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柿子，爺孫倆在灶臺前沉默地坐了會兒。
直到鍋里的水燒開，葉爺爺才招呼言旭拿桶打水洗澡。
“小旭，去把桶拿過來，趕緊洗澡趕緊睡。”
言旭提著熱氣騰騰的一桶水出了屋子，繞到后面，從水井旁邊的大缸里兌了點冷水到桶里。
用手試了試水溫，確定不是很燙后，言旭這才提著桶，走到了屋后用木板搭建的一個小棚子里。
是的，這就是爺孫倆平時洗澡的地方。
左右都是倆男人，屋子靠著后山也不會有什么人，小棚子里洗澡什么的沒啥大不了。
言旭洗漱完后就進了屋上了床。
葉家算是兩室一廳，如果另一邊屋子不塌，可以說是五室兩廳的“大戶”。
言旭閉眼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淅淅瀝瀝的水聲，腦子里想著的卻是明天上山要多采點余甘，十月份的深山上，成熟的野果子太多了。后天就要上學去了，多弄點余甘，制成糖葫蘆，然后拿去縣城里賣……
想著想著，言旭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言旭就收拾好自己，熬了點粥在鍋里，跟爺爺說了聲后，就一個人上了山。
后山上有野生的余甘樹，三四棵，長得地方也不深，就在半山腰偏下些的地方，差不多十幾分鐘就能到，因此葉爺爺也不是很擔心言旭會遇到什么危險。
這個月份的余甘果成熟了，吃過后，酸酸的，滿嘴生津，回甘味很濃，是一種開胃的小野果，用來代替山楂做糖葫蘆再適合不過。
這種野余甘當初還是爺爺告訴言旭可以吃的，平時也沒什么人喜歡吃這些酸溜溜的東西，所以也都便宜了言旭。
摘了差不多半籃子余甘果，言旭估摸著差不多后就下山回家了。
制糖葫蘆是個很簡單的活，言旭將洗干凈的余甘果全都擦干放在盆子里，又用洗干凈的細竹片一個個串起來，然后才去了灶臺，加了點水放進鍋里煮著。
家里有糖，還是前幾天言旭給學校幾個有錢孩子辦事跑腿費買的。
白糖十塊錢一大袋，言旭倒了三分之一進鍋，用著小火一直熬到糖水變黃變粘稠，這才將一串串的余甘果，下鍋小心沾糖。
家里也沒什么保鮮膜包著，言旭只能等糖葫蘆瀝干后，放在洗干凈的白布上。
葉爺爺在院踏外面忙著砍柴，對于屋子里言旭忙活的事情一知半解。
等到言旭忙活的差不多了，才驚訝地看著賣相可佳的糖葫蘆，好一陣稀奇。
“小旭你這也是拿去鎮上賣的啊？”
孫子這段時間突然變了不少，還時不時自己想主意賺了些錢。葉爺爺一開始沒放在心上，只是以為孫子是想賺點零食錢，但自從孫子背著一筐山貨去城里賣了高價，回來買了些日用品，還將剩下的幾百塊交給他后，葉爺爺這才看重起孫子做的事來。
鍋里還剩著一些糖水，言旭將它們盛進了碗里，這點糖沒事糊個鍋巴還挺好吃的。
“嗯，明天我早點去學校，在門口應該能賣不少。”
酸酸甜甜的東西，小孩子喜歡吃的不少，糖葫蘆成本又低，一根賣兩塊，能掙多少是多少。
葉爺爺看著孫子瘦小又忙碌的身板，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哎，也是爺爺沒用，還讓你個孩子這么辛苦！”
察覺到爺爺話語間的失落愧疚，言旭立刻看向爺爺，乖巧地笑了笑，“才沒有！爺爺照顧我這么久才辛苦呢，小旭做的也都是些小事，一點都不累。”
葉爺爺笑了笑，心里又是苦澀又是欣慰。
怎么可能不累呢，但他也沒說什么，孫子小小年紀，懂事還有主見，就算不讓他做這事，也會悄悄換個事情做……
這么聰明的孩子，是他葉生的孫子呢！
葉爺爺想了很多，最后還是看著小小的言旭，內心涌起了莫大的驕傲感。
瞧他孫子多能干！隔壁王老頭孫子都十歲了，還是個只知道在家里要糖吃的毛頭小子！
他孫子可不同，小旭都能養家糊口了呢！
被爺爺認為能養家糊口的言旭，則是看到爺爺情緒平復下來后，才將一篩子鋪在白布上的糖葫蘆放在了桌上。
“爺爺，我再去趟后山啊。”言旭從雜物出來，又背上了大竹筐。
葉爺爺正坐在堂廳篩檢著藥材，聞言問道：“你又去后山干嘛？”
“我去后山撿栗子。”
