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那邊,陶知命的答案顯然不能讓記者們滿意,一時十分嘈雜。
坂野秀典再次高高舉起手,而陶知命似乎對他印象特別深刻,又請他提問。
“感謝陶會長……”坂野秀典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陶會長,您出席了夏國駐霓虹大使館的國慶招待會,并被海部大人寄予了恢復對夏國經貿合作的橋梁期望,隨后更和田中榮大人一同離開。請問這次事件,真正的導火索是不是這件事?”
大廳里一時寂靜無比,所有人都凝視著陶知命,神情緊張。
他提到這兩個人,就是將這件事指向了最頂級的紛爭:米國那邊和霓虹政壇對于海部俊施政戰略的不滿,權位與不同財團勢力之間紛爭。
戴罪在身的前相首在這件事的幕后扮演了什么角色?巖崎家真的是出于私仇在這時出手嗎?三井和住友為什么要和陶大郎切割?
霓虹經濟新聞社的藤田專務捏緊了拳頭,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個時候,每一句話都可能引來不可測的風波啊!
陶知命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我只是一個商人,就算各位大人對我有什么期望,我也只會從成本和回報的角度來考慮。巖崎家將我看做是影響了他們家族實力下降的敵人,我非常理解這份心情。三井和住友要為全體股東的利益考慮、回避可能的風險,我也非常理解這份心情。但是……”
坦然看著密密麻麻的鏡頭,陶知命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是不會因為毫無證據的指責,就背負我不該承擔的罪名的!記住這一點,我,已經不像三年前那么弱小了。大藏省的調查結果細節,不要逼迫我主動公布出來!”
藤田專務屏住了呼吸,這真的是在攤牌邊緣了。
可是這樣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還是都會聚焦到那個調查結果細節上啊。
看來他面臨的壓力已經大到極致了,如果還沒有妥協結果,霓虹經濟,真的要迎來一尊魔神降世了!
無罪的他,可能準備魚死網破地成為一個搞崩霓虹經濟、讓無數人家破人亡的真正罪人啊!
宮澤喜二那些不甘寂寞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現場果然一片嘈雜,而陶知命卻結束了采訪。
過了一會,他的私人直升機從樓頂的停機坪騰空而起。
而很多電視臺已經緊急開始制作新聞了。
坂野秀典正在興奮,沒想到讀賣新聞的專務和社長卻趕到了現場,黑著臉將他請到了路邊的車子里。
“安田專務,社長……”坂野秀典感覺氣氛很不對勁,“九州那邊的讀者也很關注這件事,我們準備在面向當地的周刊里發表一期特輯,所以才……”
“你這蠢貨!”安田專務沉著臉,“誰讓你問那些問題的?是不是嫌九州分社總編輯的職位太好了?”
坂野秀典下了一跳,忍不住驚慌地問道:“那些問題……有什么問題嗎?”
“蠢貨……你看到除了你,各大新聞社的記者們有人提問嗎?我們都只是派人到了現場,表示對這件事很關注而已!你不在九州呆著,跑回東京做什么!”
坂野秀典呆呆地看著兩人,車里氣氛壓抑。
“安田專務,到底為什么讓我交代專門跟進這件事的記者們不要深入挖掘這件事?”
坂野秀典更懵了,怎么就連社長也不清楚,而且很不甘心一樣。
“結果出來以前,不要惹是生非了!這個決定,也是會長大人親口告訴你的,搞不清楚嗎?”安田專務很糾結地指著坂野秀典,“這家伙,如果還不能安分,就安排去印刷廠管理工人們吧!”
“什么?”坂野秀典瘋了,“到底為什么啊?在招待會采訪了一下陶會長就將我調去九州,現在又……”
“閉嘴!”安田專務怒了,“既然知道是為什么被調去九州,還不安分一些嗎?這件事,有專門的團隊負責!”
坂野秀典感覺很不妙,這如果不做出改變,自己在會社內部的晉升之路豈不是要完蛋了?什么去印刷廠……
他咬了咬牙就說道:“安田大人,社長大人,陶會長對我似乎很欣賞。不管這件事有什么內情,如果讓我加入事件報道專門團隊的話,也許……”
安田專務笑了:“你確定是特別欣賞嗎?你這個……”
他說到這里卻又停頓住了,凝神想了想,看了坂野秀典半天后又說道:“也好,那就這么安排吧。也許,也不是壞事……”
坂野秀典大喜:“一定不辜負期待!”
