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陶然亭的路上,木下秀風感慨不已:“威力真大啊。巖崎龍之介的立場,你怎么看?”
“不急。”
陶知命也沒想到有這個意外展開,還不用等特搜部出馬幫著調查,巖崎龍之介已經主動跳反了,把他們的計劃幾乎說了個干凈。
現在就看陶雅人那邊怎么說了,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
這么說,還涉及到他們陶家下任掌舵人的“大位之爭”?
當年森家想要動六本木新城的項目,因為離旁邊的米國基地赤坂新聞中心很近,就是巖崎藏之介通過陶謙人搞定的。
巖崎龍之介說這件事不是出自陶雅人的策劃,而又有巖崎家參與,大概率就是那個與巖崎家有交往的陶謙人。
偌大的陶家,陶知命一直只與陶雅人有聯系。
眼下一個負責情報方面的,一個負責理念輸出的,走上了競爭的關系。
陶然亭那邊,安齋善衛先到了。
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很緊張。
這是要攤牌啊,這一場交鋒一定非常激烈。
無名院落里,陶知命和木下秀風到了之后也沒有先把見過巖崎龍之介的事情告訴他,倒是陶雅人來了之后,坐好就問:“剛才,你是不是和巖崎龍之介見面了?”
陶知命深深看著他:“誰告訴你的?”
反正事情是要談的,不用隱瞞。
陶雅人深吸了一口氣:“你們談了什么?”
“是你,還是誰想知道?”
陶雅人看了看安齋善衛,沉默了許久,才問道:“昨天晚上,橋本太郎深夜到了小野寺財富,另外還有屬于野村證券和長信銀行高管的車子出現在那邊,發生了什么?”
“怎么?你們的情報雖然無孔不入,但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陶知命呵呵笑了笑,有些敵對的意味。
安齋善衛緊張了。
一見面,就有點審問的感覺。而陶知命針鋒相對,一個問題都沒回答,還連連反問。
“你現在的情緒,我很理解。”陶雅人竟很有耐心,“但我需要搞清楚,你現在究竟是什么處境,才能夠幫你!”
“幫我?”陶知命失笑道,“如果是想幫我,不能一開始就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嗎?”
“大郎!”陶雅人提高了一點音調,“你知道我的立場和身份!”
“如果真正做成了這件事,那區區數億米元的事,就不會成為問題了對吧?”
陶雅人眼里寒光一閃,安齋善衛心里一頓,什么數億米元的事?
陶知命怡然自若,悠哉悠哉地給自己倒著茶:“昨天晚上,聯合調查組對我的初步調查報告完成了。在野村證券和長信銀行的證實下,各大媒體的負責人認可了一項結論:我能用三年多時間積累起現在這樣的財富,是完全可以不用依靠金權交易做到的。證據,很令人信服。”
陶雅人呆了呆:“他們都認可了?橋本太郎做了什么?”
他覺得不應該啊。就算只是圍繞神樂町計劃,也有太多的黑點可以挖。一夜之間就認可了那樣的調查結論,只有可能是橋本太郎做了什么,讓他們不得不如此。
“你有點失望?”陶知命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
“……這是說什么?這些天,我也沒有閑著!”
陶知命微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他鎮定自若的樣子讓陶雅人感覺很不對勁,想起來這里的路上接到的那個電話,他還是問道:“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況,還是說出來一起好好商量吧。”
擱下了茶杯,陶知命不繞彎子了:“86年的3月、4月,我通過野村證券的外匯投資,從最初面試拿到的50萬円禮金開始,用兩個月的時間增長到了100多億円。這個過程,野村證券和長信銀行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
安齋善衛不由得震駭無比,陶雅人倒是一時之間懵住了,沒想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畢竟一個是憑本事爬到住友財團常務的家伙,一個只是仗勢壓人的狗腿子。
陶知命腦袋往前湊了湊:“那個時候,我誰都不認識,又憑什么賺到這么多?賺得比霓虹的大財團,賺得比你們,還要快?”
安齋善衛忍不住問木下秀風:“他說的是真的?”
