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火向來是暴利的行業。
戰爭時期尤其如此,戰斗越是激烈和持久,軍火販能獲得的利益就越多。
作為物理老師,馬哨喜歡用一些物理的模型去理解世界。
他經常覺得,軍火商與戰爭之間的關系,就仿佛是熱機與燃燒的關系。
燃燒是一種毀滅的過程。
在燃燒之中,燃料不斷被消耗,而熱機則吸收其釋放的能量,并轉化為自己的動能。
戰爭也是一種毀滅的過程,很多東西被毀滅,甚至是不可逆地毀滅。
但就是在這樣的毀滅過程中,軍火商卻總能吸收到利益。
從兩國正式宣戰到現在,美墨戰爭才進行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但通過售賣勃朗寧手槍,作為中立軍火商的眠熊城,已經累計進賬了差不多四十萬美元,絕大部分是利潤。
四十萬美元。
哪怕是放在美元不再直接掛鉤黃金的二十一世紀,這也是一筆巨款。
何況這時的美元是名副其實的美金,一美元就是1.6克黃金或者24克白銀。
當然,得金銀幣才算數。
鈔票不能這么算。
甚至嚴格來說,現在所謂的美元鈔票其實是銀行券,私人銀行發行的。
個別大銀行發行的鈔票還算可靠,其它的就難說了,有的甚至近乎廢紙,沒什么人愿意要。
美國人自己尚且不信任紙幣,對于印第安人來說,紙幣當然更不可靠。
相比之下,金銀則是天然的貨幣。
幾乎在人類文明的任何時期、任何地點,黃金和白銀都是受信任的貨幣。
所以眠熊城一直用金銀幣做買賣,從不收紙幣,因而到手的四十萬美元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在此之前,部落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三十幾萬美元。
這幾個月的軍火生意,帶來的利潤便相當于額外多了一年的財政收入。
通過克拉克鎮的中介,普通白人能買到的東西,眠熊城也都可以買到,而且是正常價格,不會被宰。
額外的數十萬美元,讓眠熊城可以盡情揮霍,購得大量糧食和工業物資。
還有更重要的,技術人才。
購買糧食是為了支撐人口增長,盡管城里農業發展很快,但由于驚人的人口增長,為了應對不斷涌入的移民,眠熊城始終需要從外界購買糧食。
哪怕食物充足,眠熊城依然會持續購買糧食,以防萬一。
除了農業,工業也要發展。
所以馬哨還購買了大量的工業物資,并高薪聘請了一些技術人才,以帶動部落向工業社會轉型。
目前來說,眠熊城已經有不少工業。
這些工業的層次不高,基本都是小作坊手工業,而且許多材料比如鋼材要依賴進口,但覆蓋還算比較全面。
以后世的眼光看,這也就是個鄉鎮的水平。
但考慮到西部地區的襯托,眠熊城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工業城市、制造業城市了。
軍火帶來的暴利讓眠熊城的發展進入了快車道,規模和結構都在迅速上升。
任何外來者都不會想到,僅僅在兩年多以前,這里還是一個百來人的石器社會……
毫無疑問,眠熊城是一個巨大的軍火生產地。
但在城內,卻實行有嚴格的武器管制——馬哨不希望部落里上演后世美國那樣的槍支泛濫,或者叫“持槍內卷”。
都說東亞內卷,其實美國也內卷。
只不過方向不同。
東亞人在做題的領域內卷,美國人在持槍的領域內卷。
眠熊城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個供平民購買武器的地方,也對應著兩個民用城門,允許任何人進出。
隨著軍火生意的紅火,眠熊之名逐漸為外界所知,幾乎每天都有外人出現在城東門或者城西門。
“請問,這里是眠熊城嗎?”一隊白人從東面而來,有幾十人。
他們都是白人,看上去風塵仆仆,大多騎馬,隊伍里有一些裝貨的篷車,顯然是商旅。
“當然了,你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地方!”城門口站崗的阿帕奇士兵用熟練的英語說道,語氣里充滿了對這座城市的自豪。
接著他詢問道:“商人,你們從哪里來?”
