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
周正應該遺憾自己沒感受到深市的第一縷晨曦。
“唔……哈呼!”
朦朦朧地睜開眼睛。
自腰椎到頸椎一種酸澀感隱約傳來,身上的無力并不是沉重和身心俱疲,而是輕松和嗜睡,感覺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云端。
無意識地想要摸手機看看時間,卻抓到觸感不相同的東西,隨意松開溫軟,周正半瞇著眼睛尋覓到手機的下落。
怪不得感覺尾巴骨有些疼痛,原來他把手機壓在底下整整一夜。
“我C!十點半了!”
周正剛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爆出粗口。
本來安睡中的蕭玫被瞬間吵醒,嘴里囔囔道:“哎呀,你干嘛,讓不讓人睡覺了?”
話說完,蕭美人反身趴在軟絨絲的薄床墊,在被子里就像是只大肉蟲。
周正拍拍被子鼓起的小包,“快起來,都十點半了,今天還要去找第三方機構,聯系豐京玩具廠的人過來查賬呢。”
蕭玫臉側壓在枕巾上,嘴變成嘟嘟狀,眼睛都不想費力睜開,懶乎乎道:“吾不去,女治己去……”
“得,你好好歇著吧,我走了,一會要吃飯就打酒店服務電話,他們會送到房間,問好價格別讓他們坑了。”
“嗯……”
“拜拜!”
周正轉身就要離開。
蕭玫卻又模糊不清地說道:“你還沒親我呢”
周正無奈搖頭,俯下身親親在她嘟嘟的小嘴上輕吻,離開的時候說:“還當自己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呢。”
“噗咚!”
房間的門關上后。
蕭玫那軟柔的聲音才響起:“男人,你不最喜歡這樣嗎,口是心非……”
男人心中,心心念念,得不到的總是最好,容易獲取,棄之敝履,便不愿好好珍惜。
稍微上點檔次的酒店都會提供免費早餐,周正很幸運,趕在十一點前起床,混了個酒足飯飽。
“喂,我是周正,劉廠長,你從咱們玩具廠調兩個會計來深市,我有用,對,現在。”
“喂,陳廠長?”
“抱歉啊,睡得太沉了,沒看見您的電話,我現在正要委托第三方機構辦理我們的過戶事宜,對對對,那下午我們在紡織廠碰面吧。”
“好嘞,再見!”
畢竟牽扯千萬的買賣,法律方面和資產清查轉戶的手續極為繁瑣,而且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紕漏,讓人鉆了空子。
面對一只老狐貍,周正不得不做萬全的考慮。
他不是不相信老陳廠長的人品,而是作為一個生意人,必須要有足夠的謹慎。
廣州深和律師事務所。
周正剛落座就有接待人員端上一杯咖啡。
這時候的咖啡不像后世那樣爛大街,也算是個新奇玩意兒,比較受追求時尚高端的年輕人的青睞,小資階層喝的是情調,大老板們喝的是逼格。
周正則感覺還沒老媽夏天里泡一大壺的茶葉末子味好。
“先生,請問您咨詢法律上的問題還是有案子?”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走過來問道。
“哦,是這樣的……”
周正把自己來的目的敘述一遍,當那律師聽到從他口中說出的千萬字眼時滿臉的驚喜。
千萬的單子,必須得拿到。
不過他沒注意到,自己身后一個穿著黑西裝的國字臉也聽到了周正的話,眼睛閃過一絲精光。
“小李啊,又進來一個客戶,你去招待一下,這位先生暫時由我負責。”
國字臉笑著拍了拍金絲眼鏡律師的肩膀。
李獻東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和不甘,可他又在瞬間忍下,說:“吳組長,我已經在招待客戶了,新客戶會有別同事去接待。”
“我說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么多廢話?”
吳組長見他聽到自己的話,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國字臉一繃,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怎么還不走,是不是又想月底拿差評?”
李獻東藏在背后的雙手緊捏成拳,迫于壓力還是咬著牙道:“好……”
說吧,他就移步準備離開。
周正坐在李獻東背后,自然看到其緊握而后又松開了雙拳。
“就他吧!”
