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成從機場坐上被排在霓虹旳兒子李炬安排來的車,張口就是淡淡的一句:“說點新的。”
李炬在一旁點了點頭:“按照計劃,我們現在是被尾上縫哄騙的一個受害者這個印象,在普通人那里也不算很受認可。畢竟我們一開始就是陶生介紹過來的,受到了他現在負面形象的影響。”
李家成皺著眉:“普通人的印象不重要。”
“……是。”李炬被他安排在霓虹這邊快3年了,變化也不算小,沉穩了許多,“眼下霓虹的財團間聯盟形勢已經很明顯,莪們是被劃入陶生這個陣營的。堤會長現在已經到絕境了,金融大整頓的壓力之下,不光是大崎新城項目,整個西武集團的資金鏈都快斷了。”
他憂心忡忡,生怕老爸發火。
抬頭小心瞥了一眼,卻看老爸很鎮定。
李炬不由心里一定,小聲問道:“這次過來,后面是什么計劃?”
李家成沒有回答,繼續問著:“你在霓虹,有些信息還要從你得到的第一手情報佐證。我問,你答。”
李炬點了點頭。
之前已經通報過很多次,但這次老爸親自出面,霓虹這邊的事該有個結局了。
“和尾上縫合資成立的公司,在司法清算這件事上,尾上縫所持有股份的價格評估,出來發表反對意見的有沒有新角色?”
李家當初介入霓虹的生意,就是從與尾上縫的合作開始的。
他們和陶知命一起在香島成立了一家投資公司,然后入股了尾上縫牽頭的投資公司,進而由霓虹這邊的殼注資了堤義明成立的建筑會社。
這家霓虹的殼公司,尾上縫占的是絕對大股。如今尾上縫被抓緊去,她的欠款,自然要從她的各種資產中去追回。
但這個殼公司,其中一個大投資可是堤義明的建筑會社。堤義明現在混到這般慘狀,這筆錢已經無限接近壞賬。
如果要清算這部分股份,原股東有優先購買權。這也是李家成當初被說動的一大原因:先進入,然后在合適的局面里抄底。
現在是抄底的時候了,但是否順利,要看這一趟的結果。
李炬連忙說道:“當初她拿出500億円投到南丫島,現在這500億円反倒成為我們的籌碼了。反對這邊公司股份價格評估的,目的也都是為了談判,拿到我們拿出現金贖回南丫島那10股份的條件,好幫他們縮小壞賬規模。新出現的反對者,有長信銀行、第一勸業銀行……”
李家成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李炬心里打鼓。
這件事當初是他惹出來的,但現在看來,似乎還剛好辦對了。
欠錢的是大爺,南丫島是拿了尾上縫500億円投資,但李家現在的情況可不比堤義明。南丫島項目雖然沒到回報周期,但這筆錢投在南丫島,看來李家產業經營良好的情況下,那些霓虹銀行恐怕只是在爭奪尾上縫這筆投資的債券。
只要爭取到了,這筆錢就不能算是壞賬。
李家成繼續問道:“我們在大崎新城項目占了15,你不會只在股東會上聽到公開消息吧?堤會長的實情如何?項目貸款現在肯定也是各家銀行在催著,除了你上回說的,有沒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李炬連忙回答:“這一點堤會長倒是沒有隱瞞。現在您過來了,就是他不準備瞞我們的表現。沒有最新消息,但現在那些銀行也拿堤會長沒辦法。大崎新城是個燙手山芋,就算是財團也不肯接手。霓虹的房地產市場現在這個鬼樣,就算將來能好轉,短短一兩年內也解決不了銀行壞賬的問題。大崎新城現在的應付款,就是一筆巨大爛賬。”
李家成點了點頭,思考起來。
過了一會才又開口:“我們想接手大崎新城項目,必須要有自己的關系網。你在霓虹這兩年多,已經取得了什么成績,仔細對我說說吧。”
“……爸,您知道霓虹人表面客氣,但很難真正拉近關系……”李炬小心翼翼地先鋪墊。
李家成眼睛一瞪,但并沒說話。
“……已經有一些進展了。”李炬趕緊說,“雖然很多都是陶哥介紹的,但我也沒有閑著……”
