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姸被他這句話氣的不行,但面對眼前這人,任誰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任意先沒有理睬她,他向著正門所對,書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那面墻壁走去。
兩人跟在他身邊,等走過去時才發現,在這面墻壁下有一人盤膝面墻而坐,背對他們,其背影魁梧,服飾高古,不類近代。
祝玉姸與婠婠同時驚呼一聲,他們沒想到戰神殿竟還有別人。
任意淡淡道:“是個死人!”
說著,云袖拂出一陣輕風,背對之人轉向了過來,讓眾人得以看清了他的樣貌。
此人面相莊嚴,嘴角猶帶著安詳的微笑,頭發與衣服已開始風化腐朽,但面上肌膚神情卻與生人無異,認真感應下,此人真無呼吸。
若是平常她們也早已認出這是死人,只是與任意相處太久,見過他時而無息無氣的本領,以至于兩人把此尸當做他那般存在。
婠婠問道:“他是誰?”
任意道:“看他左手。”
聞聲看去,此人左手垂地,地上有一行小字:廣成子證破碎金剛于此。
祝玉姸不可思議道:“他……他就是黃帝之師,廣成子?!”
任意道:“當年廣成子誤入戰神殿,繼而得到‘破碎虛空’之秘后返回人間,留下‘破碎虛空’重重傳說與訊息后,便消失無蹤。其實他不過是再度返回戰神殿,閉入死關,證道破碎罷了。”
再聽到“破碎虛空”,祝玉姸忍不住又道:“你真能看懂戰神圖錄?”
任意回身,道:“‘物極必反,道窮則變’,你看不懂是不知變通,不得其法!”
祝玉姸急切道:“如何變通?什么方法?”
任意淡淡道:“若你精通易學理數、天象地文,自然能從中窺得一些端倪。”
說著,他又緩緩講解道:“這四十九幅圖錄,大致可以分為四重:一至十二為練氣,可視為世間最上乘內修功法,積元入腹,取坎填離,玄關竅成,神功初奠。十三至二四為煉心,以靜、守、虛、無四境,并非教人絕情絕義,反則是極于情、極于道,再破情去妄,感悟虛無天地;二五至三六為鍛體,以五行陰陽之法,易筋洗髓,使人脫胎換骨,鑄不壞金身;三七至四八為修神,所謂心定存神而通明,意駕于身,神融自然,遨游天地,乃借助天地自然之道。”
婠婠與祝玉姸聽得均是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任意忽然笑道:“其實廣成子所創‘長生訣’,依憑的正是戰神圖錄二五至三六的鍛體之法。慈航靜齋的慈航劍典為煉心之法,而你們魔門的道心種魔大法是取了練氣修神之法。”
祝玉姸抬頭,驚訝道:“道心種魔大法、長生訣和慈航劍典,僅取了戰神圖錄幾分精華?”
任意沒有應話,反而豎掌成刀,真氣灌注掌鋒,轉身一刀揮下。
這一刀自廣成子肉身的天靈劈去,刀氣落處,霎時裂土分石,切開一道深入地底,破開石壁的刀痕。
一刀后,驚人的事情發生了,即便是這無堅不摧,裂土分石的掌刀,亦不能切開已死廣成子的肉身,他的衣服在刀風中盡化飛灰,但衣下的肉體卻如天地間最堅硬之物。
任意一掌劈去,不僅沒能劈成兩半,就連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看著眼前一幕,祝玉姸與婠婠清楚認識到了“不滅金身”,著實有通天徹地之能,只鍛體之法已就如斯,那學全戰神圖錄又會如何?
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婠婠似乎想到了什么,追問道:“那最后一幅圖錄說的什么?”
任意道:“最后圖錄‘破碎虛空’乃一式招法。”
婠婠愕然道:“是武功招式?”
任意點頭,淡淡道:“萬事萬物都有一道枷鎖!生老病死,花開花落,都遵從著自然法則;人是人,樹是樹,死物是死物,活物是活物,縱然天地間有什么異花瑤草、靈獸奇人,均擺脫不開自然法則的束縛,這便是那一道枷鎖,而‘破碎虛空’既是解開這道枷鎖的秘鑰!”
祝玉姸黛眉微蹙,轉又看向他,問道:“你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你破開了這道枷鎖?”
任意頷首道:“可以這么說!”
祝玉姸驚嘆道:“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任意笑道:“我自創功法‘渾天訣’,比之戰神圖錄可說尤為甚之,戰神圖錄能做到的事,我為何做不到?”
祝玉姸啞然,她并不懷疑眼前之人是胡亂吹噓,這些日子她親眼見識過“天君”之能;三大宗師如稚童,五萬大軍如草絮,武功身法如仙訣……
可是她不明白,這人究竟是如何修得這一身驚天本事,就算是翻閱古籍,尋遍古今所有的奇人異事,世間也絕沒有一個像“天君”這般的人物。
祝玉姸美目深望,神色間盡是不解的詢問之色。
任意道:“你不懂?”
祝玉姸搖頭。
瞥一眼婠婠,見她也是一臉好奇,任意平靜道:“我幼時就異于常人,五歲拜入道門學藝,十二歲就將宗門所有武學盡數學成,不僅是融會貫通,還可以加以改進和完善。說起來,任何武功招數我其實都一學便曉,一懂立精。那些什么天下少有的‘武學奇才’,與我而言不過盡是蠢材,他們苦學五年方成的武功,我僅須三五七日,他們窮極數十載也學不成的武功,我不過區區數月即可練成。”
兩人聽得,已經徹底呆住。
任何人習武練功,講究的都是堅持不懈,勤學苦練;正如他所言,縱然是天下少有的武學奇才,亦不能逃脫“苦學”之理,可是他那“三五七日”,“區區數月”,實在是叫人無法言語。
半晌,婠婠才道:“所以在任郎眼中,世間習武之人真就是些蠢材?”
任意笑著點頭。
祝玉姸由衷道:“怪不得你會是‘天君’!如此驚人之資,著實……”
任意打斷道:“或許就因為我天資太過駭人,以至于十二歲那年便患上了不治之癥,這興許就是老天容不下我這號人。”
婠婠驚道:“不治之癥?”
憶想當年,任意也嘆道:“未老先衰癥!患有此疾者,無一能活過三十。自我十二歲那年患上‘未老先衰癥’群醫束手無能后,我便再無心思習武練功,轉而自行學醫,六年時間我閱盡天下醫書古典,可均不得治愈之法。自知命不久矣,我便決定讓自己余下日子過得逍遙自在一些,對人對事,再無任何顧忌,但凡能叫我開心的事我便會去做,但凡令我看不過之人我既會殺。”
聽到這,婠婠與祝玉姸已經明白了,他的處事之所以會這么恣意無忌,正是因為“未老先衰癥”所致!
任意續道:“我其實只求一死!只是可惜,那時無人可以殺我,以至于我武功越來越高,天下人對我也愈加無可奈何。不過也正因我武學修為越來越深,繼而讓我終于尋到了治愈‘未老先衰癥’的辦法。以神功護體,再借藥力護住心脈,進入生死邊緣,己身融入自然,感悟天道,進窺天人。”
婠婠聽了他講述自己從前,猛然發現,這不正是應了他那段留字?
余五歲習武,十二歲小成,弱冠前橫行天下,與世為敵。三十前進窺天人之道,于天地寰宇間,遂再無一可抗手之輩。
就在這時,從大殿之外,忽然春來一聲巨吼!
不是人聲,而是獸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