“那就對你說說特別的要求吧……”
半個小時后,臨時上任的宮澤喜二也召開了記者會。
“……因為針對陶會長的調查結果牽涉很廣,因此大藏省決定擴大聯合調查組的調查范圍。”宮澤喜二一臉公正的樣子,“即日起,大藏省和霓虹銀行將對全國的各大銀行和金融會社展開為期半年的大檢查!”
就好像這件事鬧到這一步,重新上任的他得表現得公正不二,不是特別針對誰。
消息一傳出去,整個霓虹的金融行業人心惶惶。
霓虹股指幾乎應聲下挫了一些,知情的藤田專務等人也不由得驚呼:越鬧越大了,現在調查結果的細節沒被公布,也已經被他引導得可以先行影響金融市場波動了。
這樣的聲勢讓高木仁八心里直呼乖乖,看著表情玩味的崛川信彥暗自吐槽:這么志得意滿的你,真的知道現在是什么局面嗎?
老狐貍高木仁八的暗中跳反,崛川信彥自然還毫無察覺,只是感慨地說道:“很快,應該就有無數普通人因為受不了金融投資的虧損,而衷心希望這場風波過去吧?畢竟4萬點在即,很多人都押注在這個里程碑啊。”
“是啊……”高木仁八附和道,“不愧是大家一起討論出來的方案。有了這樣的民意基礎,大藏省借助“大檢查”之名站出來協調處理這件事,最終公布“妥協后”的方案,民眾們也可以理解了吧?除了事先就知道會有這個大檢查,已經做好了準備的我們幾家,其他人現在該慌了。大藏省的大檢查結果,對我們來說是‘可控’的。”
至于那些到時候實在難以接受大藏省調查結果和協調處理方案的狂熱分子……不是還有特搜部沒有放棄更深入的調查嗎?既然米國那邊也認可了現在的新方案,特搜部到時候的調查結果也不會有什么區別。
高木仁八覺得崛川信彥心里肯定就是這么想的,所以一副精力旺盛、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
“宮澤桑會借著大檢查的名義來到關西。仁八,準備一下,到時候要讓我們那些股東們確認安倍桑和宮澤桑會提出的,讓海部桑和其他人妥協接受的方案。另外,還需要通過八幡研究會,讓公明黨的議員們聚一聚。告訴木島元一,他想要的,就通過把這件事辦好來換取吧!”
“……是。”高木仁八彎腰應承,“那我就去忙了。”
崛川信彥志得意滿地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正前方,看著辦公桌后面墻上第一勸銀的Logo掛著微笑。
一直被禁錮在這個標志下,勤勤懇懇地做個看門狗,哪里配得上自己的才能?
那些老家伙心里也不想想,是誰讓他們每年安享那么多的收益!
難道僅憑祖輩們的功勞,就算一個個都是廢物,也可以高傲地站在自己頭上指指點點?
大藏省的大檢查,就是崛川信彥的提議!
對第一勸業銀行的大檢查,當然一定會暴露出問題來。
沒有問題,那些廢物們哪里會慌不擇路地想起來,需要依靠自己來擺平那些問題,讓他們繼續安享榮華富貴?
要用自己來擺平那些問題,哪能不給自己更高的權限?
崛川信彥嘴角獰笑著撐在了辦公桌上,忽然覺得興致非常好。
該去找點快樂的事情做一做,宣泄一下了!
遠在香島的李家成也關注到了霓虹股市的這一波突然變化,看著事情似乎有失控的跡象,他不得不主動嘗試聯絡陶雅人了。
一通電話之后,他就陷入了久久的思考。
直到房門被敲響,李炬進來問道:“爸,李佳欣那個電影在游艇上的戲拍完了。您說到時候我用那個游艇的時候,請陶總過來的,現在什么情況?”
李家成緩緩點了點頭:“正好,借這個事問問他。”
說罷他醞釀了一下狀態,拿起桌上的電話開始撥起來。
過了一會才聽電話里不是陶知命的聲音:“喂,您好,請問是哪位?”
李家成想了想就笑著問:“是陶總身邊的阿鐘吧?我是李家成。”
“李生您好。”鐘志森立刻說道,“老板現在正在忙,我隨后向老板匯報李生來過電話。”
“好的,麻煩了。”李家成頓了頓又問,“阿鐘,你們老板近期安排了到香島的計劃嗎?”
