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外界此時如何在議論,但那一期節目播完之后,《藝伎回憶錄》這部電影的劇組正式成立了。
而蟠桃映畫高調地宣稱投資5000萬米元,按此時的實時匯率來看,已經超過了70億円的總投資,創下了一個記錄。
在此時,還沒有任何一部霓虹電影的投資額達到了這個數字。此時由角川書店社長執導的電影《天與地》,剛剛刷新了這個數字,投資額達到了50億円之巨。
《藝伎回憶錄》一舉將這個記錄瞬間提升了50之多,洶洶輿論更燒一把火。
于是東京地檢特搜部也立刻多了一個調查點:這么大額的投資,是否有洗錢的嫌疑?
當特搜部的人到了蟠桃映畫和東寶之后,下一步京都那邊影視拍攝基地的事也遭遇了調查。
關西那邊,東急電鐵的小林直樹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慌不擇路地找到了崛川信彥。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聊的,隨后小林直樹就沒再在意這件事,專心他的四條通老街改造計劃。
而東京這邊,三友投資銀行的董事會,確實提前召開了。
高木仁八特地趕到這邊來,會議室里的氣氛很壓抑。
他看了看巖崎龍之介,這位巖崎家如今的家主平靜地坐在那,仿佛只是旁聽。
而住友的安齋善衛和三井的野島達雄,卻都心不在焉。
高木仁八知道是為什么,因為這樁突然的事件,這兩大財團的董事會似乎都提前開啟了換屆的選舉。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走下去,與陶大郎關系密切的這兩人,應該都是下任會長的不二人選。但現在,事情卻有了變化。
陶知命坐在桌子旁,眼睛一個個地看著。
迎上他的眼神時,高木仁八也只能回以一個無奈又凝重的苦笑。
過了一會,還是陶知命先開口了。他嘆著氣:“各位,也許這就是三友投資銀行最后的一次董事會了呢。我先向大家匯報一下吧,因為《周刊文春》的這個事件,三友投資銀行委托在小野寺財富進行理財的資金,收益情況也已經統計出來了。”
自從當時陶知命利用三友投資銀行的資金,一次性狠賺了不少錢,三友投資銀行就定下了拿出固定份額通過小野寺財富增值的規矩。
但遇到了這一次的事,至少在高木仁八看來,陶知命是要拿這件事作為一個試探各方態度的工具了。開口就是所謂“最后的一次董事會”,已經像是很清楚局勢,在說得很嚴重來攤牌了。
只聽他淡淡地說道:“這是上個月的的情況,盈利情況因為上個月加息帶來的行情變化,還有國鐵三分社的上市,比平常月份要高出87.35。現在我就直白地問一句了:需要像其他私募客戶一樣,提前中止和小野寺財富的合作嗎?”
會議室里寂靜無比,高木仁八并不需要發表意見。第一勸銀雖然說是“加入”了三友財團的計劃,但現在也只是在“觀察期”,要等到下一次這邊增資,才會真正進入。
而這時,就只聽安齋善衛一臉凝重地說道:“大郎,為了避免被特搜部的調查波及,還是先暫時中止吧。”
“哦?”陶知命嘴角微微翹起來了一點,顯得略有譏諷,“如果特搜部真的對三友投資銀行的資金去向感興趣,是不是從小野寺財富中撤出來,意義不大吧?”
“……抱歉,但這件事,董事會已經做出了明確的決定。”安齋善衛嘆了一口氣,“大郎,請你理解。”
“野島大哥,你們那邊的意見呢?”
野島達雄沒有開口,但顯然與住友的意見一致。
陶知命點了點頭,然后又看向森章:“森家怎么說?”
“森信托所占的股份比例很低。”森章淡淡說了一句,似乎森家的表態無關緊要。但是,似乎也透露出了嫌股份太少的意思。
陶知命最后看向了巖崎龍之介:“巖崎桑,你的意見呢?”
巖崎龍之介靜靜看了他一眼,隨后就淡淡說道:“巖崎家是因為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的原因,才加入到三友投資銀行的架構的。現在不動產信托慈善金委托給小野寺財富的資金正在由第三方進行審計調查,在那邊的結果出來之前,暫時不宜擴大后續需要審計的工作量。因此……我也贊同暫時中止三友投資銀行與小野寺財富的合作。”
高木仁八卻很清楚,巖崎龍之介現在有10的股份,分量不可謂不重。
一時之間,除了沒有表態的上田正裕和木下秀風,陶知命在這張桌子面前似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情況。
陶知命沉默著,高木仁八看不出他的情緒到底如何,但沉默本身就已經代表了某種憤怒。
等他正要開口說什么,木下秀風忽然開口:“大郎……就這樣吧。”
陶知命猛然看過去,眼神壓抑不住地露出震驚、不解還有憤怒。
高木仁八心想乖乖,難道說……
果然,木下秀風率先拍了一下桌子說道:“但是!對于撤回來的資金,我們必須同時在今天決定好!三友投資銀行暫時購置天國之門的樓層,在專門的總部大樓建設起來之前作為總部使用,這件事也要同時做出決定!”
