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確犯了很大的罪!”
朱由校瞪了方從哲一眼。
方從哲則先低下了頭,他就猜到皇帝會這么回答。
而接下來。
方從哲只繼續說道:“陛下,請恕老臣直言,他犯沒犯很大的罪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的名望很大,所以,就算他是真的犯了謀逆之罪,整個士林也是不會愿意相信的!因為相信了就會損失整個士林形象,畢竟他李三才這種被大部分士紳推崇的人代表的是整個士林形象,他和周延儒這些人不一樣;很多人堅持的原則是,李三才這種士林名宿怎么會謀不軌呢?所以,整個士林不是不清楚李三才的罪行,甚至比陛下您還清楚!
但這次,您也看出來了,與李三才有關聯的士林他們是不會承認的,也不愿意相信,即便證據確鑿!他們很多人不是真的愚笨,而是真的不愿意相信!這也是為何,除了朝中沉默的百官外,這次幾乎是整個士林在反抗您!”
“而對于黃克纘這些忠直孤臣而言,他們上不敢背君,下不敢逆人心,只能自殺啊!”
方從哲說后就聲情并茂地抬頭看向了朱由校。
“看來能像張居正一樣的文臣還是少啊!”
朱由校感嘆了一句。
方從哲心道:“誰也不想被死后鞭尸乃至連累家人,臣要不是被您強行綁到一條繩上,也早就致仕回家,安享晚年了。”
朱由校則在這時候突然看了方從哲一眼:“朕不會妥協的!”
方從哲聽朱由校這么說,倒也沒有流露出失望之色,仿佛他已經猜到了皇帝會這么回答一樣,反而兩眼古井無波地瞅了朱由校一眼。
但緊接著,他又故作失態地問道:“陛下真要逼死所有我大明的忠良孤臣嗎?”
“如果他們真要做出那樣的選擇,那逼死他們的也不只是朕!”
“你剛才說的整個士林何嘗不也是在逼死他們?為什么就讓朕妥協,不讓他們妥協?朕還要怎么妥協,是要朕想神廟一樣干脆躲在深宮里數十年懶政嗎,還是要對你們言聽計從,一邊妥協一邊看著朝綱越來越亂?”
朱由校咬牙問了起來。
方從哲從容答道:“可陛下是天下之主,將來大明中興也好,衰亡也罷,都得陛下去完成,無論成效如何,后世自有公論,陛下只需盡心即可!”
“那你還是大明元輔呢!你的責任不是和稀泥,而是想出解決之策,朕現在不管那么多,你們只能來適應朕這個君王,而非是朕適應你們,你方從哲必須給出一個可以維護朝綱威嚴的解決之策;李三才必須殺!那些大鬧錦衣衛的士子也必須殺!如果你們文官辦不到,那朕就拋開你們文官,直接讓內宦或武官殺他們,將來宦官專政也好,武夫專權也罷,朕寧愿像隋煬帝一樣轟轟烈烈,也絕不委曲求全做一個守成仁君,當一個事實上的傀儡!”
朱由校越說越激動起來。
方從哲越到后面越淡定,突然冷靜森嚴地道:“陛下!既如此,那臣就建議用小人,李三才者,偽君子也,自然善于偽裝借勢掩蓋自己,公忠體國之臣難以不顧一切地處置這類人,要處置這類人只能用真小人,因為小人不顧及社稷和陛下安危,只在乎個人榮辱,但小人容易禍國,陛下您真決定要不惜以用小人維持威權嗎!”
朱由校聽方從哲這么說后,瞅了方從哲一眼,心道:“老狐貍,你既然早已有解決之策,何必一開始這么聲淚俱下的說這些頹喪的話,還要讓朕妥協,朕算是看出來了,你在試探朕,還好朕沒被你借黃克纘之死給忽悠的真要心灰意冷,失去斗志!”
“也罷,真君子少,真小人也少,大部分都是偽君子,用幾個真小人也沒什么,只要能讓大明強盛就行。”
朱由校說著就在心里說道:“只要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哪怕是和魔鬼做朋友都行!”
“臣建言用禮部右侍郎顧秉謙為刑部尚書,此人素來喜阿諛,好逢迎,奸邪勢力,為士林不恥,臣亦不喜其為人,故未讓其位列六部尚書,但臣認為,此人若為刑部尚書,必不敢自殺,因為據臣所知,此人連其衣袍都甚愛惜之,可見有貪生之戀,而且他已經數次向臣獻媚,但臣未怎么搭理。”
方從哲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來,似乎早已想好了刑部尚書的理想人選。
“準!即刻擬旨著顧秉謙為刑部尚書!”
朱由校對顧秉謙自然有所耳聞。
因為他知道顧秉謙在歷史上就是有名的閹黨大佬,如方從哲所言,在士大夫群體中的口碑的確不好。
……
“臣遵旨!”
方從哲回了一句。
接下來,方從哲就回了內閣,并趁著其他閣臣沒來當值的空隙,立刻擬好特簡顧秉謙為刑部尚書的圣旨給文書房太監再由文書房交到司禮監批了紅。
因為是首輔方從哲舉薦,皇帝朱由校同意,所以,顧秉謙被任命為刑部尚書的圣旨下達的特別快。
內閣和司禮監都沒有拖延時間。
但方從哲在看著傳奉官拿著任命顧秉謙為刑部尚書的圣旨出宮后也還是嘆了一口氣,然后才回了家。
不過,方從哲沒想到的是,當他回到自己家以后卻看見顧秉謙正在自己家的正堂與自己兒子拱手告別,與顧秉謙一起來的還有左僉都御史馮銓。
方從哲寒下臉來,他能預感到自己兒子被打斷腿后似乎更加的不安分,似乎在結黨,心道:“為父為你不安分守己把你腿打斷了,你竟然還是不老實!”
“老爺回來了!”
這時候,方府管家喊了一聲。
而顧秉謙和馮銓也因此急忙諂笑著朝方從哲迎了過來,并拱手下拜:“元輔!”
方從哲沒好臉色,因為他確實不喜歡顧秉謙和馮銓的為人,尤其是看見這兩人竟走自己兒子的門路。
一想到自己竟然推薦了顧秉謙任刑部尚書,他更覺得犯惡心。
但作為一名成熟的政客,方從哲也沒有把情緒直接表現出來,只依舊淡淡地點了點頭:“兩位不在部院,突然造訪寒舍所為何事?”
“回元輔,我們是受方世兄所邀才來的,因想到元輔之家不比別處,故而不敢怠慢,少不得請假來了這里。”
顧秉謙笑著回了一句。
馮銓也在一旁點頭稱是,看見方從哲一臉嚴肅的樣子,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方從哲沒有再說什么,只回了正堂內。
顧秉謙和馮銓二人也看得出來方從哲不喜歡自己,便悻悻然地離開了這里。
而方從哲待兩人一走就質問起自己兒子方世鴻來:“你何時與他們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