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算過,平成元年這一整年,前面兩任相首每個人差不多都是三個月。
而海部俊從7月底先在內部通過辯論被推舉出來,到現在也滿三個月了。就算以10月初他通過最正式的流程當任總裁來算,也撐不過年底吧?
這樣也剛好是三個月,完美。
繼橋本太郎之后,海部俊也接受了國會的質詢。
陶知命雖然沒有真的爆料,卻把“歌以詠志”這件事整得越來越大了。
安齋善衛想著他又去客串中森明菜的演唱會當表演嘉賓,只能感慨“臥槽這年輕人”。
沒辦法不感慨,在安齋善衛這大半輩子的閱歷里,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像他一樣的人。想法總是天馬行空,底牌似乎無窮無盡。
明明這確實是一次對他的“圍剿”,就連安齋善衛也沒什么辦法。
因為對于那些米國人來說,不管是他陶大郎,還是三井、住友,其實都像是棋盤上的子。而那些家伙因為特殊的歷史原因,總能通過從根子上埋下來的手段,讓整個霓虹的大家都陷于被動。
就好像這次恢復和夏國經貿的事,明明應該是他們通過支持海部俊的計劃,將來得到海部俊他們對三友財團計劃的穩定支持,卻把先假意阻攔做成了真的。假意阻攔,是要讓那些三友財團計劃的人錯判形式、錯誤下注,加大他們將來的壓力。
可他們還策劃了一個三一財團的計劃,讓巖崎龍之介爆料之后,這種假意阻攔就可以變成真的了。
在臺上的是海部俊,還是安倍太郎或者宮澤喜二,對他們來說無所謂。霓虹越亂,越有助于將來的收割。掌握超然力量的米國財團們,和哪邊合作都是一樣。如果在三友財團得不到足夠的份額,就支持另一方。
面對這樣的壓力,三井和住友內部之前被按下去的力量一時紛紛反彈,就連北川篤司和安齋善衛也不得不保持沉默,看陶知命接下來會如何應對。
畢竟米國那邊傳遞過來的信息也很有道理:反正事情的發展都是可控的,因為能真正調查出真相的特搜部是可控的。借這么個事件,先摸清楚陶知命的實力底細百益而無一害。至于股東之間為了利益分配進行的摩擦,這算得了什么?成年人都知道該怎么理性看待,你沒實力,你就讓開。
結果摸出大蘑菇了。
陶知命一句輕飄飄的“歡迎調查”,就調查出來了一個“現世神”,手里捏著大當量的金融蘑菇,可以隨時搗亂形成戰略威懾。
于是巖崎龍之介嚇得跳反了,隨后陶雅人為了爭家主之位,也說服了米國那邊的主子。
陶知命拿出了一個一舉將第一勸銀坑得徹底死掉的方案,然后有了那場頂級大戲。
茫茫大海上,在住友為了支持東京游艇母港計劃從BravoSport手上訂購的一艘中型游艇上,安齋善衛和野島達雄一起看著平靜的海面。午后的陽光曬下來,躺椅上的日光浴很愜意,一如兩人此時的心情。
“真像做夢啊。你那邊,三井的其他董事也全都沒了意見?”
野島達雄嘴角微微翹著,舉了舉杯子:“祝賀我們,安齋會長。”
“哈哈哈哈……”安齋善衛暢快地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才驚奇莫名地說道,“巖崎龍之介因為將重注放在了不動產資產經營上,所以最為懼怕陶君的破壞力,這可以理解。但是安倍桑和宮澤桑想要借勢上位的念頭,就這么容易輕易打消,甚至陪著陶君來演這場戲嗎?”
“他們指望的是什么?”野島達雄的語氣略帶著一點嘲諷,“我們這位海部大人啊,是有些熱血的。抑制不動產的價格,控制金融泡沫,為霓虹的經濟找到新的產業道路,他在往前沖。什么借勢上位,他們本來也沒想在今年就完成這一切。畢竟,出來收拾殘局,比起親手戳破泡沫引發罵名,當然是前者更能收獲威望。”
安齋善衛嘆道:“是啊,只要現在先把財團的力量和米國的力量團結好,將來出來收拾殘局也更有把握。現在一邊是陶君會帶來的徹底失控,一邊是兩邊聯手更大的成功率,也就不用選了。何況,大藏省的調查結果出來之后的次日,那幾派應該就已經徹底溝通好了。要不然,第一勸銀那邊也不該沒有得到任何風聲。”
野島達雄出神地望著藍天白云:“安齋桑,黨內的各派,這次是真正達成一致了吧?”
