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娘帶著阿史那兄妹退出小院后,李建成便向馮立等人使了個眼色,馮立及王珪等人便一同退出了小院。
不久后,香天下火鍋店的這處院落中,就只剩下了司馬九和李建成兩人。
司馬九意識到唐國公大公子這是有要緊話要與自己說,心中微感好奇。
李建成從懷中取出一包茶葉,熟練泡上后分為兩杯,分別放在兩人身前的石桌上。
李建成容貌英俊,舉止瀟灑從容,翩翩然若文人雅士,司馬九早就對他贊嘆不已。
“并州一帶,不出產什么好茶,這苦蕎茶雖粗陋,卻別有一番味道,九弟不妨嘗嘗。”
李建成端茶杯,輕輕的啜飲了一口。
司馬九不懂品茶之道,遂學著李建成的模樣茗了一口,苦蕎茶雖帶苦澀味,可入口后,卻有一種別樣的香味,令人愉悅。
“曾經在王府之時,我以為天下茶葉都是碧綠的江南式樣,如今出來游歷一番后,才知道九州江山瑰麗,各地的茶葉都別具風味。”李建成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
“如此看來,建成兄收貨頗豐。”
李建成淡淡一笑。
“你我相識已久,我原以為賢弟只是勇敢聰穎,可賢弟今日在平遙城門口驚艷全場的表現,著實令為兄刮目相看,想不到賢弟城府如此之深。”
司馬九知道今天他在城門口的表現過于突出,此時,他卻不知如何想李建成解釋。
事實勝于雄辯,似乎,任憑他怎么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于是,司馬九便默不作語,微笑著又茗了一口苦蕎茶。
“賢弟若有入仕的抱負,為兄可助賢弟一臂之力。實不相瞞,家父與楊素雖來往頗多,李家與楊家卻也多有芥蒂。”
“為兄亦對楊素頗有了解,此人梟雄心性,多變狡詐,司馬兄若追隨與他,可要萬分小心。”
李建成想了又想,覺得沒有什么避諱,便把話說透了。
他的話明面上盡是關懷之意,可司馬九能感受到李建成的拉攏之意。
不過,司馬九依然為李建成的話所感動,他知道李建成是把他當作真心朋友看待,擔心自己被楊素吃得骨頭也不剩。
“建成兄,實不相瞞,小弟確實有意通過楊家入仕。畢竟,縱覽當朝,楊家乃是帝國之內最具影響的勢力,甚至遠遠超過了......”
話已至此,司馬九不自覺的看了眼李建成,便沒有將后面的李家說出口。
隨后,他又有所憂心的補充道:“據我所知,皇族似乎對楊家、宇文家子弟多為寵信,李姓之人仕途多有不順。”
李建成看他說的有趣,卻是句句實話,不禁苦笑了一下,將茶杯輕輕的放在了石桌上。
“小弟寒門白丁一枚,建成兄仗義出手于我救命之恩,不拘禮節真誠待我,此等種種,小弟必當謹記在心。”
“日后,小弟若有些微末成就,也定會與兄長呼應,斷然不會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司馬九明白李建成的意思,于是,他也坦誠以待,索性就把話說透了。
李建成聞言,霎時輕松了不少,像是放下了一件大心事。
片刻后,他看著司馬九笑罵道:“小九子,你這個人也算奇特,明明只是并州一個山村小子,卻對楊素的詩詞如此熟悉,難不成你們司馬村的教書先生,是個了不起的隱士?”
李建成心結已解,于是,說起話來隨意了不少。
司馬九聽了他的話,心中咯噔一下。
李建成搖了搖英俊又迷糊的腦袋,道:“算啦,天下之大,奇人異事枚不勝舉,就說我吧,數年游歷,已經見識過不少能人異士了。”
這時,司馬九見李建成面前杯中茶水不多,連忙給他續上。
“建成兄你還別說,我那教書先生,雖然精通詩文,但卻是一身道袍,他在我們村子待了三年后就悄悄的走了。”
“那時候,我倒不覺得他有什么稀奇,可現在想想,他一定就是李兄所說的奇人異事了。”
司馬九心中一動,立即趁機塑造出一個奇人的形象,如此,正好可以解釋他那不凡見識的來歷,反正李建成也無從查證。
李建成對此并不起疑,只是在他英俊的面龐上,已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李建成靠在竹椅上,輕輕道:“小九子,你可知為何我不好好呆在帝都,卻要到這兵荒馬亂的并州之地來溜達?”