木下秀風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另外,還請轉告杰米·迪蒙先生和史蒂文森·洛克菲勒先生。我理解他們會覺得我崛起得太快、根基太淺,可能不配享有未來的三友財團那么多的股份。如果他們想要了解我真實的實力,不妨參考一下我在那兩個月通過金融市場賺錢的速度。另外,好好思考一下徹底調查清楚我的財富增長過程,會帶來什么樣的破壞力。”
陶雅人久久沒有言語,思索了這么長時間,終于明白了他要傳達的意思。
看著他難以置信的眼神,陶知命平靜地說道:“橋本大人為什么要連夜來處理這件事,現在很清楚了吧?這個事情是陶謙人在他們的支持下惹出來的,現在就由他們來收拾吧。我就把這件事當做是他們想要搞清楚我的實力而已,那么現在我就坦白地直接告訴你:我手上有超過百億米元的現金,另外還有這份能憑一句話影響股市和不動產市場走向的影響力。現在,又多了一點:陶謙人的計劃,完蛋了。巖崎龍之介最深刻地理解這個調查結果會帶來的影響,宮澤喜二和巖崎家,已經向我求和。”
陶謙人的名字一說出來,陶雅人已經臉色劇變。
現在,陶知命一口氣回答了他一過來時候提出的幾個問題,但答案卻如此讓人驚心動魄。
一個行走的金融蘑菇,還還是手握超過百億米元現金的當量,又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陶雅人喝著茶,壓抑著內心的滔天巨浪。
許久之后,他才抬頭看著平靜的陶知命。
只見陶知命坦然一笑:“在商言商,想要掌握主動權的心思,我很理解。董事會就像一張牌桌,內部的斗爭也是免不了的,這很正常。這次你們先出了一張牌,我跟了。現在我亮出來的牌,輪到雅人君你們那邊了。月光莊事件,我要過那份資料,陶謙人卻和第一勸銀的人走在了一起,怪不得崛川信彥一開始就對我們三友的計劃那么感興趣呢?雅人君,陶謙人這是在向你的成果發起進攻啊,難道你準備就這樣,通過犧牲我來被動求勝?”
信息量太大了,安齋善衛雖然不知道前情,但已經迅速梳理清楚了一些情況。
三友財團的計劃本身是竹上踏、橋本太郎、海部俊、宇野宗右這些大佬,為了自己的前途和民自黨的地位,在明知道國外財團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拉著正遭遇半導體行業制裁打壓的三井和住友一起所提出來的妥協方案。
米國那邊的財團利益共同體認可了這個計劃,卻還嫌不夠,想要掌握主動權。而在三友財團的架構里,陶知命的位置特殊,實力又未知,偏偏還將在未來占據主導。
因此他們干脆復制了這種架構,又通過陶謙人,拉著三菱和第一勸銀,再通過宮澤喜二這個黨內元老的力量,準備在莫名、削弱陶知命實力的同時,還進一步擴大戰果嗎?
與其讓其他三家財團被三菱、三井、住友及三友瓜分,不如將新秩序里的四大財團變為五大財團,而他們在其中兩家都有份。
不用說,另一邊的實力因為更加薄弱一點、出發點更加落后一點,米國那些財團所占的份額絕對不止20。
而這件事,還牽涉到陶雅人和陶謙人在陶家內部的未來地位。陶知命說,陶雅人準備通過犧牲陶知命來被動求勝,這可真是一點都沒錯!
第一勸銀都已經悄悄加入了三友財團的計劃,盡管三井和住友是把這件事作為一個圈套,準備坑第一勸銀一把。
然而如果第一勸銀對三友財團的全盤計劃一清二楚,甚至還是陶謙人那邊計劃的一支核心力量,那這不就是臥底嗎?
還有巖崎龍之介這一個更早就加入三友財團計劃的臥底!
安齋善衛一時警鈴大作,今天這場攤牌可真了不得。如果沒個結果,三友財團的計劃,三井和住友通過這件事與米國在半導體及諸多其他領域的交涉,都得重新談、重新游說!
不過還有得玩!
正如陶知命所說,他亮了牌。這牌,他只是亮了,還沒打出去呢!
只要打出去,那威力可就大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看了看陶知命,2個月百億円嗎?還是當初誰都只把他當做木下秀風新認識的小弟、一個很有潛力的小弟而已。
明明那個時候就有百億円了,還是只用40億円就拿下了武田制造那塊地……
這家伙,似乎永遠都藏著一手。就好比現在,除了已經實打實投入到東京游艇母港和天國之門項目里的錢,還有百億米元現金在手上嗎?
陶雅人同樣口干舌燥,開口問道:“宮澤喜二,和巖崎龍之介,向你求和了?”
“沒錯。他甚至讓我把他剛滿十五歲的女兒收為情人,被我拒絕后,就決定了讓我在東大的同學作為婿養子。”陶知命森然說道,“要么你們來收拾殘局,要么橋本大人只好破釜沉舟,公布對我的調查結果。史蒂文森先生和杰米先生他們,既然對我用出了這一招,大概已經完成了做空的布局了吧?那么接下來,是不是要面對能夠通過影響力調動的海量民間資金,面對這場與全體霓虹國民的金融保衛戰呢?”
安齋善衛聽得熱血沸騰,好家伙,這是正面開戰嗎?
陶雅人盯著他,這樣的話,他哪里能往回傳?
而陶知命又核善地笑了笑:“當然了,我的這份影響力,還有我能調動的資金,也可以用在對他們有利的方向上。另外,巖崎家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你和陶謙人早就知道我對月光莊事件很關注,對第一勸銀早有計劃,那么為什么不重新調整一下計劃呢?未來的五大財團,以三井、住友、三菱、第一勸銀四家財團為底色,比以三家財團為底色,可切割的蛋糕更大,不是嗎?至于因為第一勸銀會成為目標帶來的反撲,我們這邊,不也多出了一份底氣嗎?”
