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中，兩人對視良久。
“我覺得你很適合做警察。”
圖靈突然調侃了一句。
喬納沉默了一秒鐘，緩緩開口：
“他們畢竟是我生活過的……家人。而且，這些罪行不應該由我來審判。”
“行吧。”
聽聞圖靈的話，喬納反倒是一愣。
他沒想過科技獵人會這么好說話。
幻肢抓住喬納的手，將其放了下來。
圖靈沒用自己的手去抓，他怕抓不動這種比自己大腿還粗兩倍的膀子，導致自己顯得很尷尬。
“我也不是什么殺人瘋子，既然這樣，那就走吧……”
圖靈瞥了一眼喬納。
和周圍的這些人相比，喬納這個同樣出身的人，則完全不一樣。
從他開始的憤怒，到救人的急切，足以看出他的不同。
而且……
圖靈輕輕動了動膀子。
剛剛那一聲槍響下，對方想要幫助自己規避，這一點是很明顯的。
是個好人。
圖靈在心底給喬納貼了張卡。
“沒想到雇傭兵里還有你這樣的人。”
“我也沒想過會遇到這么好說話的科技獵人。”
喬納搖了搖頭，一直藏在后腰的手終于放了下來。
他的后腰處，藏著一把匕首。
剛剛的距離，如果灰狐堅持要殺掉所有人，那么他哪怕拼死相搏，也不能讓他如愿。
“你熟悉路嗎？九科的人估計很快就要到了。”
圖靈扭了扭肩膀，還有些不適。
“跟我來吧，我載你一程。”
喬納露出一絲微笑，不過在這個膨脹倒三角壯漢臉上的微笑，加上他嘴角猙獰的刀疤，笑起來沒多好看就是了。
“我要拿點東西。”
圖靈去之前的地下室拿回了自己的箱子，跟著喬納坐上了他的越野車。
“你一個科技獵人，到這里來做什么？”
此刻兩人也算是有了交情，喬納說話稍微放松了一下，也不像之前那么大喘氣了。
“做測試。”
圖靈也沒遮掩。
“給我的幾只寵物做點測試。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情，不過……”
圖靈低了低頭，喬納剛發動汽車，他似乎感覺旁邊的面具人笑了笑。
剛好的一場實戰訓練，似乎比自己對他們進行普通的物理測驗要好多了。
“我希望你能暫時保密，對我的寵物。”
經過這一檔子事，兩人也算建立了基本的信任。
喬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會保密的。”
那些猙獰的半機械生物看著就像是某種生化實驗室里跑出來的怪物，不過還是能看出老鼠的外形。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啊，科技獵人……
壯漢在心中長嘆了一聲，眼中似乎有一抹濃濃的遺憾。
如果他也有這樣的知識，這樣的力量，當初……
發動機轟鳴，喬納輕輕踩下油門。
越野車在廢墟中漸行漸遠。
“對了，你的那幾只寵物呢？”
面具下，圖靈低聲笑了笑：
“他們在你車底下，跟著呢。”
……
兩人走后不久，廢墟中。
大熊流淌著鮮血的爪子從最后一人的脖頸中收了回來，放在吻部舔了舔。
鋼爪從一處廢墟中鉆出來，舔舐著自己身上的血液。
隨后，似乎是確定周圍沒有活人了，兩只妖械抬起鼻子嗅了嗅，紛紛朝著越野車的氣味兒追隨而去。
良久以后，一個矮小的身影從遠方奔跑而來：
“大理叔！臟胡子爺爺！你們看我找到了什么！你們……”
當他沖進這片廢墟，看到眼前的場景，手里的東西哐鐺鐺掉了一地。
還在溫熱流淌的血泊，濺滿各個矮墻的血花，還有他熟悉的人死不瞑目的尸體。
他們猛地扔下手中的東西，沖到了一個個熟人的尸體身邊：
“大理叔？！大理叔？！”
“臟爺爺？”
“破銅叔叔？！”
當他徹底確認了整個廢墟只有他一個活人之后，怔怔地坐倒在地，眼眶中流出兩行淚水。
“是誰……是誰殺了你們……”
昨天來采訪的那幾個比他大很多的哥哥姐姐他也沒看到，大理叔昨天還在說要跟他們做生意。
難道……他們也死了？
“嗬……”
這時，一道人聲將他猛然驚醒。
“還有人活著？！”
他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一個角落。
那是一具殘破的身軀，朝著他伸出一只臟兮兮的手，嘴里發出艱難的聲音：
“科技……獵……人”
“你沒事吧？！”
他雙眼噙著淚花，抽泣著想要扶起那人。
那人瞪著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灰……”
“……是……灰狐……”
“你慢慢說！別著急……你在流血！”男孩緊張的抱著對方，雙手不住顫抖。
然而此人明顯已經接近垂死邊緣，猛然瞪大雙眼，緊緊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嘴里嗬嗬地還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仿佛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這人什么都沒說出來，手猛地摔下，徹底失去了聲息。
看著最后一個人死在自己眼前，這個外表十四五歲的男孩徹底絕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都死了……我的家……”
“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絕望和迷茫充斥著他的雙眼，沾滿死者鮮血手不住顫抖。
抽動和哭泣，他聳動著肩膀，隨后狠狠擦掉臉上的鼻涕和淚水。所有的情緒化為洶洶的怒火從他的眼中迸射而出：
“科技獵人……灰狐……”
“大理叔，臟爺爺，我一定會找到兇手……我一定會找到兇手，給你們報仇！”
“我要去找喬納叔叔……喬納叔叔是最厲害的雇傭兵，他一定可以幫我！”
