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有沒有可能……”
周正猶豫著問。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蕭玫的姥爺已經不在了，當時他也沒怎么聽蕭玫說起過這個姥爺，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
“腎衰竭！”
蕭玫只是淡淡的說。
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事情，心里早就有了準備。
明知道自家姥爺明天會去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讓母親早點過去，至少在老人彌留之際能多說幾句話。
周正點點頭，不管什么病跟衰竭二字掛鉤，就證明著幾乎沒治：“嗯，那我晚走兩天吧。”
他內心一直把自己當做是蕭家的女婿，蕭玫的親人與自己親人無異。
“沒事，明天場面會很混亂，你不去還能心靜點。”
蕭玫回憶著說道。
周正皺起眉：“亂，能有多亂？”
“你想象不到的亂。”
“這么亂，我反倒不放心你了。”
“好吧，那你到時候不嫌頭大就行。”
有多亂，周正確實想不到。
但是女人的傷心，他這個攜手共歷風雨多年的枕邊人卻感受到了。
雖然聽蕭玫對她姥爺的介紹不多，但是從那些只言片語中能想到，那是一位非常慈祥和藹的老人家。
并且，很有能力。
曾經是豐京市某鋼業集團的高層，育有兩子兩女，丈母娘沈麗瓊在家里排行老二。
下午閑的沒事，周正去玩具廠轉悠了一圈。
此時，玩具廠還沒放假。
本地員工比較多，所以他們放假的時間還要推遲兩天，趁著這時候財務室和后勤就開始清點賬目，整理庫存。
周正意外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陳廠長，好久不見了。”
“您別叫我陳廠長了，慚愧至極。”陳德功臉上露出窘迫之色。
自從陳復毅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揭開，盛洋紡織廠易主，他也被周正安排進玩具廠。
周正覺得這家伙其實是有點能耐的，就這么放走著實可惜，以后自己說不定還能用上，就讓他在廠里領了個副職。
“哈哈哈，你現在再怎么說也是副廠長，這廠長一次當得起，什么時候轉正了也說不定呢。”
周正神秘笑道。
陳德功聽出他話里有話，眼里露出火熱：“您的意思是劉……”
“不不不，你想哪兒去了，劉廠長做得很好，我又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辭退他？”
周正搖搖頭，直到見他有些皺眉不止的時候，淡淡道：“此路不通，可以另辟蹊徑，早晚會有機會的，關鍵是得有耐心。”
陳德功露出果然的表情，看向周正的眼神有些許的期待。
周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
玩具生產車間！
機器都還沒停，這兩天他們要將最后一批料子加工出來。
春節是一個玩具的熱銷季。
所以那些大的百貨商城，玩具批發店單子數量增大，小商小販就更多了，不止平時這些客戶，瞅準機會擺攤的人大有不少。
本來玩具廠是不接小單的，但是架不住都是通過各方關系找進來，后來人多了，本著蚊子再小也是肉，干脆放開銷售，最低百件的進貨量，沒想到這么一來銷量竟然又暴增了一兩成。
可以說算是意外之財吧。
至于周正之前安排的海綿系列玩偶，現在也已經生產不少。
待他一看清點的庫存，有萬件了。
雖然之前那些被陳德功帶走的商戶單子大部分都已經拿了回來，但周正后來安排進購了一批機器，擴大了玩具廠的規模，所以算是雙線操作，并不耽誤其它世面玩具的貨商需求。
周正進入車間，見一臺機器停止運行，幾個人圍在那兒，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聽聲音應該是里面的一根輔助軸承發生彎曲了吧。”
“屁的，要軸承彎曲剛才運行還能那么正常？應該是墊片磨損，導致齒輪來回擺動。”
“嗯，我聽著聲音也像。”
“應該加個墊片就行了，要真是軸承斷了，那才是個麻煩事。”
幾個人議論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先打開看看再說。
聽聲音斷問題，這是他們歷來的習慣，讓那些高級機械師在有損壞的機器面前就用耳朵聽一聽，他就能知道到底是哪出了什么問題。