“……這份多出來的底氣,就是現在摸清楚的,你隱藏的實力?”陶雅人神情復雜。
“不要這樣的表情,雅人君。”陶知命臉上是“當然了”的自信,嘴里說道,“陶謙人的計劃失敗了,但還有用。他策劃的三一財團,畢竟還需要有人代替米國那邊出面。如果他想要保住未來的存在價值,就應該對自己的地位有充分覺悟,從此全心全力地支持你,不是嗎?”
陶雅人眼里光芒一閃,確實,計劃失敗了,但又沒完全失敗,這是最讓陶謙人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接受的。
而對于史蒂文森和杰米他們來說,陶知命是敵是友,帶來的后果截然不同,這已經足以讓聰明人做出理智選擇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拿了月光莊事件的資料走之后,現在已經有了哪些調查結果,能夠幫助將第一勸銀置于死地?”
峰回路轉,牌太大,陶雅人已經調整好了狀態,與他討論真正的計劃了。
置于什么出動東京地檢特搜部,那自然是真正計劃的一部分。調查在表面的掩飾下,自然要針對真正的目標。
巖崎龍之介說得一點都沒錯,將計就計,怎么用這場掀起來對付陶知命的風暴作為掩飾,演一出針對第一勸銀的大戲,陶知命更加擅長。
畢竟他早就已經針對崛川信彥做了很多的調查,外有現在紛紛跳反的宮澤喜二、巖崎龍之介,早就心懷不軌的三井、住友,內有當初就涉事很深的田中榮、木島元一,現在這張網已經只缺一個真正的收網人了。
而這個收網人,最好的選擇自然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東京地檢特搜部最合適。
陶知命和陶雅人商討了一陣后面的安排,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就淡定地說道:“雅人君,香島的李家,不正常地開始調集資金,應該是與這件事有關吧?”
陶雅人沒想到他突然說到香島,一時沒有回答。
陶知命語氣平淡:“我還是一貫的那句話,既然我提出了三友財團的架構,就是希望和大家做朋友。被自己人擺一道這種事,總需要給我一些補償吧?”
“……你提到他們,是什么意思?”
陶知命燦爛地笑了笑:“沒什么。之前就向史蒂文森先生和杰米先生提到過未來十年內都大有合作的空間,不是嗎?既然香島是重要的一站,那么香島那么小一個地方,哪里容得下那么多龐然大物?”
陶雅人看了他很久,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了。但現在,不能給你答復。”
陶知命點了點頭:“盡快吧。昨晚發生的事,宮澤桑和其他元老縱然能守住秘密,但崛川信彥可不是一個傻子。大藏省那邊,只等我這里有一個結果,就會行動。另外,你們也必須做點什么,讓他們相信你們的誠意。比如說,讓安齋大哥和野島桑提前確定會長的位置。”
安齋善衛精神一振,就要借這個契機敲定了嗎?
陶知命這幾張牌亮出來,逐利的米國財團們很快就權衡完了利弊。
世田谷區的一棟宅子里,陶雅人看著面前的陶謙人,壓抑著心里的快意,語重心長地說道:“謙人大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有那樣的能力和實力。現在加上巖崎家和宮澤喜二的支持,難道額外吞下整個第一勸銀不是更好嗎?到時候,你仍然要代為出面,擔任三一財團的專務。”
陶謙人看著這個弟弟,目光銳利。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自從你的計劃得到了史蒂文森大人他們的認可,我就一直在默默支持著你。”陶雅人嘆了一口氣,“這只是運氣,他曾是巖崎家的敵人,而你與巖崎家有交往的事他早就知道,所以你不方便去接觸他,讓我揀了這個便宜。但是,不管將來計劃進展得怎么樣,在陶家,你始終是我的大哥啊!你一直是最出色的,所以你才能夠負責最重要的事。家主之位,只有你能擔任,這樣才能夠調動好過去積累的力量,將吞下第一勸銀的事辦得漂漂亮亮!”
塑料兄弟間,陶雅人盡力地表演著。
這是從陶知命身上學的一手,要藏點實力。
至于陶知命調查出來的那些針對第一勸銀的武器,就不要先告訴他了。
等他執行那邊的命令遇到困難,就是自己出手的時刻。
陶謙人也知道事情無可挽回,拐了一個彎,忽然就走往這個方向了。他沉聲說道:“無論如何,只能讓他占有原先答應給第一勸銀的15。”
“這個我去跟他談!對他來說,這是額外多出來的,應該夠了!不行的話……也只會從我這邊補給他,用……香島那邊的利益!”
陶謙人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那就……讓特搜部出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