“畢竟是最特殊的關口了啊。安倍桑已經確定提前退休,提前籌備支持他的兒子安倍晉九接任他的議員之位。這位安倍晉九擔任官房副長官,宮澤桑再次出任大藏省大臣,這不就交換嗎?而且還可以迷惑第一勸銀,認為計劃真的是朝這個方向進展的,海部桑在讓步求妥協。”
說到這里,安齋善衛坐了起來,像是請教一般:“你說……這家伙怎么把人心掌握得這么準的?”
野島達雄搖了搖頭:“這一點不是他最厲害的地方。到了這個層次,懂得從人心的方向出發去制定計劃,是基本的能力。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創造出最有利環境的能力,以及拿出來就會起到絕對效果的底牌。”
“……是啊,像這樣,這么多過去利益錯綜復雜的集團再沒有其他心思,合伙起來謀劃另一個財團的事,真是……難以想象。”安齋善衛看了看手表,“可是這家伙,怎么就斷定崛川信彥會希望親手葬送第一勸銀,將他們的血肉吸收進三一財團和三友財團呢?”
“有什么奇怪嗎?”野島達雄淡淡地說,“越往上爬,是越難的。我們現在雖然就任下一屆會長已經暗中確定了,但獨屬于我們的財團股份,有多少?只不過,三井、住友、三菱能成為最強的三家是有原因的,那些核心股東家族,確實是有積累、有能力的人。而第一勸業、芙蓉、三和,現在終究是變得依靠底下的人,成為純粹的吸血蛀蟲了。出力的是他,做臟事的是他,得利最少的是他,崛川信彥如果膽子更大一點,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
安齋善衛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一點確實如此。
但陶知命如此確定崛川信彥會這么做,也有點離譜,除非他手上有什么別的秘密。
也就是說,他的底牌還沒有出盡。
不過,高木仁八主動聯系了他們,又已經經過了各方真正決策的人的親口商討,這就說明事情真的往這個方向走了。
安齋善衛看了看不遠處往這邊開來的小艇,站了起來說道:“我們的客人到了。”
小快艇上,高木仁八站在前面扶著圍欄,只覺得海風很清冽。
這一趟,就是最重要的了!會長大人親口說了,他的將計就計,三井、住友、三菱都明白。可是沒關系,他確信沒有人能夠放棄這個誘惑。
安齋善衛和野島達雄兩人站在甲板上,朝那個方向揮了揮手,都露出了微笑,隨后互相對視了一眼。
幸運的人啊,高木仁八。
只不過要想抓住這份幸運,他也得付出點什么。
不過他們同樣確信,高木仁八無法放棄各方全體給出來的這個誘惑。
因為就連他們也有點羨慕高木仁八啊。
安齋善衛忽然調侃了一句:“你說,是不是因為他送了一個讓陶大郎那家伙很喜歡的女人,才得到了這份眷顧?”
“……”野島達雄無言以對,“當初他認購債券的時候,我派去幫忙做方案的池本悠西,他似乎不感興趣。”
“說明你不夠了解他啊!”安齋善衛眨了眨眼睛,隨后也有點疑惑,“不過我們那個天野綾子,他也沒看入眼。”
“別聊這個了,高木桑來了。”
小快艇靠在了游艇旁邊,高木仁八被人保護著上了船,上來見了禮之后就笑道:“見面的地方選在這里,確實比較隱蔽。”
“是啊,畢竟我們將要辦的事,實在應該保持隱秘。”安齋善衛深深地看著他。
“但是,想要將這件事辦成,那個最重要的政策怎么辦?”高木仁八鄭重地看著他們,“如果海部桑和橋本桑極力反對,議會也通不過對于放寬控股公司限制和反壟斷的法案。從這個角度出發,想要讓議會順利通過那些政策,海部桑和橋本桑,包括陶君,最終都需要在足夠情愿的情況下讓步。”
安齋善衛微笑了一下,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紙,給他看了看:“現在,民自黨內已經有這么多議員署名了。再加上崛川桑所影響的八幡研究會之下公明黨的其他議員,議案通過應該不成問題了吧?”
