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接著二人又同時各退一步,再次打量起對方。
尋常人或許認不出來,但宋植曾在朱府與霍淵龍有過一面之緣,加上霍淵龍異于常人的魁梧身材,自然是萬分確定,眼前人就是那位什么少尊。
咦,他怎么會出現在這?
霍淵龍腦中聯想的則是更多,其實那日他收到師父的書信后,就有猜想過莫非是那晚上碰見的宋什么來著,誰料剛來到江南還沒去尋,就和這家伙撞了個滿懷。
他基本能斷定,眼前這位就是師父心中囑咐過,要‘嚴加看管,溫柔對待’的侄女了。
旋即他腦海里和宋植一樣,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怎么會出現在這?
宋植看清來人的身份,剛才的氣頭瞬間也消了個干凈,后退一步禮貌的拱了拱手道:
“不知隔壁是霍兄,在下冒昧打擾了,您繼續吧。”
說罷宋植便要折返回去,霍淵龍頓時抬起了手喊了句:“且慢!”
笑了笑,霍淵龍在宋植疑惑的目光中向前兩步,目光散漫的向四周瞟去,隨手撩撥了一下頭邊的紅繩,他語氣怪異的說道:
“喲喲喲,宋大人...原來也會來這種三教九流之地消遣么,嗯哼?”
宋植一愣,不知道這位少尊大人為何要找自己搭腔,但還是停下腳步笑著回道:“霍兄不是也來了么,咱么同道中人罷了?”
霍淵龍這才想起了什么,趕緊擺了擺手解釋道:“不不不不不,你...莫要誤會了,我呢來江南是有要事尋人,順道來這吃個便飯而已,恰逢方才與兩位女子聊得投機,這才小酌兩杯。”
宋植下意識瞇起了眼睛,心想你這話說出來誰信呢,而且...你解釋這個干什么,我又不關心。
“霍兄來尋人?尋何人,在下在江南已經小住了一段時間,或許能幫上點忙。”
聽到宋植這么說,霍淵龍頓時笑出了聲來,抬手點了點宋植的肩膀,宋植頓時感覺被根鐵杵給捅了下,立刻側肩泄力才不至于退步。
這人好強!
僅僅一個小動作,宋植就看出來眼前這人絕非浪得虛名,肉身絕對已經參至化境。
霍淵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沒注意,手指觸電般的收了回來,笑道:“我找的人,就是你。”
“是我?”
宋植聞言怔住了,旋即面色一變,指著霍淵龍有些興奮的問道:
“你呀!?”
“那個徒弟就是你啊!!”
霍淵龍隨意拍了拍自己額前的碎發,挑了挑眉臭屁道:“正解,莫再懷疑,就是在下。”
“除了天資絕倫,風流倜儻即將武史留名的本尊外,試問還有誰夠資格作師父的徒弟。”
宋植嘴角的弧度漸漸斂起,眼前這個大漢還真是我命油我不油天,當下繞過霍淵龍,向他剛才出來的紗帳內瞄去,輕笑道:
“這兩位婦人衣衫襤褸,想必和霍兄剛才飲的歡暢啊。”
霍淵龍立刻閃身擋住了宋植的視線,訕笑道:“可別這么說,你聽我待會跟你解釋。”
說完他立刻撩開幕簾,抬指里面兩個相偎飲酒的女子點了點,鄭聲道:
“你,還有你,你們兩個趴在那干嘛呢,趕緊給我出去,知道本少爺不勝酒力還非要灌我,走走走!”
兩個女子不知道這位方才還油腔滑調的公子,為何出了趟門就厭棄她們了,但什么脾氣古怪的客人她們沒見識過,當下互看一眼便聽話的起身離開了。
看著二人搖曳的背影,霍淵龍還不忘在宋植身邊俯身搖頭,‘感嘆’道:
“雖說這夏天快到了,但也不至于穿這么涼爽吧,畢竟身體最重要...小宋你說是不是?”