“老板的安排我也不清楚。”
“好……辛苦了。”
李家成掛了電話就繼續蹙起眉,李炬小心地問道:“爸,陶總現在處境很不妙吧?我回來路上,還有朋友問私募基金的事,都在怕栽到這個事情里。”
“主要出資的幾家都穩得住,你那些小朋友急什么?”李家成淡淡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說,“你幫我先跟幾家老板的秘書聯系一下,約一下今晚的時間。”
“怎么說?”
“就說霓虹那邊的事。具體情況,見面了再說,我也要等等陶總的電話。”李家成目光很銳利,“看陶總是不是開口了。”
“是真的有大麻煩了吧?”李炬很期待,“現在的情況,跟我講講,我學學啊。”
“先去打電話。”李家成沒有理會他,趕走他之后就繼續思考著。
這次陶雅人多說了一些,畢竟陶知命已經把想對付他的人,那個巖崎家抖了出來。
原來之前讓自己準備錢,就是準備趁機收購一些陶知命妥協讓步的資產。
對陶知命來說,現在真可謂死局了。霓虹六大財團里,居然有四家財團覺得他占有的太多了。再加上米國那些財團,還有霓虹執政黨內想要爭權的兩個派系。
也就是現在陶知命仗著之前與三井、住友合作很深入,手上掌握了不少秘密,還在硬撐著。
但既然三井和住友暫時度過了危機,已經妥協下來通過三友財團的計劃與米國那邊合作,那么接受了這種方案的他們,已經不太需要陶知命和陶家的特殊關系了。
既然陶家和米國那邊準備了兩套計劃想要得到更多,也大可以直接和霓虹的這些財團直接談。
以前想要直接成為現有財團很重分量股東的想法是被各大財團抵制的,現在準備把三和、芙蓉財團搞掉,吸收到那個三友財團和三一財團里,在這兩家財團一個占有25,一個占有35,而且還能得到霓虹四大財團和內閣一些人的支持,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只是最初謀劃著把這個思路理順、把這個架構搭起來的陶知命,難道沒有一點危機意識?他一個人占45,這絕對是眼中釘。
框架理順了,各方可以直接溝通了,他的存在價值會大大降低,這一點他不可能想不到啊。
現在,又在鬧得越來越大的這件事里,好像還掌握著讓各方都必須同樣尊重他的利益的底牌,這底牌究竟是什么?
李家成沉思著,直到李炬回來了,桌子上的電話雖然也響了好幾次,但都不是霓虹那邊打來的。
“爸,李伯他們都專門問了我一下,很關注陶總那邊的真實情況。”
李家成點了點頭:“你照常籌備游艇上那個晚宴吧。有這個機會,別想著只是玩一玩。女明星女模特少請一點,各個司局的頭面人物,都親自去請一請。那么多人物在,船上必要的安全檢查也要做一做。”
“怕有竊聽設備嗎?”李炬有點猶豫,“陶總能同意嗎?”
李家成淡淡地教訓:“他既然能交給你用,當然會想到你會請不少大人物。大家誰不關心隱私和安全?這是應有之義。船上肯定沒問題,這件事也不是做給陶總看的,是做給你邀請的客人看的。”
“我明白了。那晚上……”
“晚上你就別想著去了,在你那些朋友面前,也要記得管住嘴巴。”李家成有點累,“這件事還不是你能摻和的,先把我交待你的事做好吧。”
李炬只能無奈地先離開了。
他走后沒多久,桌子上的電話再次響了,這回拿起來之后,總算聽到了陶知命的聲音:“李董,不好意思,剛才一直有事。”
“我這邊也沒什么別的事,就是打電話問問,阿炬用你那個游艇舉辦的招待晚宴,陶總有時間到香島來嗎?”
“恐怕去不了了。”陶知命在電話里嘆了一口氣,“到時候讓老趙代我出席一下吧。”
“霓虹那邊的事很麻煩?”李家成問了一句,“之前看新聞,相首和大藏省不都說調查結果沒問題嗎?”
“調查出的結果,他們不敢公布而已。”陶知命輕描淡寫地說道,“現在要搞什么大檢查,剛才東京地方檢察廳還對我進行傳訊,讓我短期內不能離開霓虹。”
李家成心里一震:“這么嚴重?”