陶知命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但仍舊面沉如水,但目光同樣轉向了安齋善衛和野島達雄。
上田正裕一直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桌子,雙手擱在大腿上,坐得穩穩當當。
沒辦法,這幫家伙都在演戲,而他不會演,就只能盡力穩住心境,演個壓抑著情緒的木頭人吧。
在高木仁八看來,矛盾是已經徹底爆發了。陶知命所暗示的解散三友投資銀行、徹底結束三友財團計劃,只是氣話而已。木下秀風經歷的事情更多,老成之言當然就是得有足夠的交換。這個交換,就是需要三井、住友先行決定購買天國之門的不動產,來補償他們二人的損失。
安齋善衛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了稱呼:“陶君,現在的情況,天國之門還能不能順利建下去,因為整個神樂町的計劃也都在受到質疑。這樣的決定,今天沒辦法做出來!”
“是嗎?”陶知命竟呵呵笑了笑,隨后看向了木下秀風,“秀風大哥,如果他們不同意,你還要勸我將三友投資銀行的資金先從小野寺財富抽出來嗎?”
木下秀風咬著牙,臉上的骨頭在皮膚下邊一動一動的。
“也罷!”陶知命平靜了下來,冷漠地說道,“其實也沒有多少錢,一共400億円多一點而已。然后呢?諸位可有其他的議題?”
如果陶知命死活不同意,作為最大的股東,這件事其實是不可能推進的。
高木仁八見他居然退讓了,不由得認真看了看他。
一直以來,陶大郎在東京這里投入著游艇母港還有天國之門項目,現在可還沒有到回報期。而小野寺財富,才是為他創造財富的另一個大支點。
現在,這個支點里的私募資金紛紛撤離,主婦理財基金也在面臨退出潮,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在接受審計調查。
如今,他居然同意了三友投資銀行的資金撤出。這樣一來,小野寺財富里的資金盤遭受重創,而天國之門那么快速度、不計成本的投入,還不是為了在已經宣布的來年一月正式預售后,能夠吸引更多人購買那里的不動產,回籠資金?
這種緊要關頭,如果因為陶知命流動資金的問題,天國之門的建設進度被拉慢了,那可真的是……
可是,大家瞄準的目標,可是他手上的股份啊。
野島達雄竟在此時補了一刀:“我這邊有個議題。各位,三井在三友投資銀行的占股比例已經只有5,董事會認為這太少了。由于最近的風波,董事會提出是否能夠撤資?”
“……住友雖然占到了12.5,但是董事會……也有這個想法。”
“不動產的融資限定政策可能馬上就要出臺了,如果不動產價格開始下跌,信托慈善基金那邊的貼息壓力會大大增加。因此,我也有這個想法。”
一時之間,三井、住友、巖崎龍之介都提出了撤資。他們三家占的股份加起來,足足有27.5。按照現在三友投資銀行2000億円的資金規模,這一口氣又要拿出550億円。如果要撤資,必定還有過去收益的分紅。
陶知命說的“最后一次董事會只是氣話”,而這三家竟真的要徹底切割干凈?
不,高木仁八看著他們,這只是一種要挾。在這樣關鍵的時候,陶知命最需要的,就是過去作為力量倚仗的三井、住友。
陶知命神情淡漠地看了看眾人,語氣仍然是平靜的:“第二個議題是撤資,可以。還有呢?”
他竟顯得不在乎,因為看穿了真實的目的?
“……與三友投資銀行有關的重要事情,只有這兩樣。”安齋善衛有點佩服他演出來的這種暴怒前平靜的感覺,因此也沉著嗓門緩緩地配合說道。
“這么說,還有與三友投資銀行無關,但與我個人有關的事情?沒關系,都說說吧。”陶知命神態悠閑地喝了一口茶。
“陶君,你與歐依爾特王室的訂單,從我們這邊采購的產品貨款,董事會也特別提到了。”野島達雄率先說道,“另外……之前WanderDance那塊地,因為交易金額比當時的市價要低,董事會為了規避風險,也希望按原價在賣回給你。”
陶知命猛然盯了過去,野島達雄被盯得心里一毛:你特么這是已經在為出演《藝伎回憶錄》找狀態了嗎?
高木仁八直呼好家伙,那塊地當時是以15億米元成交的。現在要求再賣回來,其實已經又漲了一些,15億米元當然看起來是陶知命賺了。但是,這可需要2000多億円的現金啊!