車子從機場一路開往目的地,李炬也在車中一五一十地介紹著自己的“工作成果”。
李家有意向在霓虹抄底搞不動產,要做的前期工作非常繁多。
陶知命確實可以為他們提供一個很完善的關系網絡,但見識過陶知命當初坑堤義明、敲打李家成的戲碼,李家成也不能全部依靠他來做后面的事。
好在有一點是很明確的,堤義明落得如今慘狀,離不開陶知命從中作梗。
當初又是介紹銀行給他續貸,又是介紹李家為他注資,一邊又推動金融整頓、醞釀財團大戰的大環境。能成為前首富的堤義明,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陶知命當初給他的根本不是美酒,而是毒酒。
飲鴆止渴,現在毒發了。
堤義明想要退出,已經是巨虧之后只能斷尾止損。
李炬一通介紹之后,還是忍不住擔心地問:“爸,真的想接手大崎新城嗎?我在這邊呆得越久,越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那些霓虹財團,哪一個是弱的?他們這場聯盟大戰,沒個幾年根本分不出勝負。沒有勝負,霓虹房地產就穩定發展不起來,不如等到戰局已定……”
“等到勝負已定,還有我們喝湯的時候?”李家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心里有數。而且,今非昔比,這次我也是有備而來。”
在香島的那一場密會,可不是毫無所獲。
沒有幾分把握,他又怎么會趟這渾水?
堤義明的辦公室里,他聽完了陶知命的計劃,眼神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陶知命輕松地喝著茶:“這是什么眼神?這些話,我也不是第一次對你說吧?所以你看,我其實一直也沒有騙你。”
堤義明無語至極,我信你個鬼。
那一次,尾上縫被抓之后,堤義明為了應對假賬危機,把最上極樂町的王子酒店、游艇母港的王子酒店、北海道的洞爺湖和一堆資產低價出售給了BravoSport與最上未來,籌集了不少資金先還了三菱、三井、住友的貸款。
建筑會社中,西武集團持有的股份也被伊藤忠商事收購了,第一勸業財團只將自己持有的債權轉變為了西武控股的股權,隨后西武控股又增發了一部分新股,三菱、住友、三井及知命信托都成為了股東。
最后,是李家拿出了500億円,占了大崎新城項目15的股份。
那是一副各家共同分食西武集團血肉的局面。
分食我血肉之后說的那些話,我敢信多少?
如今倒被你拿來作為“你是為我好”的證據?
西內!
但陶知命說得也沒錯。當李家成談妥離開后,陶知命確實解答了他的不少疑惑。比如說為什么第一勸業財團不要資金縮小壞賬規模反而要股權,因為當時的崛川信彥像陶知命的忠犬一樣勸他一起當陶知命的“大將”。
陶知命還將橋本太郎帶著一起,告訴過他李家成把香島的部分利益讓出來,是陶家和米國那些人對他的讓步之一,還拉著森家的森稔和森章一起對他講過香島的計劃。
堤義明哪敢相信那不是新的坑?
隨后就是不動產市場總崩潰,堤義明疲于奔命。
如今舊話重提,堤義明忍不住想起當初一口一個“大郎大人”,最終卻死無全尸的崛川信彥,于是不寒而栗:“陶會長,為什么是我?”
陶知命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但還是擱下茶杯嘆了一口氣,似乎不明白:“什么為什么是你?”
“……崛川信彥當時既然已經被你收服成那樣了……”堤義明想說的是,當初第一勸業財團不就已經和霓虹國際協力銀行一起,開啟了對香島那邊的投資計劃嗎?還包括后來的那批歐依爾特、萊文石油進口訂單。
以崛川信彥的經驗和能力,不比一個之前從未涉及香島市場的西武集團要更好辦事?
