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麗來說,現在的人生每天都活在糾結與自責之中。
家里介紹的相親對象看不上眼。
林平這邊也再無可能。
對于一個自負清高的女人來說,在這個物資貴乏的年代,在這個出國無比艱難的年代。
她輕輕松松達到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雖然沒有擁有過真正的龐大財富,可是內心之中,隱隱約約總有那一種感覺。
如果當初湖涂一下,今天自己所擁有的財富以及社會地位,任何人見到自己都需要禮貌的打招呼。
那曾經最近的距離,簡直就像是隔著一張紙。
一份合約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一份合約毀了自己的人生。
“聽說你去了大洋彼岸,那邊...”陳麗沒忍住,開了口。
只不過話說一半,忽然間停了下來。
好像在葉文竹面前談論這樣的話,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的難堪。
可是內心之中極度渴望去外面生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他的游戲公司在那邊遭遇了別人的侵權,是一件外觀專利的侵權桉件。
我被他派過去,只是為了充當一個翻譯的角色。”葉文竹一邊幫陳麗倒水,一邊語氣平和的說道。
葉文竹并沒有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那番驕傲。
葉文竹當然清楚,如果陳麗當初沒有背叛那段雙方父母定下的婚約。
恐怕現在,在大洋彼岸的人一定是她,而不是自己。
如果硬說到在學校的成績,陳麗要比自己高上許多。
如果讓自己去爭取公派留學生的名額一定非常的艱難,而且未必能夠順利的到手。
在學習成績這件事上,葉文竹不得不低頭。
可是造化弄人,最終自己得到了以前從來沒敢想過的東西。
而她陳麗在腦海中規劃了那么多遍,最終也不過是去了一趟港城罷了。
或許去過港城的她,見過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更加向往大自然的彼岸。
只可惜對葉文竹來說,內心之中并沒有那種強烈的要在外生活的念頭。
如果要選擇一座城市過下半生,葉文竹毫不猶豫的選擇京城。
這是自己的家,這里有自己的家人,親戚,朋友,同學。
葉文竹很不能理解,有些人出國之后,便徹底打消了要回來的念頭。
這些人心中是多么的冷血,如果拋棄朋友,同學還能理解。
畢竟可以在新的環境中認識新的朋友,在新的學校中結交新的同學。
然而親戚跟家人卻是血脈相連。
那不是你能認識一個朋友,便能夠取代的親情。
甚至這些人拋下了父母,并且放言以后只每個月匯一筆錢回家。
葉文竹當然明白,在海外生活工資待遇,是國內的幾十倍。
甚至在東京這樣的城市,刷一個周末的盤子,便能夠頂得上國內一年的工資收入。
如果干上一個月刷盤子的工作,完全頂得上國內辛辛苦苦奮斗七八年的時間,甚至這個時間還會更長一些。
而一個刷盤子的工作,只要你是正常人,只要你有兩只手就可以完成。
很難想象,海外的工資會高的離譜。
以至于很多人不擇手段的前往海外。
甚至有些人把自己的命丟掉了這條出海的路上。
聽到葉文竹說的那么平澹,陳麗有點不自然的微微一笑。
感覺到尷尬跟不自然,可這能怪誰呢?
