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一發生后的這第二個周末,在十月的最后兩天,最糾結的香島各家情緒都很疲憊。
數場談判,在香島和東京同時展開。
邵毅夫的旁邊坐著陸雁,對面是李家成、李昭基、郭勝、鄭煜。
被人戲稱為四大家族的掌門人,悉數到場。
這樣的大場面,江湖地位頗高的霍英冬也得來鎮場了。事實上,他們霍家也下場了。
邵毅夫陰沉著臉:“利夫人與陶先生都醉心金融投資,傾向于將那3的股份轉給他,我不反對。各位將手里持有的流通股,有計劃地拋出來由他吃下,說是從我們無線臺的股票開始救市,我也感激。但這么大的事,不事先知會我一聲,說不過去吧?”
“邵生,好不容易將無線臺的股價抬起來了,也不至于突然砸盤吧?”鄭煜的臉色不好看,“股市有起色,對大家都好。”
“四位手上的房地產公司都是跌得最慘的那一批,如果要救市,從你們開始不是最有效果的嗎?”邵毅夫朝霍英冬拱了拱手,“霍生,你和陶生來往最多,這件事,今天我得問清楚:他陶知命,不論是先抬高、回頭再拋售套利,還是借此機會成為無線臺的大股東,我都不能坐視不管。”
霍英冬點了點頭,出言勸道:“這事,小陶向我解釋過了。他純粹是幫忙,也沒仔細調查過無線臺的股權關系。無線臺的流通股占了超過33,他現在一個人就收了超過13。再加上利夫人的3,分量太重了。幾位,既然你們準備脫手無線臺的股票,回籠資金去應對各自的家業,轉給誰都是轉。都在香島這一畝三分地混飯吃,還是不要傷了和氣。”
看李家成四人一言不發,霍英冬淡淡說道:“將心比心,如果有人突然砸了3億多港幣大肆收購你們的股票,你們也會坐不住的。現在小陶知道了無線臺內情的復雜,也已經準備收手了。如果你們都準備轉給他,那他可真的成了大股東了,這讓老邵將來如何自處?”
“邵生,你我都明白,陶總現在收無線的股票,只是為了投資而已。救市對大家都有好處,他固然是幫忙,和我們都結個善緣,但終究也只是為了將來套利,沒有想要接掌無線臺的意思。你安排人去東京,應該也得到這個承諾了吧?”李昭基開口了。
邵毅夫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你們不肯將手上的股份轉給我,而非要轉給他呢?按照市價,你們現在加起來那7,我出得起。”
“現在大家都需要錢,所以才想著脫手。不然憑大家伙對邵生的欽佩,當然是長期持有,等股價漲得比以前高不好嗎?”鄭煜緊皺著眉頭,“陶生當時承諾了,按周五休市時的股價收。結果邵生先把股價打了下來,現在先把股價壓下來,再和我們談回購。我們雖然需要錢,卻也不差這一點。”
“不轉給我也行。霍生也說了,陶總也準備收手,那諸位就繼續留著那些股份吧。等著我度過眼前的難關,無線臺的股票肯定還是會漲上去的。”邵毅夫淡淡說道,“現在大家一心都想著度過股災,別的我辦不到,但如果無線臺發的新聞怎么引導市民的信心,我還是能辦到的。”
鄭煜勃然變色:“邵生!慎言!”
“救市怎么救,排除我邵毅夫,不行!”他針鋒相對地說道,“你們都研究著計劃,怎么與他合作,卻將我無線臺的股份拿來給他抄底。自己那邊又是利好的戰略、又是定向增發,怎么沒請他抄底你們的股票,成為大股東?”
邵毅夫一臉“憑什么我成為祭品”的表情,李家成四人臉色雖然難看,但也不好反駁。
無線臺將來的立場更加傾向于對四大家有利的方向,當然是他們樂于見到的。只是沒想到邵毅夫這么狠,居然干脆砸盤,敗壞無線臺股票在股民心目中的長期信心。
李家成站了起來說道:“我問一下東京那邊的情況吧,大家都先坐一坐,消消氣。”
然而他離開房間打通電話之后,問的卻不是他安排去東京與陶知命面談的人。
“不是說讓他成為大股東嗎?現在這局面,你真的要收手了?”
電話那頭的陶雅人淡定地說道:“現在情況這么糟,邵家氣急敗壞想要魚死網破的話,破壞力確實也不小。先穩住他,對你們也有利。”
“我們現在做的計劃,都需要這筆錢。”李家成沉聲說道,“無線臺的內部紛爭明朗了,邵毅夫做到這種程度,將來無線臺的股票能不能漲得起來,我很懷疑。現在正是脫手的好時機,你真的希望邵毅夫壯大話語權?”