“我們來自阿肯色。”美國商人說道,“我聽說這里是一個開放的印第安城市,我們可以進去休整一下嗎?”
士兵說道:“可以。城東和城西都有專門接待客人的地方,你們可以在那里休息、購物。”
“城東還有一座賭場,你們也可以去試試手氣。”他又補充道。
車馬勞頓的商人露出笑容,看向身后的同伴:“太好了,我們在這休整一下吧,也許還能進些特產。”
“賭場!”也有人注意到了這個。
阿帕奇士兵笑著說:“是的。而且我們的賭場最近正在舉行活動,每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都將獲得一張‘賭資抵扣券’。”
“賭資抵扣券,那是什么?”商人們好奇地問道。
“就是如果你賭輸了,可以用它抵扣一部分錢,每張抵扣券價值一美元。”
“你們要送我一美元?”
“不是。抵扣券不允許換錢,它只能在你賭輸的時候抵償一些輸掉的錢,并且只能由你使用。”士兵耐心地解釋道。
越來越多外來者到訪眠熊城,其中不乏商旅,畢竟這里距離圣菲小徑并不遠。
商旅從此經過,當然要休整一番,眠熊城也為他們提供了酒館、旅店之類的場所。
但酒館旅店才能賺幾個錢。
為了能從途徑此地的白人商旅手里多搞點油水,眠熊城開設了一家賭場。
公營的、壟斷的賭場。
并且事實上只對外人開放,部落成員如果參與賭博,雖然不犯罪,但卻會成為不良記錄,對工作、福利都有影響。
畢竟賭博又不是啥正經活動,賭場設立的本意也是薅白人商旅的羊毛,馬哨自然不想讓族人也參與。
具體的經營策略,或者說套路,則是他取材自后世一些男人都懂的廣告。
比如賭資抵扣券這種。
看似是送錢,其實不過是誘餌罷了。
“還有這種好事?”這些人哪里經受過這種套路,紛紛覺得這是好事。
士兵的笑容更和善:“是啊,你們難道不去試試嗎?我聽說,這個活動過幾天就結束了。”
在他的鼓動下,商隊里頓時就有人躍躍欲試:“兄弟們,我感覺我最近運氣好極了,今天可能就是我發財的時候!”
“我們去試試手氣吧,輸了也不要緊,反正有抵扣券,也不用賠錢。”
“走,狠狠賺他一筆!”
“先跟我過來登記。”士兵招了下手,便領著一行幾十人的商隊去登記。
登記的工作完成之后,士兵告訴商隊眾人:“將身上的危險物品留在這里,你們就可以進城了。出城之后,這些物品會還給你們。”
“危險物品?”白人商人們一怔。
“就是這個。”士兵指了指許多人隨身攜帶的槍支和刀具,“肯塔基步槍,平原步槍,博伊刀,火藥……這些都是。”
“眠熊城不是賣勃朗寧手槍的地方嗎?怎么會禁止帶槍?”白人疑問道。
士兵:“賣槍和禁槍并不矛盾。”
“你可以從我們這里購買勃朗寧手槍,也可以從其它地方購買武器,但不能把武器帶進城里。”
一些白人脫口而出:“這怎么行,沒有武器,誰來保證我們的安全?”
“我們。”士兵回答道,“在這里,任何人都會得到我們的保護——只要你們遵守法律。”
“武器不能保護你們,事實上,恰恰是武器讓你們面臨危險。”
“當所有人都不帶武器,你們最多只能遭遇小偷,而不會遇上持刀持槍的劫匪。”
白人緊接著又道:“可是你們卻帶著武器。”
“我們是軍人和警察。”士兵顯然已經回答過很多遍這個問題,“總要有一些人合法持有武器。”
“既然如此,合法持有武器的為什么不能是我?”
“如果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墨西哥人,你那么喜歡槍戰嗎?”
“與這無關!”美國人指著阿帕奇士兵身上的武器,“就算要禁止武器,也應該禁止一切武器,包括你們的。”
“你們不能只禁我們的武器,但卻自己手持武器!”