司馬九戲謔道:“難不成是皇帝陛下,給你們李家下了嚴令,讓你這身份顯赫的唐國公公子,前來協助帝國平定漢王叛亂?”
“非也。”李建成笑著搖頭否認。
“先帝病逝,當今皇帝繼位之時,我家老爺子沒出多少力,是故,皇帝心中不喜。如今,我李家便成了皇帝陛下排斥的對象。”
話至于此,李建成不經意間表露出些許失意。
司馬九理解李建成失意的源頭。
在這一人之下的世界,皇帝一人的喜惡,便會決定天下很多人的命運。
良久后,李建成問道:“你聽說過諸子九家嗎?”
司馬九無解的搖了搖頭,心中暗想道:“諸子百家倒是聽說過,那是指先秦時期的學術派別,可諸子九家是個什么鬼?”
“春秋戰國時期,各種思想學術流派盛興,后世事變遷,王朝興替,江湖中,便以九大顯學教派著稱,是為諸子九家。”
“先帝一統九州,勵精圖治,如今朝內民間,除了這漢王之亂,也算得上是國泰民安。”
“然諸子九家勢力龐大,能人輩出。帝國平靜的湖面下,實已是暗流涌動。”
司馬九深知,入仕之路,格局尤為重要。
他雖有九州幕僚團這個大殺器,但是李建成地位高貴,他帶來的消息必是千金難換。
“如今,帝國朝野,法家與儒家爭斗,已趨于白熱化。”
“法家高颎雖卷入帝位之爭,不得新帝信任,但法家蘇威則繼續主持朝野,深得新帝信任。”
“儒家人才輩出,在野王通、劉炫、徐文遠等大儒聚賢收信,在朝房玄齡、杜如晦、魏征等新晉賢才多涉時政,在朝在野,儒家都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實不相瞞,為兄對儒家頗感興趣。”
李建成站起身來,在院中緩緩踱步,邊走邊說。
“儒家法家,志在廟堂,農家則蟄伏于民間,江南新地民變頻繁,背后都有農家身影,此番種種,錯綜復雜,恐怕說道上三天三夜,也說不明白。”
“儒家、法家、農家、兵家齊鳴,然而,為兄此次游歷江湖,卻是因為陰陽家。”
司馬九笑道:“陰陽家?就是傳說中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么?”
“賢弟慎言,陰陽家秘術頗多,你如此言他,小心現時報。”
“轟”天空中突然響起一個炸雷,驚得司馬九趕緊縮了縮脖子。
剛剛還是艷陽高照的平遙城,突然,天色大變,烏云黑沉沉的壓了下來。
“難道,真是那陰陽家在作祟?”
“哈哈,知道害怕了吧,傳聞,陰陽家有呼風喚雨的秘術,不過,那都是傳說,你知道陰陽家最擅長什么嗎?”
“小弟不知。”司馬九搖了搖頭。
“陰陽家最為人稱道的,莫過于卜卦之術!”李建成一字一字緩緩道。
“當今皇帝楊廣,能從諸位皇子中脫穎而出,取代前太子楊勇,其中原因甚多,然最為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得到了陰陽家不遺余力的支持。”
“陰陽家李玄英,曾成功預言先帝將取代周靜帝,以隋代周,是故,先帝對陰陽家極為信任,恰恰又正是李玄英屢屢向先帝預言楊廣將成為儲君。”
正在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亮光閃耀在李建成臉龐上,令他與這陰沉的天空格格不入。
司馬九心中一緊,隱隱預感到了什么。
“如今,家父與陰陽家關系頗密,而李玄英此時正在為兄府中,不久前,他用萬年玄龜龜殼占卜,得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司馬九好奇道:“什么訊息?”,后來輾轉被家父所得,現在就在唐國公府中,他年前用萬年玄龜的龜殼占卜,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帝興在并,天人運九。”李建成抬頭望著陰沉的天空,一字一句的說道。
司馬九腦中轟響了一聲,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就好像是有秘密被揭穿了一般。
“陰陽家卜卦之秘術,雖有預測未來之奇功,然反噬頗深,李玄英本不過四十,如今卻已是衰老不堪。”
“當年,李玄英預測以隋代周,尚可算是全身而退,如今他道出這八個字后,卻是萬年龜殼碎裂,當場吐血昏迷,瞬間白發,現在還在唐國公府靜養。”
李建成心有余悸道:“可見這個預言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