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快下班的時候,電車上的人已經開始多起來。
很多人對上武田孝直的眼神,都有點害怕地低下頭,躲開了一點。
武田孝直也沒辦法確定,到底哪些人是暗中留意他行蹤的人,但一定有人在暗處。
這個趙元曦所說的聯絡人,居然選擇在他兒子武田太郎就讀的大學里要求碰面,威脅的意味已經濃郁無比。
但很好,經過了從年初到現在最令人憋屈的這段時間之后,在終于解決了材料款與恒和訂單的事情之后,他們這次要說清楚目的了吧?
武田孝直一路換乘,前進,他的行蹤也不斷被不同的人傳回到不同的勢力耳中。
“他又上了丸內線。”
“方向改成了荒川區。”
“換乘得太快,似乎有人專門為他設計了路線,在西日暮里站沒跟上他!非常抱歉!”
“在文京區!方向是他兒子讀書的學校。可能是因為那幫宙國梆子的行動讓他產生了擔憂,我們無法進入學校。大哥,怎么辦?”
有的人跟丟了,有的人卻一直發現他最后進入了學校。
作為學生的家長,在聯絡室確認身份之后,武田孝直終于得以進入他兒子就讀的大學。
但他卻沒有去找兒子,而是直奔學校的圖書館。
接下來,總能見到那個人的。說不定……兒子現在就被控制在他手上。
武田孝直到了這大學里,自己變成了一個行跡最可疑的人。
不論是他憔悴的神情,還是匆匆的腳步,又或者總是四處張望的目光,都讓很多年輕的學生帶著懷疑的目光注視著他。
但這些學生卻沒有害怕,僅僅只是皺著眉,或者小聲交談。這里是學校里,他們并不擔心安全。
武田孝直一直走著,直到迎面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小聲說道:“武田社長,跟著我。”
他生生停下腳步,艱難地轉過身,才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前面那個背著書包閑適走遠的背影。
不管是什么情況,去面對吧!
兩個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就像是這里的一個學生一樣,自如地行走著,不緊不慢。
走過櫻花已經凋謝、長滿了綠色葉子的一條小路,武田孝直跟著他走到了一個學校里的料理店前。
看陳設裝飾,可能是學校里高端的宴請之處了。
“剛才打過電話的。”
料理店里的小姑娘看向前面那個背影,居然紅著臉笑了起來:“歡迎光臨!”
“武田桑,這邊請吧!”他回過頭,武田孝直才看清他的正臉,有一種坦蕩而穩重的氣度。
武田孝直打量著料理店的環境,跟著他來到一個有推拉門的靜室。
他壓著疑慮一言不發,盯著這個年輕學生就坐了過去。
“武田桑,想吃些什么?”
“我都可以。”武田孝直看到還有旁人在,壓下了想開口詢問的疑慮。
“那就……”這個年輕人對著小姑娘很隨意地要了很多料理,靜室的門終于被拉上了。
“你到底是誰?”武田孝直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問,“你把太郎怎么樣了?”
“初次見面。”對方卻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叫陶大郎,東京大學四年級的學生。您的兒子,武田太郎,我都沒見過,控制什么?”
武田孝直不由得呆住了。
任武田孝直再怎么想,也不會想到對方會是這樣的身份。
在兒子讀書的大學見面,他以為自己明白原因。
提到這個位置,他一定會來搞清楚情況,避免兒子遇到危險。
而且,這里是大學校園,確實是不太可能有那么多耳目,比較隱蔽的地方。
但他唯獨沒想到,寄信的人,趙元曦所說的聯絡人,是一個東京大學的學生。
“先放下疑慮吧。”
陶知命笑呵呵地剛說完,門外就響起聲音:“失禮了。”
現在就可以端過來的一些小菜和料理被送了過來,陶知命朝著小姑娘點了點頭,“謝謝。”
“請慢用,其他料理還要等一會。”
“沒關系,慢慢做就好。”
武田孝直看他開朗地跟這個料理店的女招待說著話,疑慮更甚。
但他見過的人多了,表面一個樣子,背地里另一個樣子的多的是。
等店員走遠,他小聲問道:“你到底是誰?信里說的,關系到武田制造未來的重要決定,是什么?”