“什么?”
國字臉疑惑問。
周正根本就沒拿正眼看他,只是說:“我說我的單子交給他來做,聽清楚了嗎?”
國字臉表情僵了僵,笑意不再那么從容,可依然道:“先生,您考慮清楚呀,李獻東現在還只是一個實習律師,您確定他能勝任您這筆巨大交易的法律需要嗎?”
“實習律師?”
周正皺了皺眉毛,他都沒注意李現東胸前還掛著實習的標志。
國字臉點頭笑道:“對的,他只是實習律師,現在還沒有能力完成大單,您把這一單交易交給他一定會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周正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莫名不喜:“那你們深和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律師,最基本的法律素養應該有吧?”
國字臉只是一個小組長,可不是事務所的老板,毀招牌的話如果從他嘴里說出來,他敢保證自己一定會被“清算”,尤其是李獻東還在旁邊聽著。
明明知道周正問這話的意思,可是他也不得不照實回答:“當然我們深和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哪怕是見習崗位,專業素養也是極過硬的。”
周正道:“那就行,感謝你的誠實,你可以去忙了。”
國字臉只得灰溜溜離開,李獻東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別高興的太早,如果在做這單子的時候我認為你專業素養不夠,還是會把你辭退的。”
“我相信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呵呵,希望如此吧。”
雇傭正牌律師和實習律師的價格并不一樣,甚至相差一倍還多。
律師事務所路子都比較廣,所以其他的手續周正準備全都交給李獻東去跑,如果這貨做不好,正如話里所說,他會毫不留情地讓這家伙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周正之所以動惻隱之心,單純是因為他看不慣那個國字臉如此囂張。
“刺啦……”
出租車停在他們下榻的酒店,
本來周正打算去紡織廠,可是走到半路上蕭玫突然給他打電話,說有人來酒店找他。
“周先生,我們……”
“先等一會兒,我得先處理點私事。”周正邊往酒店內走,邊說道。
“哦哦,好。”
李獻東跟在周正的身后,半步不離。
到房間門口,蕭玫并沒有關門。
里面一個光頭正挺著肚子坐在藤椅上,他身后依然站著兩個戴著黑墨鏡的壯漢,蕭玫則是抱臂站在門口,臉上頗有些氣憤。
不知是因為光頭囂張的態度,還是因為起床氣?
周正拍拍她的柳腰細聲道:“沒事吧?”
蕭玫搖搖頭,眼眸在還有些疲乏:“我沒事,他一來就坐在那藤椅上,就說讓把你叫回來,有筆生意想跟你談談。”
周正捏捏她的手,道:“行,你不如先去吃個飯?”
“沒事,你談你的,不用管我。”
再次將目光投進屋內。
這光頭正是昨天他們在紡織廠的廠長辦公室前碰到的“和尚哥”。
此時,和尚哥見到周正回來,盤著手串的臉上露出笑容:“周老板,終于把你等回來了。”
周正冷著臉說道:“不知道和尚哥有什么事嗎,我記得咱們兩個應該沒什么交集吧?”
和尚哥不以為忤,依然笑道:“呵呵,以前沒交集,以后可以有交集,熟人不都是從陌生人過來的嗎?”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來找你是為了盛洋紡織廠的事。”
周正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哦,愿聞其詳。”
“兄弟,你知道盛洋紡織廠何以落到現在這個下場嗎?”
“哦,這得問和尚哥您了吧?”
“呵呵,我就猜到你要這么說,恐怕所有人都認為是我有意要將陳大少拉下水的吧,畢竟我這個人也算是名聲在外,嗯,惡名。”
“實際呢……算了,你就不要說了,我也不想知道,你還是說說你來的目的是什么吧。”
周正想到能驅使這樣的人故意給陳大紈绔下套,就知道他背后絕對是個大人物,知道太多的事情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來的目的就是盛洋玩具廠啊,不然你以為我是來干什么的,按照我老板的建議呀,這個盛洋玩具廠你最好不要插手,要不然的話……呵呵。”
和尚哥再次呵呵了一聲。
可他這個笑聲卻讓周某人格外厭煩,因為這個死光頭笑聲聽在他耳中是那么令人厭煩而又囂張。
人長得丑留個光頭也就算了,笑聲還這么刻薄。
周正你的瞇眼睛:“如果我不呢,你親愛的老板又怎么樣?”