高木仁八有點震驚地看著這張紙。紙上沒有任何其他文字,只有一個個人的印章,像是一個收集而已。但是,其上赫然就有海部俊、橋本太郎、竹上踏、金信丸等人的名字。
“……已經談判好了嗎?陶君讓步了?”高木仁八迫不及待地問道。
“原則上,已經沒有問題了。一切都要看你們第一勸銀的正式加入,會為這個計劃帶來多少新的蛋糕和養分。”安齋善衛湊近了一點,小聲地說,“住友成彌大人、三井真一郎大人,應該和崛川會長坦率交流了一些事情吧?那些事情,親自用來勸說陶君,讓他很是震驚崛川大人的魄力啊。”
高木仁八瞳孔地震,這么說,不用自己親自和他攤牌了?
面對這么重大的消息,高木仁八想了想,就凝重說道:“我要先和會長大人通話確認一下。”
安齋善衛微笑著,伸出手請他自便。
高木仁八隨身帶著衛星電話,立刻給崛川信彥撥了過去。
看了看甲板上并無其他人,他覺得也不用避諱,尊敬地問道:“會長大人,我見到安齋桑和野島桑了。他們說,住友成彌大人和三井真一郎大人已經和您通過話,而且……將您和他們溝通的信息用來勸說陶君讓步了,這件事……”
電話里,崛川信彥很滿意地說道:“沒錯!沒有告訴你,是要看看你知道了這個信息,懂不懂得向我確認一下。包括陶君那邊,也和我通過電話。仁八,多年的計劃現在終于看到了曙光,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走錯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高木仁八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么,按原定計劃,繼續看合作細節?”
“一定要確認,現在拿出來的控股公司解禁和反壟斷政策草案,必須有對于資產超過10兆円的超大企業集團的限制!”
“我知道了,一定會仔細看!”
高木仁八掛掉了電話,只覺得會長大人確實算無遺策,居然真的將整個計劃推到了這一步。一個春野遙,用來通過陶大郎真正切入三友財團這邊的計劃,實在太值了!
“安齋桑,野島桑。”高木仁八露出了笑容,“那就讓我們正式開始吧。”
首先拿出來的是內閣對于并購管制放松的系列政策草案。這里面,既有對于外國資金進入霓虹的放松,更有對霓虹資本進行全球并購的支持。
一句話,要在法律程序上為霓虹資本出海簡化行政和法律程序,要為霓虹經濟注入本土財團以外更多的活力源泉。
表面上,要通過對資產超過10兆円的超大企業集團,也就是財團進行限制;但實際上,卻大有其他手段能夠避開這一點。
只有后面會公布出來的改革方案是這樣的,會長大人才能夠在第一勸銀之外,有一個能得到董事會同意的操作方案,用來進行后面的計劃。
隨后拿出來的,則是這個新平臺的合作方案。
高木仁八看了一眼就很驚訝地看著兩人:“你們兩個……會被解除在財團的職務?”
安齋善衛凝重地說道:“這個計劃,就是未來我們最重要的計劃。為了讓芙蓉、三和這些財團的人看到仍舊是偏保守的派系占據了上風,我們兩個和陶君一直比較關系好的人,自然要退出來,負責專心壓制好野心勃勃的陶君,讓他往新計劃的方向發揮作用!”
“……原來如此。”
“所以說,這一次,大家的未來都賭在這件事上了!”
高木仁八點著頭,細細檢查了整個方案,確認了核心的條款和會長大人說的沒什么出入,就下定了決心:“一起努力吧!”
就在這東京之外的大海上,三個人審閱著、溝通著最后的意見,直到夕陽西下。
看到他蓋下了簽章,安齋善衛才滿意地嘆了一口氣:“對了,高木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詢問你的意見。我們終于知道陶君的底牌是什么了,還有橋本大人為什么要堅持在天國之門設立一個金融研究中心了。”
高木仁八心中一震:“什么底牌?”
他覺得有點不妙,為什么剛才先不說?為什么會長大人為什么沒有得到消息?
“……男人不會流淚,也不會半途而廢,這種話不一定是真的,但是笨蛋一樣的我卻只能這么相信了!”
