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出事了。
知道這個事情言旭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畢竟這么久沒看到老人家出來,若說王爺爺沒事,那王磊這么死要面子的一小孩,怎么可能當著他的面獨自撿了這么多天的廢品!
“你爺爺受什么傷了?”言旭問道。
王磊眼眶微紅,看了他一眼,道:“被自行車撞到,腿骨折了。”
“骨折了?什么時候的事?”言旭皺起了眉頭,問道:“撞你爺爺的人呢?難道沒給你們賠償嗎?”
提到撞人的,王磊就是一臉的憤恨,忿忿不平道:“跑了!上周被撞的,找也找不到,人根本就不知道是被撞到的,王八犢子!”
言旭皺眉看著他,思索了幾秒,問道:“那王爺爺現在在哪兒?醫院嗎?”
“沒。”王磊撇開了臉,聲音很低,似是不敢回答,“爺爺在家。”
老人家骨質疏松,骨折本來就不容易好,這才幾天啊?居然都不在醫院呆著?
“為什么不上醫院?”這話剛問,言旭自己就反應了過來。
沒錢。
若是有錢,誰生病了會不上醫院呆著呢?
若是有錢,王磊一個孩子至于出來撿廢品嗎?
言旭抿了下唇,看著垂下眼眸的王磊,心底有些歉意。
“那,你爸媽呢?”言旭小心問道。
似是問到了一個敏感話題,言旭肉眼看到王磊腮幫肌肉動了下,大概是孩子咬緊了牙關。
王磊彎腰撿起袋子,冷冷道:“死了!”
好了,確定了,就是個敏感話題。
王磊又開始往前走,言旭趕緊跟上他,問道:“好吧,我不問別的了,你爺爺的腿治過了嗎?”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磊不耐煩問道。
言旭:“想幫你爺爺治病,算嗎?”
王磊這下停住了,猶豫了幾秒,才轉頭看他,眼神懷疑道:“你想幫我爺爺治病?你有錢?”
言旭點頭,淡定道:“嗯,不多,但拿出個一兩萬給老人家做骨折手術,應該還是可以的。”
一兩萬?
王磊驚呆了。
他見過最多的錢也就是一兩千塊了。
現在言旭對他說能拿出一兩萬塊,王磊挺想不相信的,但看到他那淡定的表情,他又不得不信了。
“這都是你自己的錢?”王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林州那個方向,“你擺攤能賺這么多錢?”
言旭:“還好吧。”
瞅著言旭那么淡定,王磊也收斂起了自己驚訝的表情,眼神困惑又警惕,猶豫地問道:“你真的愿意,幫我?”
言旭看著他的眼睛道:“是幫你爺爺,謝謝。”
不管是幫他還是幫他爺爺,那都一樣。
王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著言旭,突然間就不敢說話了。
言旭懶得去分析他的心理活動,直接問道:“你家在哪兒?離這兒遠嗎?我先去你家看看你爺爺吧。”
一聽要去他家,王磊又猶豫了。
“你在怕什么?”言旭皺眉問道:“你什么樣子我沒見過?連你撿廢品的樣子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你還怕我去你家?”
王磊目光猶猶豫豫地看向了后面的老汪。
一看他的視線方向,言旭悟了。
大概懂了他的想法,但還是覺得有些好笑,“拜托你好好想想啊,我哪次見你的時候,身后沒有攝像機?我看到的,他們也看到了。”
這個他們,自然是指所有能看錄像的人。
王磊心梗了一下,發現言旭這話似乎說的沒錯。
他就是被人看光了!
面子里子全都沒了。
大概也是知道了自己在攝像機前沒了掩飾,王磊干脆放飛了自我。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后就抬頭對著言旭的雙眼,大聲道:“好!我現在就帶你我家,那你說要幫我爺爺治病的話也不能反悔,攝像機都錄著的!”
言旭笑了下,“可以,我不會反悔。”
王磊要帶著言旭去他家,那么擺攤就只能讓林州一個人來了。
交代林州呆在原地不要亂跑后,言旭就帶著老汪一起去了王磊家。
王磊家在郊區地帶,好在這也是個小鎮,距離也不遠。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們家居然住在一片“垃圾堆”里。
言旭看著腳下的塑料瓶子,又看了看門前堆了一片紙板塑料的破舊小房子,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是有想過王家窮,但沒想到能窮成這樣的!
這家里純粹就是靠廢品為生啊!
