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閣臣一直沉默著。
兵部掌天下兵權是文官掌天下兵權的重要標志。
大明現在之所以文貴武賤就是因為兵部的文官管著天下武官的考選,還管著天下軍隊的錢糧,乃至調度指揮之事,所以,武官不得不屈從于文官。
三位閣臣自然清楚一旦真讓兵部還指揮與武官考選之權于五軍都督府,就意味著天下不是文貴武賤了,而是文武制衡了。
無疑會更利于皇上駕馭文武百官而不利于士大夫控制皇上。
所以,三位閣臣沒敢立即表態。
“即刻擬旨!”
朱由校瞅了一直沉默著的三位閣臣說了一句。
他就是要趁著這個機會把兵部削權,為后面不讓外朝文官集團干預自己軍隊做準備。
“臣遵旨!”
方從哲先回了一句,他已經被很多文官打上了“皇帝走狗”的標簽,忠于皇帝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辦法,所以,他沒有絲毫要為了文官集團的利益要和皇帝陛下唱對臺的意思。
韓爌和王象乾因此看了方從哲一眼。
因為方從哲已經答應,也就意味著兩人如果不答應想要勸諫的話已經沒有意義。
所以,韓爌和王象乾也皆都回了一句:“遵旨!”
“兵部發生這么大的貪墨之案,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廊的兵科言官竟一點也未察覺,真是失職!
朕看他們平時挺愛出風頭,怎么真正的大案就在眼前卻未發現半點,是不是也有勾結?
朕看這都察院的御史與兵科也是徹底廢了!
擬旨!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兵科都給事中作為堂官察舉不力,應嚴懲,將其以失職罪抄家革為民!
其余涉兵部貪墨案的地方督餉御史和巡按御史和負責審計兵部部務的兵科言官全部罷黜,再從地方州縣官中選新的御史和兵科言官。”
“都察院連這樣的貪墨之大案都察覺不到也讓朕看到都察院也得有人監督著才行,再擬旨,兩京一十三省,各設一東廠反貪司,為常駐衙門,并可于各要隘關口設反貪稽查處,隨時查貪污之事!
如果一件案子,東廠反貪司查到,巡按御史與按察司沒有查到,那就是都察院的御史與按察司失職,如果巡按御史與按察司查到,東廠反貪司沒有查到,那就是東廠反貪司失職!”
朱由校繼續說了起來。
但三位閣臣聽了朱由校的旨意后十分驚駭。
因為他們都知道雖然朱元璋設立都察院的目的最初的確是為了查貪查官員違法事。
但現在都察院的御史們大都只是將自己的監察權用來打擊政敵或者利用自己的監察權敲詐勒索百官了,沒人會沒事去查自己同僚。
畢竟大家都是文官。
可現在皇帝陛下要給都察院戴緊箍咒,要讓東廠監督都察院去查自己這些文官。
這讓方從哲等閣臣是想勸阻皇帝陛下別這樣做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勸。
畢竟如果說文官各個清廉正直很可靠不可能,眼下兵部集體貪墨的供詞還擺在眼前呢。
而都察院也的確是失職,沒有把這樣的貪污大案查出來。
“遵旨!”
所以,方從哲只能率先妥協。
而韓爌和王象乾也只能跟著妥協,很聽話的遵從了朱由校的旨意。
也因此,方從哲等內閣大臣現在是真的只乖乖地扮演起了皇帝秘書的角色。
而貪墨大案還沒有結束。
京城里,接下來,魏忠賢開始安排人去抓捕和審訊工部的官員。
京城外,對于晉商的抄沒行動也拉開了序幕。
許顯純奉命帶著圣旨來見了戚金和他的浙兵。
準備再次調去遼東的浙兵聽到圣旨上說兵部貪墨了他們的軍餉,還要給晉商拿去買糧食然后賣給東虜賺利錢后,各個是氣的不行,也都很積極地與東廠的人繞路往張家口堡趕來。
而許顯純接著又快馬趕到山海關,在這里攔住了秦良玉的白桿兵,也將兵部貪墨了他們的軍餉賞銀然后給了晉商去給東虜買糧買火藥的事告知給了這些白桿兵。
這些白桿兵聽后更加的氣憤,畢竟他們才和東虜打了一仗,傷亡了不少自家兄弟,對東虜的仇恨值正高著呢,這時候聽到晉商要把自己拿命換來的錢去給自己仇人買糧食火藥對付自己,自然是氣得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剝了晉商。
再加上是皇帝下圣旨讓他們去張家口堡協助抄沒晉商,所以,這些白桿兵就和浙兵一樣,很是積極地往張家口堡來,也沒有因為剛打完一場惡戰還沒來得及休整而有怨言。
甚至,白桿兵和浙兵比廠衛的人都要積極,有脾氣暴躁的武官還持槍逼著廠衛人員加快速度去張家口堡,不準這些廠衛人員沿途休息。
許顯純自己都因為想在驛站休息一晚而被秦民屏給臭罵了一頓,最后還是秦良玉親自道歉,才沒有讓許顯純把這件事報上去。
當然,許顯純也有些怕這些一身殺氣的驕兵悍將,所以,也不得不以理解這些官兵急于奪回自己血汗錢為由連夜趕路,一路上是換馬不換人。
……
此時的張家口堡還很安寧。
因邊貿而繁榮的張家口堡內聚集了許多專門和女真人、蒙古人做生意的大晉商。
范家是這些晉商里最大的晉商。
現在的范家家主乃是范明。
范明性格還算謹慎,但也因此,盡管他做的是資敵的買賣,但也沒出過什么差錯。
但因為前段日子遼東右參議王化貞被治罪連帶著他范家派到王化貞身邊做幕僚同時也是為了替家族聯絡朝中官員的范毓卿被治罪以后,范明就一直為這件事心神不寧。
范明之子范永斗看出了父親的憂慮,因而也就相勸起來:“父親大可不必如此擔心,不是已經有我們買通在刑部內部的人說了嗎,毓卿早就被明正典刑,而且也沒有被查出來范毓卿是我們族人,只被查出來是沈陽范氏一族,看樣子毓卿還算聰明,知道掩護自己家族,我們在遼東人也帶回消息說,沈陽范氏一族確系因此被錦衣衛全部逮拿進京,其中族中生員范文程更因為有功名而不知忠義被處以極刑,所以朝廷現在是不知道我們范氏一族所做的事的。”
范明點首。
這時候,范明的弟弟范誠走了進來,道:“兄長,兵部這次漂沒后的銀子已經到了六十七萬兩,張部堂讓我轉告你,這次賣糧食給東虜賺得利還是按老規矩分,但遼東巡撫那一筆就不必分了,說想必我們也知道原因。”
“行,那到時候就安排人用本該分給遼東巡撫的那一筆去行賄新任的遼撫。”
范明點首吩咐了一句。
而范永斗則笑了起來:“這下子要發大財了!說來還是因這新天子夠大方,不過,他絕對不會想到,他從內帑撥出的銀子不但沒到士兵和百姓手里,反而到了我們這些人手里。”
范誠因此笑了笑:“這皇帝,蠢兒罷了!居于深宮哪里知道這些事。”
但范誠話剛一落,范明的又一位弟弟范鈺急忙跑了進來:“不好了,兄長,外面來了大批東廠和錦衣衛的人!看樣子是有不好的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