不說這個，就連那些工作時間較長的老員工在熟悉的機器面前，都能聽出很多不對的聲響。
這次把技術科的人招來，就是因為一個老師傅聽著機器聲音有點不對，讓他們過來檢查一下。
“軸承檢查完畢，沒有任何問題。”
“看我這！”
“這有一枚墊片兒被磨得這么薄了，把這邊卸開加枚墊片就行了。”
“小宋，你現在耳力已經很不錯了，比一些老師傅都不差什么。”
正在拆卸機器的宋杰憨憨一笑，連道沒有。
剛才第一個說墊片出問題的就是他，而那個說軸承有可能發生彎曲的則是一名老師傅。
“宋杰！”
周正面無表情喊了一句。
不只是宋杰，其他幾人也紛紛扭過頭來。
“周先生！”
“周先生，您回來了。”
“周先生好。”
幾人紛紛問好，宋杰也跟著站起來打招呼。
周正只是高冷的點了點頭，對其使了個眼神。
宋杰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上去。
“你現在不是暫代技術科的主任了，怎么還親自干活？”
周正疑惑問。
他可記得自己走之前安排了這事，堂堂的科室主任親自干活，其他下屬都站旁邊看著，這算怎么回事？
上下顛倒，哪兒還有一點秩序。
“呵呵，科室里屬我最年輕，有時候重活，我能干就多干一些了。”
宋杰笑呵呵地說。
這家伙就是太老實，太憨直。
周正無奈道：“但是你是科室主任呢，這樣還怎么拿得住下屬，還怎么讓他們聽你的？”
“沒事的，我們平時相處都很好。”
“咳咳咳，你，我真是，你看著辦吧，只要別耽誤機器的正常運行就行了。”
“這個你放心，肯定不會。”
宋杰拍了拍胸膛。
周正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看著其他技術員正在安裝機器，他轉而問道：“對了，那個廠花怎么樣了？”
“廠花，呃，她在你走后沒多久就嫁人了。”
“嚯，那么著急。”
“能不著急嘛，都開始顯懷了，再不嫁的話就更不好嫁了，聽說她嫁的個二婚，家里開了個泡饃館，生活還算不錯，怕也是看上她的相貌了。”
“還算可以，至少有下家了。”
周正嘆了一句，又將目光投到宋杰的臉上：“你應該慶幸當時避遠了，要不然那個接盤俠很有可能就是你。”
“這還得謝謝你的提醒呢。”
宋杰現在想想也是一陣后怕。
何曾幾時，自己距離喜當爹只有一線之隔。
摸著自己媳婦兒肚子里別人的孩子，是一種怎樣的奇妙感覺？
反正不會是血脈相連的遙相呼應。
今晚必定只有自己一人。
注定得苦逼的獨守空房。
所以周正臨走時約好劉水根，陳德功還有宋杰幾人晚上到自己家喝酒，他親自下廚。
周某人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小時候爸媽下地干活，他就經常在家煮飯，后來結婚，有蕭玫這個主力軍加入，他才退役。
大廚的手藝沒有，家常菜還是手到擒來。
“水煮魚來了！”
“幾位嘗嘗，川味兒。”
“這……”
“味道很好，夠勁，正宗！”
陳德功吃了一口，連豎大拇指。
劉水根聽得眉角直抽搐！
正宗個屁呀，這小子水煮肉片端上來的前蔥姜蒜末辣椒面加油潑，連個辣椒段都沒見著。
“劉廠，陳廠，以后玩具廠就交到您二位手中了，咱們廠現在的欣欣向榮，我想所有人都是看在眼中，希望能再創佳績。”
大老板都舉杯了，劉陳二人自然不能干坐著，紛紛舉起酒杯。
在這種酒桌上沒有年齡大小之分，只有職位大小。
“杰哥，我是真心的把你當朋友，為我們的友誼干杯。”
周正再次舉起了酒杯，將矛頭指向宋杰。
宋杰比他大兩歲，當時在他進廠的時候沒少照顧他，這也是他在廠里最好的朋友，要不然也不會把宋杰提拔為技術科的小領導。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宋杰沒多少話，二兩的杯一口悶了。
怎奈何這貨酒量還不行。
就這么一杯還用力過猛，讓這貨半響都沒爬起來。
劉水根和陳德功相視而笑。
不過他們心里再次對這個宋杰上了心，讓老板真心當做兄弟的人，算是直達天聽了吧。
至少，廠里其他的部門領導都沒資格過來參加這個聚會，就這個小小的技術員……哦，現在是技術科主任。
周正也無奈的捂了捂額頭：“不管他，咱們繼續喝。”
“還有關于庫存的問題，我還有些意見，你們幫忙參考參考。”
“好，您說！”
這一晚。
四…三人算是秉燭夜談。
陳德功終于知道自己以后的去向如何，只能說前途一片光明吧。
第二天，周正被鬧鐘鈴聲吵醒。
“哈呼”
“喂，老婆，你們出發沒？”
“沒呢，你不是說要來接嗎？我可是好不容易說服我爸才讓他同意的，你趕緊的別讓我們久等，要不然過了中午我媽得恨死你。”
“馬上馬上！”
