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辭職?”
面對上司驚愕的表情,前原玖美奈竟感到一絲快意。她點頭鞠躬說道:“是的,已經鄭重地考慮過了。”
“到底是為什么?”課長萬分不理解,“我們可是在世界上都排名靠前的大銀行!部長今天剛準備對你宣布,如果能夠讓那個陶大郎將地抵押在我們銀行,你就能夠提前晉升成主任科員。”
前原玖美奈抿著嘴笑了笑,原來還是因為陶君。
這就是為什么昨天晚上把自己一個人留下面對他們的原因嗎?
前原玖美奈不再多言語,鞠躬說道:“總之我已經決定了。課長,資料移交的事,請您安排吧。”
“……玖美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前原玖美奈想起陶知命的叮囑,心里調皮起來,笑著回答:“實際上,蒙陶君的看重,已經決定進入陶君的會社,負責財務方面的工作了。也許后面還會和銀行有業務往來,要請您多多關照!”
課長的表情果然呆在那里。
什么意思?以前的下屬,要變成以后必須十分認真對待的客戶了?
關鍵問題是……課長不確定地問道:“也許?”
“是的,會長還沒徹底決定好,會社和職員的賬戶,還有貸款方面的事,究竟與哪家銀行合作。”前原玖美奈表情倒是挺認真的,“三菱、住友、三井、郵儲……很多大銀行都安排了專人在聯系會長。您知道,會長大人還在讀大學,所以這些事情暫時由我在整理大家的意見,讓會長大人好做決定。”
課長一時詞窮,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
前原玖美奈又說道:“課長,在長信銀行也工作了這么長時間的我,還是建議您向部長鄭重地匯報一下。像三菱和住友,都是集團董事會專務的秘書在與我聯系。會長大人現在主力使用的個人賬戶畢竟是在長信銀行,他應該還是會優先考慮這里的。當然,前提是合作的條件不比其他銀行差……”
“……這么說,真的決定了離開長信銀行?”課長確認道,“在陶君那邊,擔任財務方便的職務?”
“現在是會長大人的財務秘書。”前原玖美奈鞠躬,“請多關照。”
“……”課長腦袋還有點懵,半天才能說道,“先把現在工作的資料整理好,移交給我吧……”
但更重要的事,是要趕緊向部長匯報。
怎么突然之間,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呢?
以后到底是和陶大郎聯系,還是和前原玖美奈聯系?
如果那樣的話……之前對她開的一些玩笑、一些暗示,不會被記恨在心里吧?
看著他匆匆跑去匯報的背影,前原玖美奈心里更加快意了一些。
那么長的時間里,作為新人一直做著些繁瑣又沒什么意義的工作。
被調到現在這個部門來,安排了一個新客戶給她,也只是覺得自己的容貌可以發揮作用。
課長可是不止一次跟她說過,有時候美貌也是一種武器,可以讓她在職場過得更輕松。
全力幫陶君買車也被不理解過,說不如多和陶君私下聯絡一下。
在銀行里,就算現在也總是要做一些像秘書一樣的工作,幫課長做各種雜事。
同樣是做秘書,為什么不去那個男人那邊?
在思考了那么多天,做出決定之后,前原玖美奈覺得自己不再是剛剛畢業那個懵懂的年輕女孩了。
美貌就算是一種武器,也要很珍惜地使用!
“……父親大人,您說什么?”
坐在上田正裕對面,上田夏納有點難以置信,抬起頭直視父親,想要確認他的神情。
上田正裕沉默著,沒有看女兒的眼神。
他緩緩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才說道:“這件事,對爸爸很重要。”
上田夏納搖了搖頭:“您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并沒有其他的要求。”上田正裕終于看向她的眼睛,“你和他是同學,是劍道的同好。讓他因為與你的情誼,傾向于考慮三菱的條件,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上田夏納喃喃復述了一遍,忽然笑起來。
正式而鄭重地,罕見地用平等的語調,向自己說出來的,竟然是那樣的要求。
多和陶大郎聯系,他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真的是這樣的含義?上田夏納又不傻。
但既然是這樣,上田夏納早就積蘊的叛逆心思反而爆發出來,盯著父親說道:“您都已經告訴我了,那是可能左右兆億利益歸屬的事。他那么聰明的人,會因為區區同學的友誼,做出不理智的決定嗎?想要通過我來影響他的選擇,一直和您交往的那些大人物,也沒有好辦法是嗎?”
上田正裕沉默不語,實情如此。
住友現在處在最有利的位置。
上田夏納氣笑了起來,很憊賴地說道:“要我做到哪一步?給他曖昧的感覺,還是干脆爬到他的床上?森家知道您的決定嗎?”