在臺上嘶吼完最后一句的陶知命瀟灑地和木村拓哉、音美鄉擊掌,招遠身家、陷身輿論漩渦的他忽然展示出來的這種“偶像做派”令中森明菜這場演唱會的粉絲們很吃這一套。
畢竟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大佬里,難得出現這么一個年輕有活力的。
“謝謝大家!”陶知命拿著話筒謝幕。
“陶君!”離得近的前臺觀眾仰著脖子喊著,“金權交易,真的存在嗎?沒關系的吧?”
陶知命微笑了一下,然后揮了揮手,用已經有點嘶啞的聲音說道:“很快,所有人就都會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總之,那些事情就不用管了,你們喜歡這首歌嗎?”
“喜歡!感謝熱血汩汩地沸騰著呢!”
“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東京,就相信自己的才能!像我這樣的人,正是抱著這種信念,才讓沒見識過年輕力量的人感到不安啊!這一次,我要唱著歌,贏下這場勝負!帥氣嗎?”
中森明菜在舞臺側面的角落看著他,眼里閃著特別的神采。
就算是在這樣不利的境地里,也始終有這樣火一樣旺盛的意志啊。
一件事有不幸的開始,卻不一定沒有幸運的結束。
這是他當初對自己說的話。
現在,與他有關的這件事有不幸的開始,而且近乎絕境,是可能身陷牢獄的危機。
但中森明菜看著臺上神采飛揚的他,卻覺得他應該已經計劃好了一個幸運的結束。
又有好事人問他和中森明菜的關系了。
“……不要追問這些無聊的事啦,我已經是已婚的男人啊,八嘎呀樓!”陶知命笑罵了一句,看向了側面招了招手,“中森小姐是我很欣賞的歌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而已!我是不會出專輯的,你們省點錢。多支持中森小姐吧,讓她能多開這樣人多的演唱會,說不定我還會作為表演嘉賓再來的。畢竟,我喜歡熱鬧啊。”
中森明菜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上臺朝他鞠了鞠躬:“感謝陶會長為我寫了那么多首好歌!”
“好歌也需要有合適的人唱,辛苦你們忍受我卡拉OK敗犬一般的嗓音啦!那么……下次再會吧。”
陶知命笑著退下了舞臺,中森明菜就看數個人將他包圍著,他仿佛宣泄完了一般的背影很輕松,用手掌擦著額頭的汗還順了順頭發,和旁邊的人聊著什么。
她收回了目光看著臺下,燦爛地笑著說:“那么下一首,就是《來自星星的你》中的《命運》了。祝愿大家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過程精彩、結局幸福的命運。”
“哦!”歡呼聲此起彼伏,演唱會的喧鬧在繼續。
從體育館的停車場到外面,一路都是各種鏡頭幾乎要懟到臉上,陶知命連在臺上唱歌出了汗亂了的發型也沒怎么理,突出一個20多歲年輕人應有的不羈。
在這樣特殊的時期,他的身邊有這么多人保護一點都不奇怪。
這樣的畫面,是最近經常出現在新聞上的陶知命的出行標配。
陶知命上了車就撥通電話:“秀風大哥,我們的安齋會長那邊,怎么樣了?”
“……就等你了,你設計的陣容最豪華的那場戲……”
“哦?大家都到了嗎?安齋大哥和高木桑他們呢?”
“大家基本都到了,安齋他們在回港的路上。”
陶知命嘴角翹著:“我已經表演完了。既然這樣,就不洗澡換衣服了,我直接坐直升機過去!”
不久之后,陶知命的私人飛機就從附近一棟高樓的樓頂騰空而起。
而整個東京,借著各種掩飾,海部俊、橋本太郎等人也都換乘了一輛車,往港區的方向開去。
臺場的游艇母港碼頭,今天因為來自特搜部的檢查而徹底封閉了起來。
就算有人看到一輛輛商務車來到這里,也只以為是徹夜工作的特搜部檢察官們。
到了BravoSport號停泊的泊位,在那里背對著通道站成兩排的,卻是齊刷刷的黑衣人。通道一盞燈都沒有亮,從遠處根本看不清這里的陣勢。
但從之前到此刻,通過這條通道走上BravoSport號的人,卻足以讓整個霓虹震驚。
過了一會,陶知命的私人飛機也到了這邊。他帶著兩個女人上船后,BravoSport號啟動了,在夜里往外海開去。
緒方敏夫看著遠去的船影心中感慨。
如果這條船翻了,霓虹短期內都可以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