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長刀的上田正裕靜靜站在那,陶知命站了起來鞠躬:“上田大人。”
安齋善衛和木下秀風也站了起來。
那好像是真刀吧?
而且……屋子里的人都打量著上田正裕。
只見他穿得極為隆重,因為他的衣服上,有家徽的紋飾。家徽的正中像是三瓣葉子,但連著下半部分的三根線條,又像是劍柄。在倒插著的劍柄兩側,又像是又兩束稻穗伸出來,這樣三根線條又像是稻梗了。
總而言之,這身裝束,配上他的表情,所有人都讀出了十分不同的意味。
面對他的問題,巖崎藏之介緩緩地站了起來:“上田君,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時候來的?”
上田正裕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朝住友成彌和三井真一郎鞠了鞠躬問好。
和諸人點頭致意之后,他就舉步朝巖崎藏之介的對面走去。
陶知命趕緊笑呵呵地拉著木下秀風:“秀風大哥,你挪挪位置。”
木下秀風:“……”
合著我得坐最邊上去?
然則眼下的氣場在這里啊,沒看巖崎藏之介眼里的驚愕讓人很爽?
本來是對面陣營里的人,主動走到了他對面坐下呢。
平野隆雄和須賀德男都有點不知所措。
來之前沒想著會變成這樣的。
商量了一下之后,不管是1的股份還是那剩下150億円的借款,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的。無非是三家坐在一起,再次艱難地協商一下,要分出一些利益出去。
然后只聽上田正裕說道:“既然已經說到了這里,請森桑也進來吧。他年齡有些大了,一直等著也不好。”
他的音調不低,于是巖崎藏之介再次愕然地回頭,只見森泰吉郎也走了進來。
森泰吉郎倒沒像上田正裕那樣,還對巖崎藏之介說了句那樣的話。但他向眾人問好之后,卻也朝巖崎藏之介的對面走去。
于是陶知命笑呵呵地拍了拍木下秀風的腿:“再挪挪。”
木下秀風:“……”
看在爽的份上忍了。
森泰吉郎在上田正裕的邊上坐好了,這邊八個人,那邊四個人。
巖崎藏之介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被氣笑了一般:“很好……很好!現在我已經開始好奇了,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你能不能別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沒長大嗎?”陶知命直接就給打斷。
巖崎藏之介瞬間憋得臉通紅。
陶知命瞅都沒瞅他,對自己這邊的老大們連連點頭:“失禮了,失禮了。但我確實因為被炸忍了很多天,年輕氣盛,原諒我。”
住友成彌呵呵笑了笑:“那些抵押的股份,既然是你們幾方之間的事,怎么解決,不用在意我們。我們只是見證一下。”
巖崎藏之介狠厲地盯著住友成彌和三井真一郎,然而兩人面不改色。
大家都是一個層次的,怎么會怕他。
現在也擺明了不幫他,只是穩坐釣魚臺,等下等著提條件就是。
巖崎藏之介還從沒陷入過這種局面。對面的力量壓過他的,有!但那只是商業上的競爭。可今天的事不同了,為什么要提到赤軍?上田正裕帶著真刀干嘛?
等等,那把刀……巖崎藏之介看向了上田正裕擱在面前桌上的那把刀,很眼熟……
那一天,上田正裕好像就是用這把刀,為他的兒子介錯的……
巖崎藏之介的目光向上,看到了是兩顆冰冷的眼睛。
他的目光再往旁邊移,又看到了森泰吉郎仇恨的眼神。
于是巖崎藏之介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這一個,那一個,都對我有意見嗎?好啊,一個個地說!”
陶知命感慨地對木下秀風說道:“他繃不住了。”
“……什么意思?”木下秀風確實不懂。
“虛張聲勢,表示我不怕你們,其實內心已經慌了。”陶知命認真地解說著,“‘森家怎么也和他們聯合了起來?他們家被搞成這樣不是因為陶大郎那混蛋給的壓力嗎?但是六本木那塊地不受控了,牙敗!’心里可能正在這么想吧。”
安齋善衛是徹底服了,昨天晚上時候他也是這么皮嗎?
