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晚宴后場,赴宴者漸漸離去,楊玄挺見司馬九獨自徘徊在花園中,遂將他引到一個書房中等候。
“這是家父的偏書房,賢弟暫在此等候。”楊玄挺客氣道。
楊玄挺雖面色鎮靜,可心中也早已有些詫異。
出身寒門的司馬九,能得到當朝第一重臣楊素的召見,可見楊素對司馬九的重視。
司馬九謝道:“有勞楊兄了。”
“為兄還有事,先去矣。”語畢,楊玄挺便退出了書房。
隨后,司馬九簡單掃視了書房,書房陳設簡單、整潔,壁畫書簡枚不勝舉,想來,這書房的主人楊素定是個不折不扣的文人。
司馬九有心翻看楊素的藏書,可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動手,只是端坐著等候楊素。
隨意翻看別人的東西,實為不妥。
再則,天知道有沒有人在暗處觀察。
直到亥時二刻,楊素才踱步到偏書房。
剛才,楊素最后會見的一批官員,均是帝國四品左右的六部實權要缺官員。
在帝國的政治架構中,尚書省權力最盛,其下的六部更是帝國政務的制定者,正因為如此,尚書高官官尚書令一職,時常空缺,尚書省事務由尚書左右仆射總領。
如今,楊素官居尚書左仆射,管轄六部,雖然他不能直接任免六部尚書、侍郎,但各司、署的實權要缺職位,卻被他替換了不少。
楊素官居尚書左仆射,領尚書省政務,其弟楊約官居內史令,領內史省事務,其族內人員亦是占據帝國諸多要職。
此時,楊家的勢力可謂達到了一個頂點。
當然,這一切來之不易,楊廣并不會將軍政大權全都交于楊素。
楊素家族在獲得權力的同時,正漸漸脫離軍隊體系。
“小生司馬九,見過越國公。”司馬九聞訊上前,躬身作揖。
此時,他有意入越國公府為楊素幕僚,自然,也就不便在以下官、屬下這樣的稱謂。
“哈哈哈哈!司馬九,司馬九,老夫每次見到你,你都會給老夫一個驚喜。”楊素一襲素衣,看著司馬九哈哈大笑。
“剛才,玄挺告訴老夫,你的一首隨心詩作,便令樂家公孫靈音為之嘆服,甚至可能牽動國手琴師趙耶利。哈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
“趙耶利是樂家高人,深得先帝和新帝推崇,老夫對他也要禮讓三分。你既然與樂家有緣,有空多走動走動,有百益而無一害。”
司馬九心中一動,楊素為自己如此考慮,看來,他確實將自己當著嫡系看待了。
司馬九急忙躬身作揖道:“多謝越國公指點,小生受教了。”
楊素見司馬九很是客氣,遂伸手扶直司馬九,并吩咐仆人上茶。
楊素雖已卸下軍裝,不在軍中任職,其身上的軍人威勢,也已被文士儒雅替代,但是,面對楊素,司馬九依舊感到一種凌厲的氣勢。
“公孫靈音,你與她如何都無妨,只是,別去招惹她的師姐千乘雪。聽玄挺提及,獨孤家的那個瘋丫頭,對你青睞有加,你與醫家納蘭靈云關系也不同尋常。”
“好呀,翩翩少年,剛到帝都,便引得各路女俠賓服。”楊素又是大笑。
司馬九想要辯解,卻看到楊素一臉慈祥,只能做羞澀狀默認了。
“少年多情,也是好事。多情者方能絕情,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老夫年輕時,也是如此。”
楊素四十五度角仰頭,眼中泛著追憶的神色。
司馬九見楊素對自己如此交心,反而心中警覺起來。
畢竟,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果然,楊素話鋒一轉,提及司馬九入仕之事。
“你有意入府,為老夫僚屬?”
司馬九見楊素提及正事,連忙站立,躬身道:“小生愿為越國公出謀劃策,未雨綢繆。”
楊素道:“漢高祖出身無賴,得蕭何、陳平籌謀劃策,平亂世,定九州,立漢室四百年基業,為主分憂之國士,此乃頭等幕僚。”
“東漢末年,天下士人濟世,穎川士人荀彧、郭嘉,助魏王平定北方,奠定一統大局,此等謀士雖有大才,卻因魏王英武睿智,任用得當,只能算良臣佐僚,不能與蕭何、陳平之流相比,是為上等幕僚。
“同在東漢末年,袁本初麾下許攸、逢紀等南陽一脈,田豐、沮授等河北一脈,彼此爭鋒,置家主之利益為不顧,最終,袁家大好基業為之破敗,此為中等幕僚。”
司馬九聽楊素說致家業破敗的才為中等幕僚,不禁想說道兩句,可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楊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老夫知道你想說什么。袁本初麾下眾謀士,絕非庸才,然袁本初不聽人言,最終敗亡,幕僚之責,只在十之二三罷了,故能視之為中等幕僚。”
“還有只懂阿諛奉承、完全順從家主的僚佐,此乃下等幕僚。此等僚佐比比皆是,言之無盡。”
“國士,乃是君王所屬,老夫自然不談,不知這上、中、下三等幕僚,你自認為能做到哪一等?”楊素端起茶杯,茗了一口,偏頭看向司馬九。
司馬九并未立即作答,短暫思索后,道:“小生鄉野出身,不敢自比荀彧、郭嘉。下等幕僚尸位素餐,小生若是如此,豈非愧對越國公賞識。”
“小生才疏學淺,斗膽試比田豐、沮授。越國公英明遠在袁本初之上,識人善任,定會明鑒。”說話間,司馬九調運內息,擠出幾顆汗珠。
如今,他對體內的道家和醫家內息調運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此種事情自然是信手拈來。
“哈哈!你不要慌張,老夫很喜歡實誠的人。”楊素見司馬九惶恐,心中大樂,這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一個二十不到的謀士,若有天縱之才,還不敬畏主公,又有誰能說明日后他會成為主公的威脅?還是臂助?
“你偵破吸血妖案,處事得當,老夫都看在眼力,你可有意向的職位?”
司馬九接過楊素差仆人遞過來的絲巾,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全憑主公栽培。”司馬九轉換稱謂,恭敬道。
“司馬九,你看老夫出自何門何派?”楊素話鋒一轉,將話題轉到自己的身上。
“主公出則征伐天下,戰無不勝,有兵家之風。入則治理政務,助先帝創開皇盛世,頗具法家、儒家之德。司馬九實在看不透。”
“哈哈!法家、儒家、兵家?老夫無門無派,一切只為帝國昌盛。老夫早年潛心儒學,后與儒家諸位大儒理念分歧,為儒家不少沽名釣譽之人道為儒家異人。”
楊素臉上的笑容一下收斂了起來,顯得莊重,隱隱透著兇狠之意。
“如今,天下人才選拔,盡在門閥、品第,皇帝陛下早已有意開創一前無古人的選才任官之法,不看門閥品第,只重才能,為帝國選取賢才。”
“新法尚未實施,然老夫對新法尤為贊同。世人皆言我楊素門閥出身,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殊不知,老夫所為,乃是為帝國千秋大業計。”楊素臉色傲然,昂首望向屋頂,面露不屑之色。
“陛下與主公所謀之新法,必有千秋之功。”司馬九知道楊素口中的選才任官之法,是為何法。
若他能促成此事,必定留名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