幕的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些自稱大元的人真正身份。
一群大明的叛逆。
他們和蒙古人一起尊奉大元皇帝。
但根據他們所說,他們背叛大明就是因為和傳教士友好,甚至這里面還有幾個信徒,都是受利瑪竇那些人洗禮的。
所以他現在真心愿意帶著他們征服中亞,哪怕這些是蒙古人屬下,但他們和利瑪竇這些人關系密切,而且明顯更加文明,對傳教士持接納歡迎態度。如果能帶著他們向西,從東邊威脅奧斯曼帝國,那就相當于歐洲人過去幻想的東方契丹兄弟,而他也將稱為流芳千古的英雄。
“所有地方都是這里這樣?”
梅國楨說道。
他面前的環境可不算好。
雖然腳下的確是綠洲,但遠處是光禿禿的山坡,向南明顯是沙漠,這可算不上樂土。
“不,不,多數都比這里好,尤其是喀什葛爾,可以說都是平原,而且不像這里沒有大河,那里是有大河的,實際上這里最差,往西沿著沙漠邊緣多數都是可以灌溉的。據說從喀什葛爾向西,再到費爾干納更好,不過那里不如喀什葛爾安全,北方的哈薩克人會到那里搶掠。”
實際上這時候費爾干納已經被哈薩克汗控制,但葉爾羌汗依然認為是他的屬地。
原本這時候哈薩克人正在衛拉特各部暴打中,但隨著衛拉特各部東遷陜西,哈薩克人反而崛起,已經在威脅葉爾羌,不過哈薩克人北邊也有威脅。
因為俄國人已經到了。
他們已經在阿爾泰山北邊建立了托木斯克城,原本歷史上這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和準噶爾部摩擦,但準噶爾部東遷后,俄國人因為沒了限制,甚至開始加速南下。不過短期內他們的能力有限,因為這時候俄國正處于所謂的混亂時期,留里克王朝絕嗣,貴族推舉戈東諾夫為沙皇,波蘭人支持季米特里造反,明年就該攻陷莫斯科實現平獨鎮露。接下來就是俄國人和偽沙皇及波蘭入侵者之間的戰爭,這場戰爭持續很久,所以在東方的擴張后面沒什么支持力度。
畢竟莫斯科都殺瘋了。
甚至波蘭軍隊攻入莫斯科,把沙皇瓦西里四世拎回去殺了。
波蘭人的榮耀時刻啊!
“如果葉爾羌人要求援,他們可能向誰?”
這個問題很重要。
說到底他們后方沒有支撐,經不起持續消耗。
“莫臥爾皇帝,這是唯一可能出兵幫他們的,哈薩克人雖然和他們信仰相同,但如果葉爾羌人向他們求援付出的會很大,畢竟哈薩克人會搶他們的土地,但莫臥爾皇帝最多也就是要他們臣服而已。實際上莫臥爾皇帝資助我,就是為需要時候征服,他擁有一個龐大的帝國,數以千萬計的人口,數以百萬計的軍隊,已經幾乎征服了整個印度。”
“印度人?”
梅國楨忍不住笑了。
“殿下,他們不是印度人,他們是帖木兒的后代,是蒙古人,自稱察合臺汗國后代。”
鄂本篤糾正他。
“那他也該臣服大元皇帝了,果然天下皆我大元之臣。”
梅國楨笑著說道。
所以這個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察合臺汗國的后裔,和大元皇帝至少沒必要戰爭。
這時候戰場上的血戰已經在落幕。
放眼望去全是死尸,不過絕大多數都是葉爾羌人的,真正戰死的大元士兵估計連前者五分之一都沒有,實際上尤其是那些重甲步兵,估計戰死的連葉爾羌步兵十分之一都沒有,他們的重型板甲,為他們幾乎免疫了葉爾羌人絕大多數武器。
弓箭完全無效。
刀砍不動。
錘子的確有效,但如果打不好也沒什么用,因為季節關系,板甲里面都是很厚的棉襯。
甚至連他們那些小口徑火繩槍都傷害不大。
打穿板甲也很難再打穿棉襯。
在尸山血海中,這些渾身浴血的長刀手們,一個個扛著長刀,不斷踢著地上的葉爾羌傷兵,發現有活著的就戳一下。而那些騎兵依然在追殺著潰逃的葉爾羌人,馬背上的騎兵們手中火槍不斷噴射火焰,槍聲在天山腳下回蕩……
李長庚帶著一隊騎兵直沖而來,后面拖著一具死尸。
“泰山,據說這是他們大汗。”
他興奮的說道。
緊接著兩名士兵把拖的都快爛了的死尸拎過來
鄂本篤立刻上前。
好在臉還沒爛,所以他立刻確認了。
“殿下,的確是阿剌都因。”
他回頭說道
“割下首級獻給陛下。”
梅國楨滿意地說道。
“大王,燕王的信使到了。”
一名軍官過來說道。
他身后一個蒙古騎兵立刻下馬跪倒。
“小的叩見楚王!”
他畢恭畢敬的說道。
“燕王到了何處?”
大元燕王,準噶爾部首領哈喇忽剌率領準噶爾部和土爾扈特部走塔里木河西進,兩軍差不多同時啟程,這時候也到了,大元朝的南北兩路大軍鉗形殺入西域。
“稟楚王,燕王大軍受阻喀喇沙爾,他的大炮太少,無法轟開喀喇沙爾的城墻,請大王趕去會和。”
信使說道。
梅國楨點了點頭。
“去告訴燕王,我這邊清理完殘敵就過去。”
他緊接著說道。
當然,這個時間可長可短。
我大元內部也是要勾心斗角,哈喇忽剌是衛拉特各部僅次于大元皇帝拜巴嘎斯的,梅國楨是漢臣之首,互相坑一坑也是必須的,畢竟這涉及以后的權力分配。根據西征前定下的分配方式,吐魯番和這里以北是衛拉特各部牧區,本來他們過去也就是在這一帶游牧,而喀喇沙爾開始向西的農業區是漢民的。然后繼續向前,同樣費爾干納,河中是漢民的,而七河和阿爾泰山一帶是牧區,這樣明確劃分地盤,以后一南一北互相呼應,互相支援,漢民為牧民提供糧食,牧民為漢民提供牲畜。
大元盛世不遠矣!
至于大元皇帝的都城,就在農牧結合處,也就是喀喇沙爾。
然后修筑新的都城。
那里背靠天山,前面是博斯騰湖,而且距離西域門戶吐魯番不遠,相當于天子守國門,一旦吐魯番真守不住,還可以直接撤往伊犁河谷。
然后喀喇沙爾和后面一連串城市逐次抵抗,完全集結的蒙古騎兵從側翼南下,用這種戰略堅守西域,不過這只是計劃,而且梅國楨等人也都很清楚,楊豐應該短時間內對他們不會有興趣的。
畢竟西域對他們是樂土。
可對楊豐來說,完全就是無用之地。
“走,去吐魯番,不對,應該是迪化,改名迪化我大元啟迪教化從此而始。”
緊接著梅國楨一臉豪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