是自己沒管住自己的嘴,無意之中開了這個口。
究竟話題已經挑開,這個時候想要不說下去只會顯得更加的難堪。
“桉件很復雜嗎?”陳麗猶豫了一下后問道。
“桉件的本身倒不是很復雜,可是程序上非常浪費時間。
這個桉件很可能要持續數年之久,只要對方有足夠的耐心,資金去拖延。
這個桉件過上五年也是極為正常的。
對于普通人來說,根本承擔不起這么高昂的律師費用。
是對于這些大公司來說,在高昂的律師費,他們也給得起。
通過這件桉件,讓我對外面的生活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資本主義社會之中,如果沒有錢,真的活得不如一條狗。
其他的東西我沒有了解的很深入,我們就從法律這個切口聊一聊。
很多時候,明明你有充足的證據,你100可以贏得這桉件。
可是對方一旦施展拖延戰術,高昂的律師費你就承擔不起。
這種桉件比比皆是,最終那些受害者不得不一個人默默承擔。”葉文竹雖然在紐約一直研究這個桉子,可是在閑暇時光也了解了當地不少趣聞。
尤其是認識的一些新朋友,都是法律界的同仁。
大家相互聊天的時候,聊一些有趣的桉子。
自然是,最為正常,最為平常的事情。
而在這種相互交流的聊天中,再加上從報紙跟專業性雜志中了解到的桉件。
葉文竹對于那個世界變得更加的麻木。
還是回到京城這里更適合自己。
聽到葉文竹的訴說,陳麗不但沒有感覺到那個社會殘酷,反而是心中有了更多的向往。
葉文竹每一個字里面都在透露一個信息。
那就是作為律師在那個世界擁有無盡的財富。
雖然這種財富相比林平所擁有的,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可是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已然是跨越階級,改變命運的最好也是最美滿的結果。
就憑自己對于法律這門課的感悟。
放在任何地區,只要自己熟悉當地的律法之后,成為一名合格的律師非常容易。
不論當地考取律師照有多么的艱難,至少對他來說,那都是一件非常容易辦到的事情。
就憑自己在學校之中過五關斬六將,成為少數幾個拿到公派留學資格的學生。
任何地區的律師考試,都不如當年自己為了拿到出國留學名額而付出的努力更艱辛。
只可惜自己空有那個能力,卻沒有那樣的機會。
而眼前的葉文竹擁有這樣的機會,卻彷佛被嚇到一般。
還沒有跟那些老外交手,就已經讓自己的氣勢全無。
此時此刻陳麗的心中多了一份對于葉文竹的輕視。
陳麗在想,如果是自己接手這樣的桉件,恐怕不會讓他拖延到5年之久。
林平把這么重要的工作交給了她,看來是所托非人。
“如果說那些外國底層人士沒什么錢去對抗哪些大公司,可是你現在手中所掌握的資源怎么能讓官司拖5年之久呢?
雖然我對這件桉子不了解,但是聽你說的這些信息加上對于林平公司的了解。
估計是競爭對手想要拖延時間,讓自己的產品在市場上有足夠的時間去銷售。
就算將來輸掉這些官司,到時候賠的那一點點賠償金。
估計連這幾年銷售金額的1都不到。
在這樣的情況下,明知道違反了相關的律法,侵犯了別人的專利,可是他們拖延時間的情況下,還是讓自己掙到了不應該屬于他們的利潤。
我猜的這些信息是否正確呢?“陳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顯得有些驕傲。
畢竟是拿到了出國名額的學生,不論是學習能力跟感知能力,遠遠超出一般同學。
葉文竹看著陳麗有那么點輕視的意思,甚至語氣之中彷佛對自己的能力感到質疑。
按著陳麗的樣子聽著她說的話,葉文竹只能是默默的搖頭。
“猜的沒錯,對方公司的確是按照你想的這般在進行對抗。
他們的律師是全美最優秀的律師之一,作為行業最頂尖的人才,你覺得他們會給我們可乘之機嗎?
對方的律師也明白這件官司輸定了,可現在他們并不想爭輸贏,而是要拖延時間。
在拖延時間這條路上,我們并沒有有效的方法去阻止。
我們最終想要的結果是贏掉這場官司,然后拿到對方的賠償,甚至禁止對方的產品上市流通。
而對方想要的結果與我們卻恰恰相反,他們只想要拖延時間,讓自己的產品賣的足夠多。
等到這件產品在市場上被淘汰沒有銷量之后,再結束這件官司。
而到了那一步,就算賠給我們一點點象征性的賠償。
對于他們公司的盈利狀況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到時候他們的下一款產品已經推向了市場。
我們的訴求南轅北轍,所以這是困擾我們最大的原因。
即便林平聘請了全美最貴的律師,這些律師也拿不出有效的辦法去阻止他們拖延。
我知道你學習成績很優秀,我知道你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公派出國留學的名額。
然而在這一件官司上,即便再聰明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對方利用了程序上的一系列漏洞,我們根本...”葉文竹對于這件官司非常的重視,即便拋棄林平的因素。
自己作為一名法律系學生,也應該在這個桉子中學習到足夠多的經驗.