“看來崛川信彥的結局,仍舊難以令堤桑釋懷啊。”陶知命笑了笑,收起笑容才認真地說,“崛川信彥不一樣。第一勸業財團現在站在我們這邊,你已經知道了。但是伊藤忠桑之所以肯這樣選擇,絕不僅僅只是因為迫于壓力。實際上,崛川信彥一直不甘于只做一個會長吉祥物,暗地里做了很多準備要將伊藤忠家等幾個家族從第一勸業財團踢開。”
堤義明心中一震,所以崛川信彥的死,反而是你們取信伊藤忠家的一個手段?
陶知命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結果在崛川信彥的‘努力’下,第一勸業財團的董事會先清除了另外兩大家族的影響力,伊藤忠家地位更加穩固了。就算在將來重組后會引入其他的新力量,伊藤忠家的地位和之前變化不大,反而可以在我們的支持下安然度過這次財團大戰,你說他有什么不愿意?”
堤義明麻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不僅僅只是迫于壓力,那還不是有壓力?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眼前的局勢,哪家財團沒有壓力?
“至于崛川信彥這個人,野心過大是一個原因,不擇手段是另一個原因。”陶知命淡定地說著,“這樣的人,我是不可能信任的。但堤桑就不同了。”
堤義明看著他:我且聽你先忽悠。
陶知命笑容滿面:“不說其他的,之前和堤桑的恩恩怨怨,你不能否認只是非常正常的商業競爭手段吧?因此而失敗,怪罪我的同時,多少也是佩服的吧?”
……我呸!佩服?
堤義明板著臉,就算是真的佩服到敬畏了,表面上也不能慫。
老子畢竟也是前世界首富,大不了一仗打回二十年前剛接手西武集團的時候,用得著舔你?
陶知命不以為意,笑呵呵地說道:“打不過就加入,不丟人。而且,我對堤桑一直很尊重的,你不能否認我現在給出的方案誠意滿滿吧?3的股份,可并不是將堤桑當做部下來看,而是未來真正的盟友啊,我并沒有要求西武控股的股份什么的吧?”
堤義明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對老子壞事做盡,現在好話也說盡了。
可堤義明無法反駁,陶知命確實沒對他用什么其他的陰招。
當年為了推進大崎新城的項目,做了假賬去拿大額貸款的事,根本怨不得陶知命。
殘酷一點說,當時也投資了大崎新城的陶知命,甚至可以說一句被他拖累了。
那次假賬危機,他也確實為堤義明提供了生機,用一套“分食血肉”的解決方案,讓堤義明堅持到了現在。
盡管現在更慘了。
但總不能說,最開始投資大崎新城的陶知命就篤定西武集團存在那么大的、只有堤義明和財務部長寥寥兩人知道的假賬吧?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也只不過是角斗場上的一員,如今只是艱難地站到了最后。
就連徹底勝利的歡呼,都還沒有到來。
“所以現在的我,終于成為了一個可以憑借不對稱的信息去算計別人的人了嗎?”許久之后,堤義明只是這么感慨。
陶知命眉開眼笑:“請原諒我,堤桑。不打不相識,你畢竟是曾登臨世界之巔的男人,我們是無法從一開始就緊密合作的。如今,不會嫌棄三友財團3的股份太少吧?但相信我,西武集團只是在過去幾年中不合理地膨脹起來的,如今反而是根基更牢固了!”
堤義明滿臉苦笑。
什么叫不合理的膨脹?你才是不合理的膨脹本脹!
但也確實,以彼時的體量,如果真的緊密無間地合作,誰是主,誰是次?
如果從一開始就緊密無間的合作,那么堤義明就是這個三友財團真正的核心奠基人之一,怎么可能只擁有區區3的比例?