陶知命的悠閑不見了,看上去是徹底繃不住了,先是冷笑著,隨后就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不客氣地用手指向了他們:“說出真正的條件吧,不用這樣繞來繞去了!海部桑正在堅持的土地融資限令對你們來說過于不利。恢復與夏國的經貿,也惹怒了米國人,讓你們本來已經談到有希望的半導體制裁放松再生變數。”
高木仁八正在心想果然,他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就聽他譏嘲地說道:“但是,想借這件事讓我退步,難道大藏省宣布購買四層樓、聘任我為那個金融研究中心的特別理事,你們就不想想意味著什么嗎?”
“……陶君。”安齋善衛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隨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換回了稱呼,“大郎,橋本大臣接受完傳訊,已經再次收到了國會的質詢要求。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也該明白情況有多嚴重了。真的要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全部講出來嗎?你知道的,他們不在乎。而我們,也只能從這件事里盡量抽身,降低損失了。”
這話說得圖窮匕見了,陶知命很好笑似地笑了笑:“這么說,其實我們在這里針鋒相對,其實是為了不在場的人吵?而且,真是有夠諷刺的,你們真的能抽身嗎?”
說完他非常唏噓地看向了高木仁八:“高木桑,如果三友投資銀行的計劃就這么停止了,或者我最終妥協,第一勸銀準備怎么辦?”
高木仁八是帶著任務來的,此時清了清嗓子,鄭重說道:“一切都需要看這場變故的結果,三友投資銀行會變成什么樣。但不管如何,會長大人請我轉告陶君:大家應該都不是你的敵人,請陶君不要因為年輕氣盛而沖動地去做什么!只要能夠在這件事里達成新的平衡,陶君需要資金的話,第一勸銀可以進行無息貸款。”
“無息?”
“對!”高木仁八重重點頭,“利息,由會長大人來負擔!”
安齋善衛和野島達雄面面相覷。
好家伙,崛川信彥的胃口,比想象當中更大啊!
陶知命似乎很為難,也終于語氣緩和了一些:“安齋大哥,野島大哥,就當做我是發泄一下吧。但你們的董事會,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為了這個計劃,投入下去了那么多,現在就甘心讓出去,甚至退出去?”
兩人沒有回答。
陶知命卻反問了一句:“難道你們想要接任會長,就得交換那么多?”
安齋善衛長嘆一口氣:“大郎,20已經夠多了。你還這么年輕,何必執著?”
野島達雄也沉重地說道:“大藏省已經確定了會指派理財局的局長吉本微到霓虹銀行擔任副總裁,這意味著,一直堅持緊縮政策的三重野桑會就任總裁。橋本大人決定購買天國之門的四層樓,也并不是為了支持你,而是為了引爆輿論,支持海部大人加快推出關于土地融資方面的限令!這太早了,如果內閣和央行同時采取緊縮政策,全部的計劃都會被打亂節奏!”
他說著看向了木下秀風:“木下桑!就算是為了天國之門能夠順利撐到建成、回收大部分資金的那天,你們也應該做出妥協!海部大人和橋本大人,這是與三重野桑達成了一致,用整個霓虹的命運在進行賭博啊。普通國民對于抑制不動產價格的呼聲確實形成了大義,但做法怎么能這么粗暴?為了將來的選舉,試圖用這種辦法挽回民眾的支持率,對我們全體來說卻都是巨大的損害啊!”
陶知命冷笑著:“這與我得讓出大股東的位置有什么關系?我讓出來了,海部大人和橋本大人就能停止了嗎?”
“只要他們迫于壓力辭職了,就可以!”安齋善衛皺起了眉,“你讓出來了,他們就知道通過你形成夏國經貿恢復計劃的一個橋梁失去了作用,也知道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不再能百分百保證為他們引發的大恐慌托底,米國那些人也不會再窮追不舍!你如果覺得不甘心,住友這邊為你的蟠桃映畫按現在估值的十倍進行注資都行!”
“原來我們在這里商量的,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事啊,竟關系到霓虹千千萬萬國民的命運呢。”陶知命諷刺了一句,“這么長的時間了,我作為夏國后裔的身份,仍然讓你們不能徹底相信嗎?難道你們以為,海部大人和橋本大人做出這樣的決斷,是因為受到了我的蠱惑?作為與夏國恢復經貿的橋梁,米國那些資金通過三友財團能夠獲利,他們真的無法接受嗎?”
“所以都說了!”安齋善衛也有點不耐煩起來,“不是我們不相信你!但是,你和海部大人、田中大人同時出現在夏國大使館的招待會,確實成為了很多敏感的人借題發揮的理由!尤其是米國那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只想知道,《周刊文春》收到的材料到底是誰寄的!”陶知命聲調陡然高了起來,“那么多的細節,知道得最多的人,現在都在這間屋子里!是三井、住友、三菱,還是森家?又或者,是你?秀風大哥?”
咆哮聲中,會議室里的氣氛降到了最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