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漢之舊都,關中重鎮。
剛剛被元帝曹奐任命為驃騎大將軍的司馬望在關中已有八年時間,對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人生美好的回憶和感悟也快要結束了。
或許,這座關中大城,就是司馬望仕途的最后一站,對于回到鄴都的朝堂,司馬望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他現在也不想回去。
司馬望在司馬家族中很有來頭,他的生父司馬孚在“八達”中排行第三,后來又給大宗司馬朗做繼子,與老謀深算的司馬懿、早想自立的司馬昭不同,司馬望對曹魏還是相當有感情的,這主要是他和曹髦,也就是曹魏的第四位皇帝,甘露之變被殺的那位是好友。
曹髦這個人很有才,也很牛逼。
如果放在太平盛世,那是文史界的名家,因為他畫的畫真不錯,有曹魏建安文學的遺風,當皇帝雖不能說很差,但個性還是太剛烈外露了,不太懂得權謀,因此早早的就掛了。
碰到司馬家的人,是老曹家的悲哀。
司馬望、王沈、裴秀、鐘會都曾是曹髦講經宴筵的座上客。其中:因為司馬望在宮外任職,曹髦還特意賜給他一輛追鋒車和勇士五人,每當有集會,司馬望就會奔馳而至。
有這樣一層關系,在司馬昭掌權之后,司馬望的處境就微妙起來,無奈之下,他只能自請出鎮長安,以此來躲避可能的危險。
除了遠離鄴都外,司馬望這些年也把興趣愛好轉移到兩件事上。
一是女子。這個女子并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處女,最好是十二、三歲的豆蔻少女,花朵含苞待放,卻又似放未放,對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卻又能滿足象司馬望這樣年老體衰的老男人的獵奇心理。
二是斂財。越到老年,越貪婪吝嗇,說的就是司馬望,驃騎將軍府內的金帛堆積如山,這個只要稍稍打聽就能知道他的愛好。
最后可笑的是,司馬望死后,他的這些財帛都還在,正好印證了那句話:人生最可悲的一件事就是人死了,錢還在。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現在司馬望還有好幾年可活。
驃騎將軍府內。
已顯老態的司馬望微瞇著眼,靠在綿軟的蜀錦鋪就的榻上,身后的年輕小婢跪在后面,兩條粉嫩的玉腿微微張開,正氣喘吁吁的給他敲背。
年輕就是好呀!
就如小婢女胸口的尖尖,不經意的劃過司馬望老邁消瘦的后背,觸動的是肌膚,感動的是心里。
若是往常,司馬望早就伸了手去,但今天,他卻沒了心情。
在錦榻的案幾上,疊放著幾卷來自蜀中、漢中的簡牘,其中:有二份很有意思,一份來自中護軍賈充,除了把劉禪請降的事情大大夸耀了一番后,還用春秋筆法講了講成都發生的動亂,然后就是對征西將軍鐘會入蜀之后做法的指責。
還有一份更有意思,來自鐘會,重點正好相反,鐘會把成都動亂寫的詳細無比,比如:賈充如何在錦宮宴上放浪,如何到寢宮逼死劉禪昭儀,胡烈、胡淵的軍隊在成都洗掠的一件件事情,比賈充更加厲害的是,鐘會還有書證、人證、物證。
這兩份東西,在送到長安司馬望這里后,沒有意外的話,會立即轉送到晉王司馬昭那里。
賈充、鐘會為了爭奪滅蜀頭功,相互攻奸,相互抵毀,讓司馬望大開眼界,不過,這并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司馬望真正關切的是另一卷簡牘,來自漢中。
在褒谷、斜谷駐防的魏軍圍督在十天前發來驛報,稱前往南鄭的道路不知何故斷絕,由于守卒不過百人,圍督不敢多派人手打探,只能將無法南送的輜重和糧秣先存放在褒谷口。
漢中會有什么事情?
荀愷精明強干、智略出眾,每每料敵在先,這一次,應是山洪暴發,沖毀了道路,估計再過幾天就有消息來了。
司馬望想了想,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卻又忍不住拿起簡牘翻看起來。
——
驃騎將軍府門口。
來來往往的車駕昭示著這座府邸的主人地位顯赫、權傾一方。甘露之變后,司馬氏掌權,司馬望這個關中王雖然被猜忌,但畢竟是司馬家的人,與鐘會等曹魏舊臣相比,司馬昭還是更信任姓司馬的人。
在眾多的車駕中,一輛青幔遮蓋的牛車很不起眼,旁邊的輜衣年輕男子不耐煩的扶著車駕,來回踱了幾步,然后一屁股坐在車轅上。
拉車的牛被這一下驚擾,發出哞哞的叫聲,后腿開始用力蹬踏起來,差一點將牛車給掀翻掉。
車內,傳來一聲清脆羞怒的驚呼,年輕男子這時才恍然回悟過來,忙不迭的從車轅上下來,瘦削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司馬望的府門難進!
漢末三國,沒有自動掛號系統,有的只是門房的眼睛,當然,還有暗中塞來的通報錢。
牛車上的人估計手頭不寬裕,報名刺時塞給門客的暗錢不多,按照多少排列下來,這時間眼看著就快到午后了。
“兄長,且再去問問,今天可否見到大將軍。”車駕內,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的童真,又有幾分的稚氣。
年輕男子露出為難的神情,好一會才挪動步子向司馬望的府邸門口走去。
車幔在這一刻被掀起一角,一張秀氣的俏臉悄悄探了出來,大大的眼睛烏溜溜的掃了四周一下,又馬上縮了回去。
不一會,青絲履腳步聲響起。
“婉妹,剛才問了門客,今日的會客人數已經排滿,我們要等明日再來~!”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兄長難道不知道,祖父在長安的獄中受苦,我們怎么能忍心~!”車內的聲音帶著責備,向等在外面的男子抱怨道。
“呃,那我再去!麻煩妹子再給點錢來,最好是有個金餅~!”年輕男子想了想說道。
“啪!”一塊形如圓餅狀,面略凸起的金餅從車內輕輕拋出,正好落到男子伸出的袖口內。
車幔內,一聲輕輕的嘆息傳來,好一陣之后,一個臉上微有嬰兒肥、眼睛大大、下巴翹翹的少年郎從牛車上下來,跟著年輕人朝門口走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
驃騎將軍府的門房見剛才的年輕人去又復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這般推來擋去的手段,正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求財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