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微弱的問詢聲中，充滿了猶疑。
……怎么又回到了這個問題？
維恩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他也僅僅只是有些無奈的將她摟進懷里。
“不要胡思亂想。”
“真的只是胡思亂想嗎？”克莉絲自語一般地問。
“——絕對是。”
維恩很肯定地答道。
不知是不是被安撫了下來，她并沒有再繼續說什么。
銀色的月華，在房間里黯淡地漫溢著。
此時，此地。
只有兩顆充滿不安定的心，很安靜地彼此依靠著。
沒過一會兒，克莉絲的呼吸就平穩了下來。
她睡著了。
連原本想要和自己說的話，除了這幾句疑問之外，也好像什么都沒說出口。
維恩慢慢將毯子拉開了一點，露出她那張幾乎快要縮到枕頭下面的臉。
一如既往的美貌，令人沉醉。
當她沒有在胡鬧的時候，看上去格外地乖巧而又柔弱。
只要在她身邊，靜靜地望著她的樣子，就好像能忘記時間的流逝一樣。
可是，她的表情卻并不是很愉悅，似乎夢見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那雙細致的眉也輕微地皺著。
維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將她的眉間撫平。
這名正在沉睡著、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的女孩，原本是一個——
可以得到幸福的女孩子啊。
這份幸福，真的要由自己來奪走嗎？
即使將來被她怨恨也沒關系嗎？
傷害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是唯一的親人也不要緊嗎？
沒有答案。
不——
答案明明就在那里，只是自己不愿意看見而已。
他呼出一口郁氣，小心地把她抱住自己的手拿開。
再然后，將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間里。
“晚安，克莉絲小姐。”
維恩低聲說。
他像以前所習慣做的那樣，輕輕地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
然而，抱著她的手才剛一松開，克莉絲就下意識地緊緊蜷縮起身體，將腦袋側向了一邊。
靠在床邊的他怔了怔。
……據說，這樣的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典型表現。
他默默地站起身來，看著她的側顏。
在房間里呆呆地佇立了一會兒，他才離開。
“我的女兒，還不懂得怎樣去愛別人。”
艾略特公爵曾經說過的話又浮現在耳邊。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克莉絲難掩失落的模樣也出現在眼前。
——我真的，喜歡她嗎？
當然是喜歡的吧。
所有的心動、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喜悅，全部都是真實存在的啊……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重新鎖好了房門。
但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執行原來的私會計劃了。
他以艾柯絲的身體信手召喚出一只由魔力凝結而成的，通體漆黑的鴿子。
又在桌上隨手寫下幾筆，將紙條塞進鴿子嘴里。
窗戶沒有關。
晴朗的夜晚，月色十分明亮。
他想了想，還是將鴿子往外面一扔。
鴿子很快就撲棱起翅膀，隱蔽地飛走了。
“唉……”
他長嘆一聲，躺回了床上。
身體也自動解除了變身狀態，恢復了維恩的外表。
也不知是不是精神上太過于疲憊，在接觸到枕頭的那一刻，困意如潮水般襲來。
維恩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一片極其空曠的平地中央，很不規則地堆疊著無數只半人高的木箱。
每一只木箱都長得一模一樣。
它們一層又一層地壘砌起來，共同組成了一座外表崎嶇不平的巨大方柱，各個箱子之間犬牙交錯，直直地聳入云端，看不到盡頭。
而克莉絲，就坐在散落在旁邊的一只孤零零的箱子上，昂著腦袋盯著天空那一片白茫茫的云。
似乎是發覺了有人靠近，她回過頭來，看見了維恩略有茫然的表情。
“克莉絲？你在這里做什么？”
維恩走過去問道。
不知為何，他并不覺得這些箱子能夠被這樣疊放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仿佛，這一切本應如此。
聽到他的問題，坐在箱子上的克莉絲搖晃了一下懸空的雙腿，俏皮地笑了笑。
“我在等……這片天空什么時候才能掉下來。”
維恩也抬起頭來，眺望這箱之柱的頂端。
木箱層層壘疊，越高的地方顏色就丟失得越嚴重，直至隱沒于那白茫茫的天空之后，與那片阻隔了一切的慘白云層混合為一體。
他站在其下凝望這些箱子。
視線上過于強大的壓迫感，讓人幾乎以為它們正在來回晃動，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但是，她說的不是“箱子”，而是“天空”？
“天空怎么可能會掉下來呢！”維恩笑道。“它可不是一件物品哦？”
他努力地調節周邊著正變得越來越異樣的氣氛。
“會的。”
克莉絲意味深長地說，“任何具有重量的東西，只要承載著它的支柱崩塌了，那么——”
“它就會掉下來了。”
就在維恩皺眉思索著，她說出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時。
克莉絲卻又忽然再次開口問道：
“維恩，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維恩抬起頭來，看到了她一如往常那樣澄澈的眼睛。
……為什么自己就連在夢里，也要被她問這樣的問題？
是的。
這樣荒誕而又自然而然的發展，當然是在夢里。
所以，維恩也沒有太過于驚慌。
“是真的。”
他極其肯定地說。“這一點不需要任何懷疑。”
眼前的克莉絲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似是覺得聽見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過了許久才收斂了那肆意的嘲笑聲。
“……拜托你，有空也請稍微地懷疑一下吧。”她勸導說。
維恩只是不解地看著她。
這個夢境里的克莉絲，與自己記憶當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她翹了翹嘴角。“你真的，喜歡克莉絲嗎？”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喜歡！”
總是被她用這一句話來回詢問，維恩有些惱怒了。
“只要見到你就會很開心，與你近距離接觸的時候心臟就會怦怦亂跳，每一分每一秒都期盼著能和你一直在一起……這樣的反應，怎么可能不是喜歡？！”
他大步走上前去。
克莉絲雖然坐在半人高的木箱上，可一向體型嬌弱的她，還是比維恩的個頭矮了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