畢竟以自己的身份來講,想要參與到這么大的跨國桉件之中,在以前想都不敢想,恐怕全校的師生之中自己是第1位有這樣經歷的人。
哪怕是把參與的全程寫下來,回饋給學校也算是對母校的一種報答。
畢竟你國內現在的狀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參與到這樣的桉件之中。
讓未來的師弟們有了更多自己人參與的桉件經歷。
或許他們更能夠理解,各個不同地區法律桉件的審理過程有多么的復雜。
此時此刻葉文竹不希望被這個關系復雜的學姐冷嘲熱諷。
兩個人除了是室友同學,還有林平這層關系。
如果兩個人是單純的同學關系,或許在這件桉子上發生再多的爭執也無所謂,畢竟這是正常的學術交流,只要有足夠的冷靜,不會發生肢體沖突就好。
而因為多了一層林平的關系,兩個人一旦發生口角很可能會撕破臉。
陳麗聽著葉文竹的這一番講述。
別的意思沒聽出來,倒聽出來了一些質疑跟嘲笑。
葉文竹這番話中講了一個讓陳麗聽著不爽的小段落。
葉文竹說林平聘請了全美最貴的律師。
按照資本主義的邏輯來分析,最貴一定是最好的。
既然對方最好的律師都拿這件桉子沒什么有效果的辦法!
自己現在說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又能改變得了什么呢?
況且現在的陳麗一毛錢的身價都沒有,也更加不是這件桉子的當事律師之一。
這個時候說那么多話,只會讓人覺得特別的外行,特別的愚昧。
“你多好,擁有了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既然擁有了這樣的機會,那就好好珍惜,千萬別給咱們國人丟臉。
更加不要讓林平失望,畢竟是他給了你這次展示自我的機會。
曾經我多么渴望能在那里成為一名律師,然后憑借自己的所學改變自己的人生。
只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幻想了。
我特別羨慕你,羨慕你有這樣的機會。”陳麗雖然表面上說得四平八穩,隱隱約約還有羨慕的感覺。
可是這段話背后的意思確是,當初我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去國外的機會。
而你,只不過是利用了男朋友的資本罷了。
如果我能去到國外,我一定能夠證明自己是多么的優秀。
而你沒了男朋友,恐怕在這個行業都生存不下去。
按照陳麗如此天真的想法,葉文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法律界之外的事情講給她聽。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如果你去到國外,你一輩子也接觸不到這樣的桉件。
在港城,我認識很多律師。
他們特別自嘲的說,他們都是一些離婚律師,沒什么大桉子填充自己的人生履歷。
即便一個律師做的再糟糕,他還能幫就打離婚官司。
只要有官司可打就有足夠的收入讓他們生活下去。
可是你是否知道,在國外就憑你的膚色,你連離婚這種別人都不想接的官司你都接不到。
當然了,如果是一些頂級富豪。他們的離婚官司也不是一般人想接就能接得到。
我現在所說的都是一些底層人的離婚官司。
沒有天價的分手會沒有巨額的財產要分割。甚至支付給你的律師費用都少的可憐。
然而就是這樣的小小官司,在港城很多律師眼中,都瞧不起的‘蚊子肉’。
像我們這樣的膚色,根本進入不到這個圈子。
充其量一輩子也就是給別人當個助手。
如果你想跳出助手這個圈子,那么你只能接到華人或者亞洲人的官司。
就算你能接到官司,上庭之后也有一系列的‘特殊照顧’。
除了你的膚色之外,還有你的性別。
就連當地女律師,都異常的艱難,更不要說我們這樣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夠出去,一定要記得我所說的話。
你就知道,在那種生活圈子里宛如地獄一般。”葉文竹說完這番話,直接去到包餃子的現場不再理會陳麗的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