宋植抬眼瞥了眼,心中腹誹不已,但也看出了霍淵龍的性子。
之前在朱府,這家伙當著自己和朱吾世的面表現的特別正經,開口便是武學人生上的大道理,把自己和朱吾世聽得一愣一愣的,朱吾世還敬稱其為少年霸王。
...霸王,我看是個少年油王吧。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出來嫖的事情告訴陰,告訴我姑姑啊?”宋植猜到了什么,直接說了出來。
霍淵龍臉色大變,當下便習慣性的準備摟住宋植說話套近乎,似乎感覺這樣不妥他的手臂懸在半空,只好揮了揮手道:
“誒誒!我跟你說啊,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的。”
“我對師父的一片仰慕之情乃是天地日月可鑒,今夜只不過是與兩位紅塵失足客談了談心,排解她們心中的苦悶,如此有愛有意義的事,怎么能提到嫖呢?”
“我說小宋啊....你不要不識抬舉哈...”
宋植拍了拍霍淵龍的腰,給了一個哥們都懂的眼神,便抬腳欲回自己的雅座,而霍淵龍趕走自己屋內的陪酒女又尋到了宋植,就跟著進去了。
進來后宋植這才發現屋內還有一人,正是剛才被霍淵龍的身形嚇退的少年許達,他此刻正在屋內來回徘徊,見宋植回來才長舒一口氣。
但很快他的臉色僵住了,因為剛才門口那莽漢也跟了進來,二人直勾勾的盯著他,把他看的如坐針氈。
宋植自然也是注意到霍淵龍異樣的眼神,趕忙準備出聲解釋,卻發現霍淵龍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本,正在小心的寫著什么。
察覺不妙的宋植立刻踮腳望去,看到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小字:
五月初八,宋植在九彩坊招一面首,桌上...還剩美酒半盅,衣衫倒是齊整....
“喂!你在寫什么啊!”宋植大驚,這文字內容看著可不像啥好事啊。
霍淵龍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淡淡道:
“沒事你不用管我的,是師父讓我記錄你的行蹤,既然都碰上了,那咱就從這兒開始吧。”
“那你還瞎寫!...你先給我!”
宋植跳起來就想去搶,奈何霍淵龍將紙張舉過頭頂,三下兩筆就寫完收了起來,只留下宋植驚疑的目光。
示意許達趕緊出去,宋植這才繼續開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我,我是...”
“我是真的來這里吃飯!”
霍淵龍此刻恢復了笑呵呵,自顧的走到了坐塌的位置,回頭道:“沒事的,這個年紀有點需求很正常,師父會理解你的。”
“我,我...”宋植雙手捏成拳難發一言,被抓嫖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特么真的沒招面首啊!!
走到了霍淵龍的身前坐下,宋植舒了口氣緩緩說道:
“這樣吧霍兄,今夜之事咱們都當沒發生,如何?”
剛給自己斟滿一杯的霍淵龍手里一頓,趁著酒壺沒放下又順道給宋植滿上了,舉杯挑眉道:
“小宋啊,第二次見面我就看出來了,你這孩子很有前途。”
宋植舉杯碰了上去,彼此都是半斤八兩,爽快的一干而盡。
“在下真沒想到姑姑的徒弟,竟然就是霍兄你。”宋植將酒杯放下,雖然二人根本談不上熟,但通過方才的一聊,居然意外的拉近了距離,彼此談話如相識已久般自然。
這位懷富盛名的大高手,似乎私底下并非那種自恃甚高,目空無人,反而很接地氣,看得出非常好相處。
“哈哈哈...怎么,是我不好么?”霍淵龍倒是不在意,一口數個的嚼著桌上放著的鴨脖小食,輕笑道。
“哪有,有霍兄親自教導,在下自然是惶恐,聽聞霍兄剛打了場大勝仗,現在天下可到處都在談起這件事。”宋植客氣的恭維道。
“害,你是師父的侄女就別跟我來這套了,我助你也是理所當然的。”霍淵龍擺了擺手,嘴角卻已經笑開了花。
“這次贏下何文展那家伙,確實是件爽快之事,不過這小子這些年不知道干嘛去了,槍法不如以前那般一往無前,我贏下他倒也是意料之中。”
就在宋植準備隨口聊聊彼此熟悉的時候,一道暌違已久的系統提示音響起:
任務目標解鎖:霍淵龍
任務完成條件:在不暗示情況下讓他主動說出四個字(你也好美)
任務獎勵:長生鎖下一階段...