“不會怎么樣,只會讓你的生意難做一點而已。”
“哦,那我倒想看看我的生意到底會多難做。”
在女人面前永遠都不能慫,要不然以后還怎么展露雄風,男人不懼任何威脅,況且還是一個掌握未來的男人。
“你敢這么跟和尚哥說話?”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己挖坑埋自己,活夠了。”
“你們閉嘴吧,我沒讓你們說話,不準開口。”
和尚哥呵斥了他們一聲,就對周正問道:“你確定好你的選擇了嗎?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那就多謝了,我確定以及肯定,如果你老板愿意出3,000萬的價格,我可以考慮把盛洋紡織廠轉給他。”
周正微笑道。
“什么?3,000萬?”
”你確定你沒有在說笑嗎?竟然敢開出這樣的高價,真的是窮瘋了吧。”哪怕像是和尚哥見過大世面,因為周正的一句話驚得下巴也都快掉下來了。
他如果不是將周正的話聽的真真的,恐怕會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你看很好啊……”
“多謝夸獎!”
“希望你再過一段時間,也會像現在這樣……嘴硬。”和尚哥瞇著眼睛道。
隨意就能拿出千萬來買工廠的人他不一定得罪得起,可他背后的人絕對不怕,不過他說話也沒有太過分。
前些年如他這樣的“同行”還很蠢,只會掄起刀刃棍棒,可到這個時代,這些人大部分已經學會抓錢,更不會無緣無故樹敵。
“這位光頭先生,請你不要威脅我的當事人。”
此時,李獻東突然義正言辭的表示其自己的存在感來。
“你又是哪根蔥?”
“我是深和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李獻東道。
和尚哥表情不好看,嘴里重復了一句:“深和律師事務所?”
“沒錯!”
李獻東怡然不懼地說道。
看到這一幕,周正真的是佩服這個初生牛犢的實習小律師了。
這正義感爆棚啊,有沒有。
畢竟李獻東接的單子只是幫自己解決紡織廠的法務問題,哪怕是站在旁邊袖手旁觀也沒人能指責,可是他依然冒著得罪人的仗義執言。
這一點,十分難得。
“李獻東,好,我記住你了。”
和尚哥只是撇了撇,李獻東別在胸前忘記卸下來的胸牌。
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實習律師。
李獻東表情沒有任何的改變,挺起的腰肢也沒有絲毫的下彎。
“我們走!”
“哼,小子,我看好你的善良。”
“以后走夜路小心點。”
和尚哥沉著臉離開,跟在他身后的兩個壯漢看著李獻東冷笑片刻,便跟著離開。
此時周正倒像是個局外人。
他意識到,自己的風頭好像被人搶走了。
“小李啊,我想問一句,你爸是官家的人嗎?”
“不是啊。”
“那你爸是有錢的大老板?”
“也不是,我爸只是華強北里面的一個小攤主。”
“哦,那你以后如果遇到麻煩聯系我,不要不好意思。”
周正猜測這個和尚哥一定會找李獻東麻煩。
至于自己嘛,只有對方摸不清自己的來歷,或者自己不變成窮光蛋,他就不會輕舉妄動。
沒人會傻到往死路里逼一個千萬富翁,參考陳復毅一家,對方無論再怎么威脅還是揪著陳大紈绔欠du資的辮子,借助一個黑手套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畢竟,沒人敢保證得罪一個有錢人,他會不會用錢把你砸死。
千萬身家,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財富就能讓一個窮到瘋的家伙干任何事,哪怕是……
“對了,你爸在華強北里面賣什么?”
“哦,手表!”
“電子手表?”
“對!”
周正聽到這兒,突然想到個問題,一個一直以來都被自己忽略忘卻的問題。
華強北啊!
九十年代的深市華強北,堪稱是臥虎藏龍啊,自己竟然把這茬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