“你要是希望陶大郎還按照周五的股價高點收購你們手上的股份,他那邊我可以勸勸。但是邵家那邊,需要他們愿意才行。陶大郎的建議是……”
等李家成回到了房間里,很快就再度吵起來。
“讓我達到某個業績目標,再允諾優先回購?不可能!”邵毅夫一聽就跳腳,“我們也在討論增發新股了,我不在乎股價跌到多少,大不了退市!”
李家成很頭疼。
陶知命在抬升無線臺股價的這件事上這么用力,無非是兩點:先盡可能多的抄底無線臺的股份,等到后面抬升大盤之后獲利更多;與此同時讓各家也先通過拋掉手里無線臺的股份緩口氣,在自己房地產公司的股價抬升了,不用讓陶知命占到太多。
但眼下陶知命如果在無線臺的這個動作中虧了,后面還肯繼續拿錢出來救市嗎?
就算還肯,其他各家,尤其是李家,在與陶知命的合作中是不是得讓更多東西出來?
“邵生,你又不肯定跟他一樣,按周五的高點來算價,你讓我們怎么轉給你?”
“那就誰都不轉啊,繼續拿在手上。不是不差這點錢嗎?還是說對我沒信心了?”
看他們語氣又開始不好,霍英冬嘆了一口氣:“我再問問他吧。對我說收手,對你們又說可以按高點買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當場打的電話,陶知命說的話誰都聽得到。
“霍伯,我真沒別的意思啊。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說什么幫忙救市的話了,直接談合作就好。現在4000多萬米元已經投入進去了,邵生對我戒心這么重,我真的只是想投資賺一筆,對管理權沒什么興趣。大家一起和和氣氣把無線臺的股價將來做得更高不好嗎?到時候我也就可以撤出來了。現在這當口,我被套在里面了,老實說這在投資圈里很常見啊,邵生何必那么大反應呢?”
邵毅夫哼了一聲,臉色很難看。
只聽陶知命繼續說道:“至于答應李董他們按那個價格收購他們手上的無線臺股份,也是因為影視城、游艇母港這些事,還需要他們幫助啊。我主業在東京,犯得著得罪邵生,敗壞我在您心目中的印象嗎?我說的那個業績目標,也僅僅是希望邵生放寬心,能把股價用心做上去,到時候我就可以離場了。”
“實在不行的話,這樣吧。”陶知命又說道,“邵生有顧慮的話,我跟邵家簽個一致行動人,不干涉邵生的決定,這總行了吧?除此之外,明天無線臺我再通過陶氏集團投五部戲,幫著把無線臺經營好。李董,我這又得額外投入不少了,只要游艇母港和影視城,還有我那個半導體工廠的事能落地,這筆錢我也認了。我還是那句話,希望和各大家交朋友,長遠發展。”
“邵生,你意下如何?”李家成開口問道,“陶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擔心他是想入主無線臺嗎?”
邵毅夫沉默了很久,然后幾步走到了電話旁邊大聲問道:“陶總,除非你要搞的影視城,也讓我邵家入20的股份!”
電話里陶知命爽朗地笑起來:“那當然好啊,求之不得。就是現在我地都還沒拿到,啟動不了。”
邵毅夫就盯著李家成等人:“怎么樣?你們也先把九龍城寨旁河邊的那些地讓出來,給一小塊我,讓我能用那塊地入股陶總的影視城。”
“現在啟德機場遷不遷,都還沒定!”李昭基第一個反對。
“是因為現在股災,地價和樓價都跌了一點吧?抄我的底,你們抄得開心;我現在接手你們的一點資產,也能為你們準備多一點資金啊。”邵毅夫并不退讓,“我不能這么被動,既然是要一起交朋友長遠發展,那大家就都得讓步!有入股影視城這個消息,正好能提升股民對無線臺的信心。”
電話里陶知命嘆了一口氣:“我是真沒想到,一沖動還惹下這么個麻煩。李董,半導體廠的50畝地還是要我1.8億港幣,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我這邊救市的資金就這樣吧,不如專心把已經套進去的4000多萬米元想辦法解出來。后面你們把房地產公司的利好消息放出來,我還是常規投資吧,不會超過5的線。對香島的將來,我還是看好的。”
看邵毅夫嘿嘿笑了笑的精明模樣,李家成等人十分窩火。
零散的投資,跟有計劃地大合作能一樣嗎?后者立竿見影,也許很快就能股價抬回來,讓后續的融資和發展輕松不少。
說來說去,仍舊是陶知命的動作太大了。
如果不是確定他是陶雅人的人,李家成甚至要懷疑這是陶知命和邵家在一起做戲。然而最開始為陶知命搭上無線臺這個淵源的,又是陸雁本人。
現在局面到了這種樣子,李家成等人想要陶知命那2億米元幫著救市的計劃能順利展開,就真的得讓出一些核心利益了。
想到這里,李家成看了看鄭煜和李昭基說道:“陶總想要蓋半導體工廠的那塊地,我能再降1000萬。但影視城如果要現在啟動,九龍城寨那邊你們的地最多,干脆就把下一步的開發計劃定在那里吧。”
李昭基神色難看:“那里的投資一啟動,要投入的錢比在石排灣那邊大多了!”