神賦:蒼生血雷!
宋植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住了,這一刻連霍淵龍的話都沒聽進去,微張著嘴巴面無表情。
怎,怎么又出現個要攻略的對象?
要求主動說出....你也好美?...也好美。
宋植抬手捂住了眉頭,只感覺心力憔悴,這四個字什么含義他怎會不清楚,這是要自己...
“你無事吧?”見宋植心不在焉沒聽自己說話的模樣,霍淵龍揉了揉眼屎,隨口問道。
“我沒事....”
宋植揮了揮手,但聲音卻變的滑膩起來,他抬起霧蒙蒙的眸子望向霍淵龍,接著晃了一下腦袋換了個方向,眼神若即若離,低聲問道:
“霍兄,我姑姑她...美不美?”
霍淵龍緩緩放下酒杯,下意識便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
宋植聽到這個回答心里大喊一聲YES,信心也更足了,接著輕吐了一口氣,憋住嘴角的笑意繼續說道:“那...你覺得人家美不美啦?”
霍淵龍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扣了扣自己的鼻梁后才說道:“你不會是在勾引我吧?”
宋植聽到這話感覺心臟驟然一痛,但勝利似乎近在咫尺,這個任務比起危霆云的任務似乎來得簡單的多,而且單論美的話...自己還真的比較有信心。
于是宋植憋足一口氣,學著剛才隔壁房間的女子那樣繼續嬌作道:
“哎呀,霍兄可真不解風情,人家只是想問問你嘛,你....”
突然宋植停住了嘴里的話,因為他看到霍淵龍又拿出了白色的小本和筆,正邊瞅著自己邊飛速寫著什么。
“喂!你在干什么!”
宋植立刻俯身上桌身體前傾,望那個紙上瞄去,瞳孔仿佛地震一般。
五月初八,宋植在九彩坊里突然覬覦徒兒的美色,言語挑逗身姿嫵媚,怎奈徒兒意志堅定....
“你給我...給我拿過來!你在寫什么玩意???”
“我逗你的啊!”
任憑宋植張牙舞爪的去搶去踩,霍淵龍依然是敏捷的一一閃開將書信寫完后收好,這才笑瞇瞇的望來:“嘖嘖,小宋呀,這把柄可在我手里,要想不被天下人知道,就看你口風嚴不嚴咯。”
宋植自知占不到便宜,只好重新坐下,恨恨的錘著自己的大腿。
現在他的腦海里只有兩個字:有狗。
看來光靠賣燒是不行的了,搞不好還要把自己的清譽給搭進去,只好想些別的法子了,讓他心甘情愿的說出來!
想到這里,瞇著眼睛的宋植死死盯著霍淵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師父不開心的霍淵龍,此刻居然被宋植盯得有些不自在。
這是殺氣么?
不是,但他確實感覺被一頭猛獸給盯上了...這妮子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這么看去,其實師父這個侄女的面相堪稱絕美無暇,云髻峨峨,黛眉如畫,延頸秀項明眸善睞,若是換做尋常男子莫說聽她方才一席話,恐怕只是一個眼神便甘心俯首...
唉,可惜我雖然心地善良,時而接濟這些失足女子,但這顆心卻始終屬于師父,可惜是可惜了點,但你還是另尋良緣吧。
“小宋啊,我看你這氣息不穩,剛突破二品沒兩日吧?”霍淵龍突然開口問道。
宋植沒想到這家伙突然說起正事,點了點頭道:“正是,今晨方才突破。”
“唔,那我來的倒不算晚,接下來你就按照我的....”