他淚如泉涌，抱緊眼前這具尸體，痛哭著，不斷念叨著科技獵人和灰狐的字眼。
幾分鐘后，一陣警笛呼嘯而至。
“我的老天，這是死了多少人？！”
“這些人全是劫匪和器官販子，死有余辜！”
“但這也太殘忍了？！”
“大部分都是利器致死……”
“這個流浪漢的骨頭都碎了一半！”
“王哥！我們找到了暗道！”
一個個警員沖入廢墟，分成好幾個小隊，搜查尸體和可能的幸存者，以及重要的線索。
“報告！這里有冷庫，里面全是內臟和器官！”
“法醫呢？法醫組還沒到嗎？”
“我們找到了受害者檔案！這幫禽獸從八月底到現在已經害死了八十多條人命！”
“長官！這里有一個幸存的受害者！是個小孩兒！！”
……
天色黃昏，市區邊緣稀稀拉拉淌過車流。
呲——
越野車停在了一處小巷旁，屁股噴出一股淡灰色的尾氣。
“就送我到這兒吧。我的號碼你記住了？”
“嗯。”
喬納點了點頭。
“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謝我？”圖靈歪了歪頭，“我可是殺了不少你的‘家人’。”
喬納搖了搖頭：“他們早就不是我的家人了。不管怎么說，雖然你下手很重，但……”
他嘆了口氣。
“也算是了結了他們的罪惡吧。單憑我一個人，今天也許又是無謂的結果。”
說罷，他晃了晃腦袋，露出一絲微笑：
“明晚去大鳥喝一杯？我請客？”
“我明晚有活兒，下次一定。之后你叫我就行。”
圖靈沖著喬納擺了擺手，下車后從后備箱中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今天的交情，他也看出喬納有想交朋友的意思。
不過他明晚有事兒，喝酒這種事情，什么時候不行？
“行吧。那之后叫你，你的肩膀自己注意，別落下暗傷。我先走了。”
喬納也揮了揮手，越野車緩緩啟動，駛離了小巷。
圖靈走進小巷，片刻后，三道影子從角落中鉆了出來。
正是三只妖械。
“還有兩個呢？”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帶著一股血腥味兒從巷子的高墻上跳了下來。
圖靈笑了笑，讓幾只妖械分布在四周隱藏跟隨，確認周圍無人后，打開行李箱，取下面具，卸下肩墊和鞋墊，并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套裝換好，整個人大變樣。
收好箱子，圖靈從小巷的另一頭走出，招了輛車回市區。
坐在車上，聽著耳邊的車內新聞，圖靈的思緒逐漸回到今天廢墟的事情中。
本來只是想找個地方測試一下幻肢和五只妖械的基本素質，沒想到會一頭撞進一個器官交易的黑組織。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器官交易，甚至不是交易。
是綁架和謀殺。
罪不可恕的團伙，加上他身后還有一個未知的烏鴉在虎視眈眈，五只妖械的事情，他還不想被暴露出去。
所以他選擇了全部滅口。
“這城市的水，比我想象的可要深啊……器官交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圖靈摸了摸胸膛，一些回憶閃過腦海中。
“小伙子外地碰壁了？這么感慨？”
司機剛剛在上車的時候，很熱心地幫圖靈搬箱子，似乎以為圖靈是從外地回來的。
“是有點感慨吧。”圖靈點了點頭，和司機隨意地聊了起來，一邊也在腦中梳理著信息。
五只妖械的作戰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兼具速度和力量。這下無論是烏鴉的追殺，還是羅旺的委托，都有了保障和底氣。
而隱隱作痛的右肩，讓他對幻肢的能力產生了新的想法。
幻肢的機械增殖，能夠分裂，或者說是制造出更多小觸肢。
那么讓這些觸肢包裹自己的身體，形成外骨骼裝甲的路子就可行了。
不過今天依然被子彈震傷了肩膀，也許還需要一些專業的知識鑲嵌到這個想法中，解決震傷的問題。
目前來說，圖靈的幻肢兼具機動性，力量，和中近距離作戰。
但他本體的脆弱這是無可避免的。
只要保護好了肉體，那么無論是烏鴉，還是羅旺的委托，還有以后的作戰上的優勢，他才有十足的信心。
閉上眼，感受背后幻肢的存在，圖靈長出了一口氣。
今晚就回去試試可行性。
還有肩膀，得買點藥擦擦。
這些都是一時之快，無論是幻肢還是妖械，圖靈都認為自己需要嚴格的數值檢測。
硬度，速度，力量的數據，這些東西。
但那需要很多專業知識和儀器實驗室，現在的他想這些還太早了。
不過眼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似乎有一個人。
圖靈的腦海中閃過了薩克斯·威爾遜的影子。
“等他回來之后，得抽時間去拜訪一下這個神秘的老爺子。”
又是兩小時多的車程后，汽車到了目的地，圖靈搬下行李，走向家的方向。
滴滴滴，滴滴滴……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圖靈接通，對面是羅旺。
“灰狐？你的二十萬這邊已經周轉好了，最多一個小時就能打到你的賬戶上。”
“沒問題，我這邊也差不多準備好了。你把目標的資料發給我？”
“哈哈，我就知道你沒問題。”
電話對面傳來羅旺的笑聲。
“記住是明天晚上。我這邊馬上把資料發給你。還有烏鴉的一些信息，也查到了不少，不過真實性有待商榷。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了，胖子。”
掛斷電話，很快羅旺便發來了兩份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