住友成彌也不禁聽得嘴角翹起來。
巖崎藏之介剛要發飆,陶知命把他的情緒拿捏得死死的,搶先說道:“就說正事吧!你不是覺得那些沒用嗎?接下來我再繼續說說我準備怎么操作。”
怒視著他,巖崎藏之介平復著情緒。正好,聽他說話,也梳理一下眼前的局面。
只聽陶知命說道:“你可能想不明白,既然我們是不樂意進行這項交易的,那么昨天晚上控制了局勢之后為什么還要把那1000億円給你。雖然最終的手續還沒辦完,但現在契約也有,平野會長的收款證明也有,總之現在我手上有1的三菱銀行股票了。”
巖崎藏之介昨晚確實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最后只是覺得,無非是會作為今天談判的籌碼罷了。
陶知命體面地笑了笑:“單純搞那樣的新聞,你覺得動用一下力量,遮蓋一下嘛。但是你搞錯了,你看我擬的那些標題,我像是要通過很嚴肅的大媒體進行傳播嗎?你有本事,封禁全霓虹的所有路邊小報和娛樂雜志。對了,我可是東大的天才,我翻譯了英文版的,國外的你也得想點辦法。上次我能花2億円打廣告,現在我個人就有上百億円。你能一口氣全封禁,我陶大郎就當場把這張桌子吃掉!”
木下秀風和安齋善衛想起上次的壯觀場面,心里想著上百億円撒出去的話……好家伙。
上田正裕冷冷地說道:“我也有錢。”
森泰吉郎長嘆一口氣:“我沒了,最近花得太多。”
木下秀風忍得很困難才沒笑出來,這兩個家伙,居然這么配合陶大郎?
巖崎藏之介咬緊了牙看著三人。
陶知命悠哉悠哉地說道:“普通人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夾雜著秘聞與陰謀并重的題材了,當然了,不會缺乏情愛糾葛的。放心,就算沒有任何證據,你巖崎藏之介一定會臭的,臭成十年來最臭的一個大人物。不僅僅是你,還有你的兒子,女兒。”
巖崎藏之介的臉是鐵青的:“陶大郎,你會死!”
“你這話說得,你不會死?雖然你確實是個王八,但你也會死啊。”陶知命很奇怪地看著他,“我又不會胡編亂造,我剛才念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沒點AC數?”
木下秀風懵了:“什么意思?”
陶知命悄悄地解釋:“逼th,英文詞,不好聽,所以用AC代替。我是個文化人。”
木下秀風還是很懵,但一旁曾經的教授森泰吉郎聽懂了。
他心里無語至極。
但眼下是非常重要的時刻,既然決定了這一步,就要徹底把巖崎藏之介扳倒。
于是森泰吉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失態了諸位。但對于陶君說的這一點,我也很贊同。”
這句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安齋善衛大為好奇:難道森會長也很擅長用言語讓巖崎家主瘋狂?
森泰吉郎一臉難堪地從衣服口袋里手抖著摸出了兩張照片,恨意滿滿地說:“你的女兒,嫁給我的孫子,是帶著這樣的使命來的?”
安齋善衛離得近,湊過去看了一眼之后就滿臉震驚,隨后快速地瞥了一眼森泰吉郎。
怪不得他的表情那么難堪。
好家伙,這不是擅長言語羞辱,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住友成彌和三井真一郎遠遠地看了一眼,就長長地嘆氣。
“太失態了。”
“該不會……”
巖崎藏之介已經咬得聽見牙響了,而森泰吉郎恨聲說道:“此時此刻,我的孫子森宇太郎,你的女兒巖崎楓子,已經都由我交給了警視廳!在次郎遇害的酒店,你的女兒連續兩晚在那里和次郎做下這種事!陶君和木下君剛剛遭遇炸彈襲擊,次郎當晚遇害!為了金錢上的目的,你居然用親生女兒做出如此不知倫理為何物的事,為你的野心營造機會!”
“森家的家風令人不恥!”巖崎藏之介切齒怒吼,“我的女兒嫁入你家,竟受到丈夫胞弟的羞辱!森次郎死得好!”