他頓了頓,又語氣誠懇地說:“陶總,如果有困難的話,不要跟我客氣。香島這邊,都愿意幫助你。”
“李董,說不定我現在的電話還被監聽著呢。”陶知命調侃了一句。
李家成哪里介意這個,笑呵呵地說道:“我們是生意伙伴,互幫互助怕什么?”
陶知命也笑了笑,隨后才說道:“如果李董有心,最近確實需要不小的資金。先看看吧,如果有需要,我會開口的。這幾天,霓虹這邊的內閣應該要拉著我們一起坐下來談一談這件事怎么解決。大概率,我得準備不少錢回購他們手上在三友投資銀行的股份,還要準備出資一個新平臺。”
“新平臺?”李家成卻在心里默默留意起他說的這個重要信息:霓虹內閣要拉著陶知命和各方財團談判,他手里果然有了不得的籌碼。
“是啊,李董,對你們來說這也是個機會。香島的大家既然愿意幫助我,不如也在霓虹未來的變化里分一杯羹。”
李家成想了想問道:“晚上我約他們一起,我怎么說合適?”
這是想知道更多信息了,電話里的陶知命沉默了一下,然后開口:“這樣吧,就說因為你和陶家的關系,他們會同意我借著你們的名頭占一些股份,這樣各方都好看。”
李家成懂了:“是說,我們成立一個投資公司,你通過在我們這個投資公司占股的方式,間接再持有一些股份。表明上純粹屬于你的份額降低了一些,其他財團那邊交待得過去?”
“大致是這樣吧,具體還要看談判的結果。不論如何,這次我不會虧。”
李家成心中一凜,繼續寒暄幾句就和他結束了通話。
不論如何,這次他不會虧?米國那邊也是絕對不可能虧的,那會虧的是誰?是挑事的巖崎家所代表的三菱,還是三井、住友,又或者陶雅人所說的那個新加入的財團。
至于讓香島的大家族們一起成立一個投資公司,陶知命通過這個方式間接持股的做法,李家成理解。
香島的資金,在外界會被看做是站在陶知命這一方的,這樣陶知命的“面子”是過得去的。而因為李家成和陶雅人的關系,這個投資公司里屬于香島各家的那部分,也可以看做是代表了米國那些財團的利益,米國也能接受。
李家成想來想去,還是再次給陶雅人打了個電話,說了說陶知命的說法后就問道:“陶先生,這個情況,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家伙……”陶雅人竟在電話里發了一下牢騷,然后頓了頓才說道,“如果他的想法是這樣,那倒確實可以。他也很清楚你們和他的關系并不算真正彼此信任,通過這個做法,確實可以和我們交換其他條件。對你說這個方案,恐怕也是為了傳給我們。”
“他沒有直接和你說嗎?”
“沒有。”陶雅人裝著傻,“他現在把那個調查結果細節當做要挾,正在給其他各方施壓呢。”
李家成知道他想給米國資本那邊施壓是談不上的,于是就問道:“你應該知道那個調查結果的細節吧?”
在李家成想來,無非是商場競爭里的那些爛事,畢竟誰也不干凈。
但沒想到陶雅人說道:“知道,但我能告訴你的是,調查結果其實并不是有關互相之間的把柄。而是因為,一旦公布那個調查結果的細節,他就掌握了主動權。”
李家成呆了:“那他為什么不主動公布?”
“因為如果公布出來,他自己也將面臨巨大的壓力,被一屆屆的霓虹內閣和其他財團提防。”陶雅人嘆道,“有得必有失,這個道理他懂得。除非所有人都認可他的威懾力,和他形成新的信任和平衡。”
這個說法李家成著實沒想到,隨后就心里一動:“包括擔任大藏省那個金融研究中心的特別理事和金融研究員,活得半官方的身份,受到一定限制?”
“沒錯。”陶雅人的語氣很贊賞,“他說他這次不會虧,這句話確實是有底氣的。之前讓你準備資金,現在派別的用場也一樣。先繼續準備著吧,他的思路沒問題。具體的情況,等到談判結果出來,你就會知道的。”
陶雅人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李先生,經過這件事,他的地位真的能與霓虹頂級財團平起平坐了。就算是洛克菲勒先生他們,也必須對他以禮相待。除非未來涉及根本利益沖突,不然應該會一直采取合作的態度了。既然他邀請你們加入他的計劃,那就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吧。你們作為我們和他之間緩沖的橋梁,也很不錯。”
李家成心中劇震,一時無言。
平起……平坐?
這種“我是真的牛逼,別逼我現原形”的感覺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