這么一對比,他都不好意思再說他家窮了。
王磊走在前頭,沒聽見后面的動靜了,回頭看到他們停在那兒,還以為是嫌棄,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面色冷然道:“這就是我家,覺得嫌棄你們就別來了。”
言旭回過神來,看到他那表情沒說話,只是邁開腿走了過去。
“有什么好嫌棄的,我家以前也很破爛,跟你這差不多,就是沒你們這兒亂,你該好好整理下了。”走到他跟前了,言旭才平靜開口道。
王磊眼神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轉頭進了屋。
言旭和老汪也跟了上去。
屋子確實很小,剛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怪味,二人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像是密閉空間里東西擱久了的陳舊味,又像是東西太潮后爛掉的腐敗味。
不太好聞。
進門就能看見一張小小的床,桌子凳子擺得滿滿當當。
屋子里面空間不怎么大,東西還放得多,落腳的地方只有被人規劃好的一條單人廊子。
而順著廊子往右走,還有一道被木板劃分開的隔間,王磊就進了隔間里。
粗粗打量了下外面,言旭就順著廊子準備進隔間。
“奶奶,你先放著,我去洗個手,等會兒再來給爺爺換。”
言旭在隔間口就聽見了王磊的聲音。
試探性地伸了個頭,言旭看到了里面更逼仄的空間。
一張床,一個柜子,一把椅子,空間占的很充足,不提床前還站了兩個人。
言旭一伸頭,就被靠在床頭的王爺爺看見了。
“欸?小旭?你怎么來了?”王爺爺驚喜地看著言旭,又看了孫子一眼,“你是跟著磊子一起來到啊?”
被王爺爺看到了,言旭也就走了進來。
前面太擠,言旭就往前多走了兩步,能讓老汪站在門口拍就好。
“王爺爺好,奶奶好。”言旭笑著對兩位老人先打了招呼,然后看向王爺爺道:“我是聽王磊說您受傷了,所以過來看看您的,您還好嗎?”
“我沒事嘞!嘶……”王爺爺身子往床上撐了撐,想要坐起來,但被王磊還有他奶奶攔住了。
“爺爺你別動!你躺著就行!”王磊擔憂道。
言旭也不想讓王爺爺因為他動到腿,也是趕緊勸道:“對,王爺爺您還是躺著吧!我就站著聽您說沒事兒的。”
王爺爺苦笑了下,枯皺的臉上滿滿都是倦意,“小旭,不好意思啊,你來我們家,也沒什么東西招待你們的……”
“不用!我就來看看您的!”言旭趕緊道,順勢也勸下了想要起身給他倒水的王磊奶奶,“您也坐!我不喝水的,汪叔也不用,我們就是過來看看。”
勸好兩個老人不再亂動后,言旭這才問起王爺爺的傷勢問題。
“王爺爺,撞您的人您沒有看到嗎?”
王爺爺遺憾的搖頭,“沒有,就曉得是個男的,我眼神也不好,人家刺溜一下騎走了,我連個背影都不是看得很清楚。”
言旭皺起了眉頭,問道:“您可以報警啊?”
“哎,報了,沒什么用,警察也找不到啊。”坐在旁邊的王磊奶奶也嘆氣道。
出事的地方本來就偏僻,當時沒幾個人路過那兒,看到事情的人更是沒有,鎮上的監控攝像頭也不全,想找人太難了。
看到愁眉苦臉的二老一少,言旭也不好再開口詢問王磊的爸媽了。總覺得不會是個什么好回答,搞不好還會讓兩位老人家傷心難過。
畢竟這么小的屋子,床就兩張,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青壯年在家的樣子。
嘶,王磊的媽媽呢?
言旭想起了上次在教務室請家長時,教導主任說的話了。
他說王家有奶奶媽媽,奶奶說媽媽不在家,要等媽媽回來?
既然是說回來才能去學校,那肯定距離不太遠,不會是在外打工那種,王磊媽媽應該就在鎮上生活!
那,這屋子怎么沒有他媽媽生活的痕跡?而且,老人生病還沒反應的?
再一想到王磊說他爸媽死了的表情,言旭猜測,這應該是兩個不孝不負責任的人。
跟王爺爺說了好一會兒話,言旭才跟王磊走了出去。
站在屋子外,王磊看著言旭認真道:“你來了也看了,答應幫我爺爺治病的事怎么說?”
“治啊,明天就可以上醫院去治了。”
王磊微愣,“真的?”
“真的。”言旭點頭道。
這事被言旭輕飄飄答應了,王磊還有些不真實感,愣了一會兒,面上有些忸怩,猶豫道:“你,你不是,應該不喜歡我的嗎?”
言旭眨了眨眼,問道:“我為什么要不喜歡你?我有說過嗎?"
說還真沒說過,但根據他以往的表現,加上言旭對他的反應,王磊很難不認為這人會喜歡他。
看著臉色糾結的王磊,言旭嘴角彎了下。
“好了,明天我再過來,到時候送你爺爺去醫院,現在我該回去了。”
看著轉身準備走人的言旭,王磊捏了捏掌心,叫住了他。
“等等!”
言旭回頭看他。
“那個,謝謝你!”
面色雖紅,但王磊的眼神第一次這么真摯誠懇,清澈中更是不帶一絲戾氣。
見狀,言旭這才真正地笑了。
“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