森泰吉郎氣得說不出話來。
陶知命淡淡說道:“森會長,抱歉。那個時候我們對彼此都還有懷疑,其實這也是意外的收獲。我最開始安排留意森次郎行蹤的那個人,其實是大宮浩史當時找來想要綁架我的人。最后他為我所用,我讓他加入了鈴木組。因為不放心他的忠誠,所以鈴木組長安排了另外的人留意他,結果才拍到了這些。最開始認為只是您的家事,所以才沒有在意這件事,當然也是并不會泄露出去的。”
他看向了巖崎藏之介:“我不知道你女兒和森次郎是怎么開始這種關系的,但你以為沒有更多的照片嗎?這一張呢?”
桌面上多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時間戳赫然是事發當晚。而照片上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巖崎楓子,一個是川島姿子。所在地,也正是那間出事的酒店。
巖崎藏之介死死盯著這張照片。
“不過沒關系,反正解釋有千萬種。”陶知命嘲諷道,“說不定是你女兒妒忌森次郎有新歡,所以含恨出手呢?說不定是森家繼承人之間的斗爭呢?反正最后只是你的女兒做下的,與你又有什么關系?像你這樣的人,什么不能犧牲?”
“你竟敢……竟敢將我的女兒……交給警視廳?”巖崎藏之介說兩個字喘兩下,目光陰狠地看著森泰吉郎。
上田正裕平靜地說道:“巖崎藏之介,不要再裝腔作勢了。森桑有這樣的覺悟,不惜損害家族的清名也要尋求真相。那么,你覺得我呢?”
巖崎藏之介悚然一驚,看向上田正裕之后說道:“這么多年來,我對上田家一直敬重有加,甚至幫助你成為了霞會館的理事!”
“敬重有加?”上田正裕輕笑了一下,“這個理事的身份,你拜托我去做的很多事,我也會作為證人的。”
巖崎藏之介的瞳孔一縮:“你說什么?”
上田正裕往前欠了欠身子盯著他,目光猶如鋒銳的劍刃:“即將上市的會社,把他們的新股先低價地給我,然后讓我也用低價賣給那些議員、閣臣。反復地做過幾次,這些事,我愿意作證。”
“你瘋了?!”巖崎藏之介陡然壓低了聲音怒吼。
上田正裕繼續說道:“包括這次森大廈的新股。哦對了,忘記告訴你,這個東西,大郎也送了我一個。”
他指了指陶知命放在桌上的隨身聽。
巖崎藏之介沉默了。
那么意味著,他手里還會有記錄著自己聲音和那種要求的證據?
上田正裕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緊緊抓住了面前桌上的長達,語氣嚴肅起來:“接下來說的,是一個事實:我的兒子上田謙太曾經加入赤軍,曾經參與密謀策劃某些錯誤的襲擊案件。在這個過程中,東京大學的山下啟司等人起了什么作用?被捕之后,巖崎家受我的請托將謙太救了出來,古川谷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相信也有很多人會感興趣的。”
“當年為了營救謙太,你向我提出了謙太必須被逐出家門,然后由你收為婿養子的提議;相應的,上田家也要接受巖崎家的婿養子。為了謙太的性命,我答應了。但是!謙太卻不愿我們上田家,不愿意他的妹妹,以后的人生被這樣束縛住。所以……他在多位家主面前切腹,由我親自介錯,就用著這把刀!”
上田正裕說得熱淚盈眶,陶知命靜靜看著巖崎藏之介,只見他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謙太已經自殺,但一開始我把上田家的傳承和名望看得太重,才認同了巖崎家畢竟營救出了謙太這件事,給了你一個承諾!但沒想到,你在后面的這九年多里,用那樣的方式將上田家也用作工具!我在后面犯下了過錯,不管是面臨牢獄還是其他的懲罰,我甘愿接受。”
上田正裕的手握住了桌上的長刀,拇指唯一用力,刀鋒驟現,聲音清越:“但是!將那些熱血青年們挑撥成為罪犯,這樣的事,無數的父母需要一個交代!國家,也需要一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