“夏納!”上田正裕受不了她這么直白忤逆,沉聲說道,“怎么會這么想!”
“不然呢?”上田夏納心中悲哀,“小時候我不喜歡劍道,您讓我練習!現在我喜歡劍道了,您讓我放棄。我討厭森次郎,您說他優秀!為了那塊地,您又讓我在與森家有婚約的情況下,去主動接觸另一個男人。反正對您來說,我只是一個光復上田家榮耀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干脆說明白不好嗎?我有這個覺悟的……”
上田正裕的背彎了兩分,許久才說:“夏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么樣?”上田夏納這次前所未有地倔強,就像劍士一樣,逮到了對手的破綻,就想要把最凌厲的攻勢打出去。
上田正裕的眼睛看向墻邊的一把武士刀,輕聲說道:“你不知道,現在我們的國家,面臨著多大的危機……”
“家族!國家!在您的心里,就從來沒有父親和女兒!”上田夏納爆發了,站起來走向練習室,“決勝負吧!想要我成為您手中的劍,只有用絕對的力量降服我。讓我失敗,讓我絕望,讓我徹底淪陷在恐懼里!”
上田正裕痛苦地捂住了臉。
停下腳步的上田夏納轉頭看著父親,眼里也流露出悲哀:“如果哥哥沒有遭遇不幸,現在的我,是不是可以過得更快樂一些?”
上田正裕的背影抖了抖。
“如果哥哥還在,您考慮更多的,應該只是家族。但現在只有我了,未來,上田家的姓氏都將不復存在,于是您開始總是談論國家。”上田夏納平靜地說道,“為了國家,男人也可以犧牲。我一個女兒,當然也可以發揮應有的作用。父親大人,是您給了我生命。成就您的夢想,我有這個覺悟的。”
她頓了一下才說道:“但我需要用劍來確認您真正的心意。父親大人,請與我戰斗吧。”
練習室里的上田夏納換上練習服,戴著護具,在五月已經漸漸悶熱的天氣里坐了很久,也沒有見到父親進來。
汗珠和淚水在護具后面一起流淌,正當她生出一絲父親終究還是在意她感受的時候,上田正裕全副武裝地走了進來。
上田夏納的心一寒,緩緩站了起來,握緊了竹刀。
上田正裕仿佛已經平靜了下來,進來之后先對上田夏納行了一個禮。
透過護具的視線,看著父親對自己低下頭,上田夏納笑了起來:“我明白了,父親大人。”
“你不明白。”上田正裕落寞的聲音沉悶地傳出來,“我所做的一切,還是為了你。”
“但您從來都不愿意告訴我。”
“森家有很大的潛力,但離開我的幫助,他們也不可能很快地壯大起來。進入森家,你會得到最大的尊重。”
“但我不喜歡森次郎,一點也不喜歡!”
“如果沒有森家的婚約,巖崎家的婚約,我怎么拒絕?”
“婚約!婚約!”上田夏納猛地尖叫一聲,踏步上前就開始攻打,“我還那么小,懂得什么?我的一生都已經要被決定了!為什么一定要有婚約?為什么上田家必須恢復往日的地位?為什么不等我長大,至少問問我?為什么?為什么啊!”
上田正裕就站在原地,任由她的竹刀劈砍在自己身上。
上田夏納的力道越來越弱,隨后就癱軟著,跪坐在地上抽泣起來。
上田正裕緩緩地蹲下來,摘下了她頭上的護具,看著自己的女兒。
“相信父親,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未來。人是很容易老去的,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的。”
上田夏納破涕而笑,然后拄著竹刀站了起來說道:“我已經明白了。您確實是愛我的,我也愛著您。所以對您期望的事,我會認真去做的。”
她退后兩步行了一個禮,就說道:“那么,我準備一下,就去學校了。”
上田正裕一直沒有再說話,只是很沉郁地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
許久之后,上田晴子才走到練習室里來,心疼地摘掉他的護具,帶著眼淚哽咽道:“到底為什么不能對她說清楚原因呢?”
上田正裕緩緩坐了下來,不言不語。
“夏納是個好孩子啊,為什么要讓自己和她都這么痛苦呢?”上田晴子幫他擦著汗,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這是我必須承受的……”上田正裕總算是說話了,“但很快了,很快,我就不用再承受這些,她也不用了……”
父親究竟是為什么這么做,上田夏納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為了那個所謂霞會館的使命,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忘掉了親情的人。
也許從哥哥遇難的那天起,他的未來里,就已經沒有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一切,都只是為了霞會館的使命,像他心心念念的祖輩一樣,在歷史中留下他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