李家成云淡風輕地說道:“如果沒有辦法,那我們就繼續這樣吧,等股災慢慢過去。”
死道友不死貧道,如果新鴻基和新時代把資金投到九龍那邊,石排灣和鴨脷洲這邊的利益,李家成能占到最大。
何況,他確實有籌碼,因為陶知命點名只要他名下那塊地做半導體工廠。
李家已經做出姿態了,其他各家當然得跟著讓讓步。
“……那就說說,針對我們房地產的救市,具體怎么個救法吧。”鄭煜緩緩說道,“總要帳算得過來。還有,陶總說的2億米元,究竟有多少成色,什么時候能到位。”
李家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已經到位了,這一點,陶總之前向我們確認了,只等我們的計劃,還有條件。”
他多少是理解陶知命為什么動作那么大、那么快驚動了邵毅夫的。
眼下這個陶知命,確實要盡快彌補股災中的損失了。算盤打得好,借救市的名頭,在這個低谷期讓香島各家讓一些利給他,更低價拿到那些土地,還有股票。
然后2億米元的資金用下去,大盤抬升,他能靠股票賺一筆,地價回暖之后,他不管是不是真的開發,也能再賺一筆。
掐準了各家在股災中作為受損最嚴重的的房地產行業,不得不割點肉先度過難關。
也算準了現在的資本都回流到米國,還有進入到霓虹先去救那邊的市了,香島這邊實力最弱,股市下跌止不住。
但是……這筆救市的錢,原來畢竟靠的是陶家的借款!
李家成覺得,這個餌先給出去也可以!
只要他在香島陷得更深了,將來總有把他現在吞下去的,玩回來的時候。
這里虧的,那里賺回來。用這兩億米元策劃的諸多大計劃和利好消息,只要能一口氣先把大盤扭轉回來,各家說不定能借機屯更多的地,更上一層樓。
抄底,誰不會呢?
陶知命想從各家這里抄一點,是因為他在香島沒有根基,抄不動那些更急于脫手的小市民和小老板手上的資產。
但各大家可以啊,他們想先在此刻的相對高點脫手無線臺的股票,也是為了回籠資金,去抄那些還在底部的資產。
所以,控制好陶知命那2億米元救市資金的救市節奏,很關鍵!
用好了,損失盡復。未來的收益,甚至倍增!
長途電話一直在打,這些大人物們就這樣在房間里勾心斗角,密謀籌劃起來。
誰都認為自己會是最后的贏家,因此最后誰都滿意了起來。
陶知命在得到準信之后,又笑呵呵地給陶雅人打電話了:“我跟李家他們都談好了。用來蓋工廠的那塊地,談到了1.68億港幣;九龍那邊用來做影視城的地,一期我先拿一部分,價格是2.8億港幣。雅人君,你說還可以優惠10的。”
“……好不容易談好的,你希望他們對你的印象更壞嗎?”陶雅人很無語。
“能省600萬米元,對我來說也很值得爭取一下啊。”陶知命臉皮厚的很,“我難道不是最親密的朋友之一嗎?要是我12億米元將來還不起,受損失的還是陶家啊。”
“……你盡快把香島那邊理清楚吧。”陶雅人在電話里嘆了一口氣,掛了電話卻笑起來。
這家伙如果以為在香島那邊的謀劃能夠順風順水,就太小瞧李家他們了。
而且現在把香島各大家對他的印象搞得那么壞,急功近利,可不是長遠之計。
就讓他繼續這么分散投資吧。霓虹的經濟崩了之后,下一個應該就是到達敏感時間點的香島那邊了。
陶知命掛了電話,也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半導體工廠的地搞定了,接下來,就真的可以再和正遭受打壓的三井,還有住友這樣的財團談一談關于這一部分的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