“名字不是告訴您了嗎?”陶知命拿起筷子示意了一下,就自顧自地先品嘗起來,“武田社長,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之所以選擇在校園里見面,是希望您能放松一下情緒。您所面對的事,需要您在絕對冷靜和理智的情況下去處理。”
看著他慢條斯理的模樣,武田孝直不僅握緊了雙拳。
隨著陶知命的一句話,他終于慢慢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呼吸起來。
陶知命說的是:“我,是來幫助您的,1億5000萬的現金,不是已經解決了您最緊迫的問題嗎?”
武田孝直盯著他:“你不是趙元曦君的聯絡人!你才是他背后的人,他,只是代替你出面的!”
陶知命笑了笑:“確實如此。但我確實剛剛幫助了您,對吧?嘗一下吧,這家店的風評很不錯,之前請同學們吃飯,他們可都一致推薦這里。不會懷疑料理有什么問題吧?這里可是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陶知命學生的身份和舉動讓他稍微放松了一點,還是校園這個環境。
武田孝直什么也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店員又將其他料理端了上來。
陶知命從書包里拿出手提電話擱在一旁,“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聯絡我,我都能接到信息。”
武田孝直看著他的手提電話,眼神一變:“你果然不是學生!”
“……我真是學生。”陶知命又從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學生證給他看,“瞧,是不是我?”
證件上面有東京大學的名字和校徽,寫著入學時間,還有他的照片。
武田孝直看了看上面木訥羞澀的面容,又看了看舉著學生證的陶知命。
確實是同一個人。
陶知命收起了學生證:“大學生里,總有那么幾個特別的嘛。老實說,顯擺一下我的手提電話,也是為了讓您對我印象深刻一點。”
“……你能拿出1億5000萬円,對我們武田制造的事情這么了解,已經足夠讓我印象深刻了。”
陶知命笑了笑:“放心吧,到目前為止,和您有關的所有事情,除了1億5000萬,都與我沒有關系。”
“那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武田孝直盯著他,“區區一個學生,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才對。”
陶知命悠然說道:“我現在,幫著我們學校的山本顯人教授在做一些學術研究。這一點,你后面可以查證一下,東京大學劍道社的‘金融之劍研究室’。因為和教授的關系很好,才從中聽到了關于武田制造的事。您遭遇的事,很有代表性。”
武田孝直這下徹底呆了,哪跟哪?怎么又扯上學術研究了?
“山本……顯人教授?”
“對。您知道嗎?”
“當然,我畢竟是從事制造業的。山本教授,一直在為霓虹的制造業說話,最近還發表了需要有更強的舉措幫助制造業渡過難關的言論……”
陶知命笑了笑:“是啊。現在的學術研究課題,也是在關注金融市場開放之后對經濟的利弊。”
武田孝直覺得無比荒誕,怎么跑到這里來,見到的是一個學生,還聊起了學術?
他直奔重點:“很有代表性……是什么意思?”
“武田社長,您覺得,您的敵人是誰?”陶知命卻反問了一句。
武田孝直沉默了一會,才嘆道:“似乎現在,主動權不在我這里。你要主導談話節奏嗎?沒問題,但先解答我一個疑惑:為什么你能知道關于我的這么多事情?學術研究,會調查我住宅的地址、我家人的信息嗎?”
陶知命看著他,坐直了一點,平靜地說道:“草木皆兵了嗎?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關于武田制造,此刻霓虹頂級的全部大財團高層,東京最強大的全部極道組織骨干,每一個掌握權勢、財富或者其他力量的大人物,都知道關于你的這些信息!”
“從你覺得事情變得困難的第一天起,你的每一天,就生活在望遠鏡和監視的目光里。你的一舉一動,都被擱在放大鏡下研究。你身邊每一個重要的人,都面臨著收買、誘惑、構陷。距離三菱貸款的還款日只有一個多月,不要以為剛解決了材料款的事情就可以輕松,你最痛苦的時刻就要到來了!現在,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寶貴,每一個決定都很重要。但如果搞不清楚狀況,你所有的努力都不會有用。武田社長,不只是你正冒著風險,我也一樣。決定了要幫助你,我就踏上了這些財團的對立面!”
他不再使用敬語,房間的燈光照下來。陶知命的半張臉,被燈光照亮,另一半的眼眸中,平靜又如同深淵。
而伴隨著這番話,武田孝直只感覺像是墜入了冰窟,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