后山上有兩棵野生的栗子樹，因為樹高，長得地方又有點深，平時也沒人會特意去摘。
畢竟這栗子想吃進嘴里，還得先解決外面裹著的那團刺。要是剛從樹上摘下來，青不溜秋的，還扎手，總之是個麻煩物。現在生活條件又不是以前那樣，沒人喜歡這么麻煩的。
言旭背著框子來到栗子樹下。
因為沒有人撿，樹下有很多成熟掉下來的褐色栗子球。栗子球落在地上沒什么干不干凈的，畢竟里面的栗子還帶著一層殼呢。
言旭在附近撿了一圈，足足撿了半框有余，還得淘汰掉有些明顯爛掉的。
框子放在地下，言旭試著背了背，還好，有一點點重，但還能再多背一些。
地上的撿沒了，言旭只能爬樹去摘。
樹挺高的，但好在有石頭可以踮腳，抓住樹枝也可以摸索著爬到樹干上。
樹上的青栗子扎手的很，言旭也是忘了帶手套，只得眥著牙忍痛摘下一個又一個。
一筐栗子摘得言旭剛好能背動的情況，然后就下山了。
一個上午就這么匆匆忙忙沒了。
葉爺爺在家里正琢磨著將腌好的螃蟹下鍋，言旭放下一筐毛栗子，搶在下鍋前自己接手了。
“爺爺，還是我來吧！”
老人家節約的很，做飯油放的總是很少，吃起來怪沒滋味的。
腌好的螃蟹炸至金黃，炒了點野菜加蛋，這就是爺孫倆今天最后的一頓。
鄉下里的人基本都是只吃兩頓，葉家也不例外。
一頓飯美滋滋吃完，感受到胃里的滿足感，言旭清理完飯碗，就又去給前面的小菜地澆水了。
澆完了水，又搬著小凳子坐在門前開始剝毛栗子。
可以說言旭的每一天都是這么忙忙碌碌，反觀葉爺爺，只需要弄好他的藥草就行。
不是說葉爺爺不幫忙，而是言旭不想讓爺爺累著。
這些活他都可以自己做，自己是累了點，但他更希望別累著爺爺，反正他已經累習慣了。
一筐毛栗子剝到天黑都還沒有剝完，還是爺爺看不下去，過來幫忙一起剝完了。
“你這一個小孩子做這么多事，等下劉三叔他們看到還以為是我叫你做的！”爺爺嘴里嘟囔著，說著像是抱怨的話。
言旭笑起來，“爺爺以前做的事比我還多呢，我這算什么。”
葉爺爺擺手，“你一個小孩能跟我大人比嗎？”
這可講不好，言旭聳肩，不跟爺爺爭這個話題。
爺孫倆剝完栗子后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趕緊洗完澡睡覺，明天咱們去你劉三叔家看看。”
言旭正在燒水，聞言道：“劉三叔怎么了嗎？”
葉爺爺擺手，“就你今天去摘栗子的時候，你劉三叔閃著腰了。”
言旭一怔，劉三叔閃著腰了？
劉三叔是整個黎村，除了爺爺以外，對言旭最好的人。
“那爺爺你之前怎么不說！”言旭有些擔憂。
葉爺爺瞅他一眼，“這不忘了嗎。”
言旭一時無語，“爺爺，你這么大個事兒都能忘啊。”
“多大點事兒啊？你劉三叔經常不是這兒閃著，就是那兒摔著了，貼兩副膏藥就行了。”葉爺爺挺無所謂的。
看起來是挺習慣的樣子。
爺爺這副沒啥大事的樣子，讓言旭略微焦慮的心情徹底沒了，轉頭就去洗澡。
有沒有事，還是明天去看了再說。
劉三叔被閃著的老腰確實沒啥事，也就是青了那么一塊，瞅著嚇人得緊，其實也就是一副跌打損傷藥膏的事兒。
“叫你挑水當心些！你就是不聽，看你這下閃著腰了吧。”
瓦屋廳堂里，葉爺爺拿著一塊黑乎乎的自制藥膏正往劉三叔腰上抹，藥膏氣味挺大的，有點上頭。
言旭坐在旁邊看著，比劃了下劉三叔那塊淤青的地方。
剛好他的一個巴掌大。
“哎！我咋子曉得那個坡那么滑！”劉三叔唉聲嘆息著。
“呵，你不曉得，你說你曉得個啥？”葉爺爺嗤笑一聲。
“嘿，我曉得的多了去了！總比你曉得的多。”
“你是不是又要說你書讀得比我多，你還是個知識分子啦……”
兩個人莫名其妙又開始爭論起來了。
言旭默默從兜里掏出幾顆板栗開始磕著。
他爺爺只要跟劉三叔在一塊兒，兩個人就要開始對著一些小事情爭論不休。
言旭搖搖頭感慨。
這大概這就是老年人之間的友情吧。
看完了劉三叔，爺孫倆就回了家。
言旭還記掛著他的栗子，明天就要上學了，糖葫蘆買完就賣炒栗子，但弄炒栗子拿去賣總得花點時間不是。
剛剝出來的栗子總是帶著些水分，言旭已經放在屋檐下吹了一晚上的風，估計再吹個一晚上就可以下鍋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