就在霍淵龍說著話的功夫,九彩坊外突然傳來激烈的打斗聲,雖然這種風月場所拳腳之事每日都不缺,已經屢見不鮮了,但二人還是向下瞥了去。
無他,只是因為這不是尋常的打斗,而是修士間的火拼,從靈力波動來看動手的實力還不俗。
此刻時辰已經很遲了,街道上除了九彩坊外其他酒樓都已經歇業,零散走著的人們也被這股動靜給吸引,駐足向那兒望去。
道中央,幾個漢子被打的口吐鮮血,手腳彎曲,正不停的喊著:“不公道,不公道啊!”
宋植看的出來,這幾個人都是化神境的修士,開口喊的漢子更是二品高手,實力已經不算弱了,但被打的十分凄慘。
霍淵龍單手扶著欄桿,饒有興致的向下看去,不忘對著宋植指了指耳朵,領會過來的宋植這才凝神向耳部,到了二品就可以調動身體的感官,比如目視百步葉紋,耳聽十路雜聲等。
不需要湊近,宋植就能聽到附近人們的談話。
“這是福威鏢局的鏢師們吧,他們怎么被人給打了?”
“哎喲你不知道,之前因為福威鏢局里的修士多,所以經常不給那些大氏族的面子,還不時幫著鄉親們出氣,聽說玉龍山莊出事前得罪了王家的王奉,把王奉搶來的錢給要了回去,還狠狠地教訓了一番王奉。”
“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王家得了玉龍山莊的好,現在尋仇來了?”
“多半是的。”
宋植聞言點了點頭,王奉...王奉不就是自己初入江南時,被朱吾世當堂嚇尿的那小子么,原來這家伙在遇到自己之前還被人教訓了,難怪火氣那么大。
呵呵...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自己估摸著也要離開江南了,不妨再讓他漲漲記性...
只是當看到圍攻福威鏢局的,是三名二品高手和十來名化神境時,宋植又抿起了嘴,心想這些是哪來的?
不過很快宋植就想到了答案。
就像街道上憑空增多的修士一樣,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玉龍山莊之前的門客,要知道對于絕大多數人修行無論是功法,丹藥還是兵器,法寶,傀儡,哪樣都是燒錢的。
而大淵律法嚴苛,修士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想某天翻車蹲大獄,就只能各憑本事掙銀子。
這些不愿意進妖狩司而是進玉龍山莊的人,本就不是什么舍生取義,心系天下之人,只要有口修行的飯吃就行,決不會主動去和兇惡的妖物血拼,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當然,這些人注定很難抵達更高的境界,且實戰能力和同水平常年死斗的斬妖師相比,也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場下那三位二品高手便是這種人,雖然人數不少但宋植并不擔心,正好試一試自己如今的實力,就算有些吃力到時候也有人兜底不是。
可是當宋植準備動的時候,霍淵龍卻抬手示意他坐下來,呵呵一笑:
“你先坐著,以后這種機會多著呢,既然師父讓我來傳授你二品玉骸境的真諦...”
“那我就親自給你展示一下,你且看好了。”
街道一側的不遠處,有輛華貴的馬車正停在路邊,車內一個頭正向外張望,興奮道:
“哥,那伙沒腦子的武夫真的被三兩下打趴了,把這些玉龍山莊的家伙招攬來府上養著真的沒錯啊,哈哈哈...”
開口的正是王奉,他的屁股下還墊著軟棉花,畢竟幾月前才被打了那么多板子,一時半會還好不了。
“別咋咋呼呼的,今天幫你出個頭,就是要殺雞儆猴讓江南的百姓們知道,這江南還是由我們說了算,呵呵...”
車廂內另一個青年揮著白紙扇,幽幽開口道。
自從徐宏在玉龍山莊暴斃后,這江南再沒有比他王典更讓人畏懼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