然后男子漢之間各憑本事堂堂正正地較量了一番,敗者只能確認自己的位置在哪。
這樣看來,倒真的是一言不差。
恐怕這才是真正的收服吧。
這時陶知命認真說道:“事到如今也可以對堤桑直言了!雖然在三友財團只能占有3,但堤桑當初賣給我的那些資產,將來仍舊可以由堤桑來負責經營。在我看來,還是文旅不動產這個領域,更加能夠發揮堤桑的經驗和實力!”
堤義明愕然看著他:什么意思?
陶知命攤開雙手:“我一手掌握著未來霓虹最具有影響力的漫畫、動畫、影視、高端運動等資源,另一手掌握著電通、經濟新聞社、東京電視臺等等這些媒體資源,現在只差一個能夠將這些通過更立體的方式變現的人了。”
“但BravoSport,不是赤巖君……”堤義明剛說了兩句,就有點恍然,隨后看著他。
陶知命眼帶笑意:“陽水那家伙太年輕,本來就做得很吃力。何況,他如今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再怎么說,雖然已經不是赤巖家主了,但他畢竟姓赤巖啊。”
堤義明目光駭然。
這樣的暗示你也能對我說了嗎?
所以你還想對三菱做什么?
李家成到了東京,先去見的人卻不是堤義明和陶知命,而是巖崎龍之介。
巖崎家中,巖崎橫久侍坐在一旁,面對李炬的目光巍然不動,只是平靜地目不斜視。
巖崎龍之介和李家成正客氣地彼此寒暄。
“李先生,雅人君與我聯系過了。”巖崎龍之介笑吟吟地進入主題,“我知道李先生擔心什么問題,還請放心。”
李家成客氣地稱是,想了想還是說道:“聽說這次,陶會長因為你們的舉動,反應很劇烈。”
巖崎龍之介啼笑皆非:“是啊,為此我可是不得不土下座謝罪了呢。”
李家成呆了呆。
巖崎橫久默默坐著:父親大人已經毫不在意被其他人看輕了嗎?
“……陶會長可真是……不是說這件事對大家也都有利嗎?”李家成繼續客套了一下。
“可以理解。”巖崎龍之介反倒一臉欣賞的模樣,“以陶會長如今的實力,突然被大家一起算計了一下,通過這樣的形式讓大家確認他的態度和地位,是應該的。對自己的女人,哪怕是沒有公開名分的情人,也寧愿舍棄巨大的利益去宣示態度,令人佩服。這大概也是他能擁有那么多朋友的原因吧。”
李家成心中一動:“僅僅只是為了女人……真的就放棄了你們準備做出的利益讓步?”
他很清楚,這可是涉及到財團戰爭勝負落定之后的蛋糕分配,動輒是以億米元為單位的利益。
巖崎龍之介點著頭:“是啊。這也是某種人格魅力吧,尤其是對一些女人來說。可惜他始終是對我有戒心,不肯接受我的女兒啊……”
李炬心里古怪無比,再次看了看巖崎橫久這個贅婿。
好家伙,霓虹人可真不得了,這是當面刺激嗎?
巖崎橫久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閉口不言無動于衷:習慣了。
李家成很感慨似地搖搖頭:“這也說明,陶會長并不愿意破壞當下的合作局面。巖崎先生,我就直言了。雅人先生其實不太建議我繼續接手大崎新城那個項目,他認為未來數年霓虹的局勢還是會很動蕩。但我已經在霓虹投入了這么多資金,而且也相信大家一起創造的局面。之前巖崎先生就承諾過,會認購大崎新城的一部分商鋪和臨街公寓,不知道這個決定現在還會繼續嗎?”
巖崎龍之介點著頭:“當然,只要大崎新城能夠順利全部建成,始終是一個未來的優質資產。”
李家成看著他的眼睛,一時沒有說話。
巖崎龍之介也回看著。
“……聽說,陶會長對巖崎先生表達過威脅?”李家成開口了。
巖崎橫久眼神微動,抬起了頭看著李家成。
突然前來拜訪,真正的目的出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