周正掛掉電話，就讓司機趕緊來接自己去蕭玫家。
有段時間沒見司機王師傅，昨天人多正副廠長都在，他也不敢多說話。
今天僅自己一個人，他瞬間變成話嘮。
因為著急，周正就沒怎么搭理。
后者也不傻，意識到老板的不耐就沒再絮絮叨叨。
刺啦……
“玫玫！”
“叔叔阿姨，你們怎么都下來了。”
周正看到一家三口已經站在外面等自己，極為不好意思地說。
蕭組長一如既往的不客氣：“別木訥，快走吧”
“小周啊，咱們趕緊去醫院吧。”
沈麗瓊格外的著急，說話間已經拉開車門坐進去。
蕭玫跟在后面安慰自家老媽，一家三口占據后座，周正只能坐到副駕駛。
“好，王師，開車！”
一路上，車內一直保持安靜的狀態。
周正通過后視鏡注意到，蕭玫的手一直握著丈母娘的手緊緊不放。
看著沈麗瓊的表情失去往日的淡定，顯得有些慌亂，想來丈母娘心里也有了些猜測，或者得到了些信息。
直到到了醫院，來到老爺子的病房外。
到此為止，周正還沒感覺到有什么混亂。
他不禁懷疑蕭玫昨天的話了。
“大哥大嫂，小妹，爸怎么樣了？”
待到沈麗瓊來到病房，見到圍在病床前的幾人，連忙問道。
“爸剛才心臟驟停，剛才搶救回來，醫生說他一會兒就醒，不過，估計很難挺過今天。”
蕭玫的小姨沈麗妍臉色難看，語氣沉重。
不得不說，沈家人顏值都挺高，大舅小舅一表人才，小姨也跟蕭玫有三四分的相似，皮膚白皙，面容嬌好。
如果再多出一雙狐貍眼，跟蕭玫的相似度能增加到六七成。
“那小弟呢？”
“已經通知過二哥，他跟二嫂正在趕來的路上。”
沈麗妍所說的二哥二嫂就是沈士南和凌鳳，這時候很多地方還都是男女分開叫，大概是因為孩子多吧，生男孩排老大老二，生女孩也從老大老二開始排。
并不是大哥二姐三哥這樣……
沈士南夫婦家還在歸德，周正估計等他們過來只能看到遺像了。
“唉”
“爸的眼皮動了。”
一直沒說話的沈家大哥沈士擎突然開口。
沈麗瓊姐妹連忙蹲到床邊，靜等老爺子的醒來。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老爺子還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爸，爸……”
“我是麗瓊啊，我來了爸。”
“爸，你感覺怎么樣？好點沒？”
周正聽到沈士擎說這話，差點沒吐槽出來。
明明醫生說過老爺子極可能挺不過今天，你竟然還廢話連篇地問感覺怎么樣，能好受就怪了。
“麗，麗瓊……”
“孩子，你來了”
老爺子眼睛一片混沌，氧氣罩一刻都不能拿下，因為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大喘氣。
“嗯，爸，不僅我來了，還有劍鋒和玫玫……還有玫玫的對象。”
老爺子盡力的想要笑出來，可那表情卻如哭一般，“哈，玫，玫丫頭，都有對象了？”
此時，沈麗妍和沈士擎都把目光。放到周正身上，那個一直站在沈士擎身側默默無言的大舅媽也探出頭來。
即便是上輩子周正對這個大舅媽都沒多少印象，只知道對方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看著大舅媽那單薄的雙唇，周正就感覺這絕對是個潑辣的主，現在不發一言，指不定是憋什么大招呢。
“那那，我倒要看看，咱家，玫丫頭找了個什么精神小伙，子。”
“姥爺，他就是個呆頭鵝。”
蕭玫強逼出笑容，而后拍拍周正的胳臂：“吸吸，姥爺要看看你呢。”
“哦哦！”
周正連忙把思緒收回，走到病床前。
老爺子那雙濁眼看向周正，后者厚著臉皮稱呼了聲姥爺。
蕭組長暗自冷哼一聲。
“呵……咳咳咳，這，這小伙子不錯，眼睛有神，是個好人。”
“呃，，”
周某人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自己竟然被強行塞了張好人卡。
“告訴，告訴士南，讓他他跟小鳳好好過日子，別因為沒有孩，孩，喝嘍喝嘍……”
老爺子氣短，呼吸不過來。
即便停住口不再說話，也沒辦法正常呼吸。
“醫生，醫生”
“快，查看病人特征。”
“瞳孔擴散，心跳減弱……”
經過一番搶救，最后以失敗告終。
老爺子最后一句話也沒說完。
他最后還想著讓兒子跟兒媳好好生活，別因為對方不能生養就起二心，可惜沒說完就撒手人寰。
沈麗瓊和沈麗妍姐妹齊哭，一時間泣不成聲，聲音悲戚。
蕭玫肩膀抖動，也在輕輕抽泣。
不過，這時卻有一道聲音異軍突起。
“爸啊”
“吸吸，爸，您怎么這樣就走了。”
“您還沒給我們留下只言片語的交待，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