士兵反問:“如果連執法者的武器也要禁止,那么誰來執行禁止武器的法律?”
“那就不禁止武器!”
“這只會帶來混亂。”
“這是自由!”
幾個沖動的白人堅決不肯放棄武器,并且爭執起來,最后竟然手持武器要硬闖進城。
“抓住他們幾個!”周圍的阿帕奇士兵立即行動起來,迅速制服了試圖持槍硬闖的白人。
與此同時,在稍遠處訓練的軍隊應聲而來,一百名士兵齊刷刷地舉起雙持的勃朗寧轉輪手槍,瞄準了這支商隊的所有人。
“放下武器!”
望著兩百個黑洞洞的槍管,以及整齊的怒斥聲,商人們瞬間就慫了。
他們連忙放下武器,驚恐地舉起雙手:“投降,我們投降!”
士兵們收繳了武器,同時說道:“這不是戰爭,而是治安——美國人,你們似乎不太理解兩者的區別。”
平原部落需要維護自己領地內的安定,也需要協調外面的秩序。
就像上次一樣,馬哨通過和多尼凡的談判解決了灰鳥的事情。
自那以后,眠熊城基本就成為了西南印第安人的代表。
各印第安部族認可眠熊城的地位,多尼凡也認為眠熊城是一個文明的、容易溝通的對象。
馬哨也需要在印第安人當中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于是他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責任,成為西南地區的印第安人代表,與美軍溝通。
只要印第安人和美國人發生了沖突,眠熊城就要出面調解,盡可能地消除矛盾,保證和平穩定,同時借此吸納人口,傳播影響力。
很快,眠熊城不僅調解印第安人和美國人的矛盾,也開始調解印第安各族之間的矛盾。
甚至是白人之間的矛盾。
比如就在幾天前,眠熊城西北不遠的兩個白人村鎮發生了沖突,最后就是馬哨親自出面,幫助他們解決了沖突。
調解的基本原則是依法辦事,所依照的法律當然是眠熊城的法律。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馬哨大酋長是一位值得信賴的調解者,以及令人敬畏的審判者,眠熊城也是一座秩序井然的文明之城。
得益于此,眠熊城的擴張速度始終保持在驚人的水準。
每個月都至少會有幾百人遷入城中,上千也并不奇怪,絕大部分是各族印第安人,但也有少量白人。
白人主要是技術人才如石匠、鐵匠之類,以及克拉克鎮的鎮民。
克拉克鎮作為最早接受馬哨影響的白人城鎮,自然也最早地出現了一批白人皈依者。
靈諭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借助廉價的公立學校、公立醫院,薩滿們在窮人當中的傳教工作相當順利。
至于中層的工薪群體,他們雖然對此沒有太大感觸,但靈諭教依舊對他們充滿吸引力。
畢竟……在靈諭教的思想內核里,其實包含了相當多的紅色理論。
這些紅色思想可不是羅伯特·歐文那種空想派,而是來自后世歷史的總結,更具生命力。
甚至于,極少數勤于思考的工人,在接觸過靈諭教的思想之后,干脆就赤化了。
赤化之后,自然也就拋棄了一些固執的種族主義觀念,轉而被靈諭教的思想以及眠熊城大量的公有制經濟深深吸引,渴望加入其中。
對于加入眠熊城,這種赤化者的積極性往往非常之高,甚至比許多前來投奔的印第安人還要高。
事實上,馬哨和下雨天已經開始著手培養第一批白人薩滿,進一步向他們灌輸知識和觀念,并讓他們掌握阿帕奇語。
當然,同化程度最高的白人還不是這些赤化者,而是當初那二十個白人小孩。
經過兩年多的同化和適應,這二十個孩子已經完全融入了眠熊城的生活,將阿帕奇人或者眠熊人作為自我認同。
在眠熊城,阿帕奇人已經變成了一個近乎純粹的文化身份,更類似“文明人”這樣的概念。
除了自我認同,他們還能說一口流利的阿帕奇語。
兒童對語言比成年人更加敏感,學習起來自然更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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