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婦女的事引起了一些波瀾,無人能理解馬哨的想法。
在絕大多數阿帕奇人看來,馬哨的行為性質很明確——破壞他人財產,而且似乎沒有任何理由。
實際上,馬哨想息事寧人很容易。
只要他以一個薩滿的名義,宣稱自己得到了大靈的啟示,殺死那個白人婦女可以免除一場災禍云云,這事立刻就沒人在乎了。
但和以前一樣,對怪力亂神有著本能抵觸的他沒有這么說,于是他不得不去見守帳篷大酋長以及橡木大酋長。守帳篷是他的上司,橡木則是禿腦袋的上司,因此由這兩人詢問馬哨緣由。
“你為什么這么做?”守帳篷問道,皺著眉頭。
在下雨天的斡旋下,守帳篷大酋長和馬哨的關系有所改善,但這件事又加深了他對馬哨的不滿。
橡木大酋長也看著馬哨,等著他的回答。
“強暴和虐待不是一個戰士應有的作為……我只是想給她個痛快而已。”馬哨如是說道。
“她是白人。”守帳篷打斷了他,“你怎么可以維護白人?”
橡木的態度好一些,緩緩說道:“白人就是這么對待我們的,我一個妻子的妹妹就有過同樣的經歷,她被白人士兵虐待致死……我們也應該用同樣的方式對付白人,這很公平,不是嗎。”
馬哨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方面他知道幾乎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說服族人,或者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民族、國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一個足夠好的理由。
按照他的思維模式,想要說服一個人做某件事,必須闡明這件事的價值。
而且馬哨不會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諸如“人類之所以為人類”什么的,他想闡述的總是現實的價值,就像物理那樣清晰、具體。
那么,不傷害白人平民和俘虜的價值是什么?
為了讓白人也不傷害自己的平民和俘虜?為了占據道義的制高點?或者為了讓白人與印第安人作戰時不那么賣命——反正可以當俘虜?
對此時的印第安人來說,這些理由都沒有什么說服力,人們甚至多半搞不清其中的邏輯關系。
“一槍殺死她難道不夠?虐待致死,我們和白人又有什么區別。”馬哨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一個足以說服印第安人的理由。
“怎么沒有區別?”橡木說,“雖然都是殺戮和虐待,但白人是侵略,我們是復仇,這不是一回事。”
守帳篷則又道:“我們不能對敵人仁慈,這毫無疑問!”
下雨天這時說道:“馬哨的正直就像他的力量一樣與生俱來,我想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我愿意替他賠償禿腦袋,橡木大酋長。”
“賠償倒是不必,一個本來就快要死了的白人而已,禿腦袋也沒損失什么。”橡木擺了下手,“我也理解馬哨,任何十三歲的少年多少都會有些天真的想法,即使是他這樣的天才也不例外。”
守帳篷看著馬哨:“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你現在可是平原部落的戰爭酋長。”
“我明白。”馬哨點了下頭。
過了一會,他離開大酋長的帳篷,下雨天也跟了過來,問道:“坦白說我也有些奇怪,你為什么會有那種舉動?雖然我知道你很正直,但這還是有些……”
馬哨沉默了一會,然后拍了拍下雨天的肩膀:“就像你說的,與生俱來。”
幾天之后人們就忘卻了此事。
畢竟對阿帕奇人來說,這只是一個白人俘虜而已。
馬哨的生活也恢復了往日的節奏,每天不是在掃盲課堂教學,就是領著手槍部隊訓練。
轉眼時間到了十月份。
北方的大敵阿拉帕霍人至今沒有動靜,幾乎讓阿帕奇人以為他們已經退回科羅拉多高原再也不出來了。
但阿拉帕霍人終究是阿拉帕霍人,作為所有印第安部族中最為好戰的一支,他們豈會因為此前一場小小的失敗就善罷甘休、放棄南征的計劃。
于是這一天,正當營地里的阿帕奇人享受涼爽秋風的時候,戰爭的陰云再次從北方的高原上涌來。
“阿拉帕霍人來了!”
幾個負傷的騎兵回到營地,他們是負責巡邏的族人。
此時此刻,他們看上去狼狽不堪,人人帶傷,還有一個在馬背上昏迷不醒。
“他們有多少人?”橡木大酋長問道。
“可能有一千人。”為首的報信者氣喘吁吁,面色蒼白,他的手臂上還插著一根箭矢,鮮血直流,“這是一場大戰。”
一千個阿拉帕霍人!
聽到這個數字的人無不色變。
畢竟阿拉帕霍人本就戰斗力強悍,人數又和己方總兵力差不多,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阿拉帕霍人沉寂了幾個月后,大的終于要來了。
但阿帕奇人能和阿拉帕霍人僵持至今,當然也不是膽怯之輩,所以他們毫不猶豫,立刻便準備應戰。
一千阿帕奇人紛紛騎上戰馬,拿好弓箭、戰斧、木盾以及槍支等武器,等待著他們即將到來的宿敵。
“滴滴——”馬哨獨特的口哨響徹營地,現在他吹的自然是集結號,或者說集結哨。
由他訓練的士兵們應聲集結,以驚人的速度排好隊列,站在所有阿帕奇戰士的最前方。
他們看上去與眾不同,奇特的武器,還有整齊的隊型,與其余較為散亂的族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還記得我教給你們的那些嗎?”馬哨注視著兩百名手槍騎兵,“現在就是檢驗的時刻!”
他毫不懷疑這支部隊的戰斗力。
“烏拉!”士兵們齊聲呼喊。
兩百人的手槍部隊,每人都配備一把柯爾特轉輪手槍,再加一把刺刀,整齊地排成橫陣,氣勢如虹。
盡管其他族人早就知道手槍部隊獨特的口號,但在戰場上聽到這巨浪般的吶喊聲,仍不禁為之震動。
很快,前方的平原上出現了一群人影,他們騎馬而來,大地隨著他們的前進微微顫抖。
雙方的距離迅速縮短,不一會就只有不足千米。
就在這時,馬哨吹響了沖鋒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