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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算上克莉絲的那一本，桌上一共有八本作品。
然而一等獎一名，二等獎二名，三等獎三名，總共也只有六個優勝名額。暫且保留克莉絲內定的名額之后，等于要從剩下七本里再淘汰掉兩本。
這可就讓評委們十分為難了。
“我認為，這一本畫作的劇情實在太過于……離奇。盡管筆觸和技巧很老道，但卻無法掩蓋它主旨上存在的問題，比起其他作品還是稍微遜色了一籌。”某位評委言辭盡量克制地率先點評道。
不過，另一名評委提出的意見則完全相反。
“我們可是畫家！繪畫上的優勝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那本劇情的確存在一些問題，但也不至于到無法自洽的地步，以它畫面構圖的優秀完全可以彌補，僅僅因為一點小缺陷就篩除它是不公平的！”那一本可是他最看好的作品，無論說什么他也不同意將其淘汰。
“劇情最重要！”
“繪畫才最重要！”
才剛平息沒多久的爭執，又有了復發的苗頭。
維恩從他們倆中間將那本導火索拿走，隨意翻了翻。
“不如兩位先看看克莉絲的作品吧？放松心態之后，或許能做出更加客觀的評判也說不定呢。”他勸解道。
這幾本他都大致瀏覽過了一遍，優缺點也基本心里都有數了。
并不是因為自己偏愛克莉絲，才覺得她在繪畫上有天分，而是以她的技巧和腦洞，在這個對各種套路的探索尚且落后的時代風格的確獨樹一幟。
就像吃過一道極其美味的重口味菜肴之后，再吃普通的菜品就會覺得索然無味一樣，克莉絲的創作正好具有這種味道。
不知是不是出于偏見，他看這些評委們都潛意識忽略掉了克莉絲的作品，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幾本從大量投稿中篩選出來的作品上，因此稍稍有些不平。
“呃……”
那兩名評委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但在維恩的傾力推薦下，他們倆最終還是勉強撿起了被眾人忽略的那本克莉絲的內定作品。
看到他們翻開封面，很快就沉浸進了故事里，維恩心下暗笑。
無知凡人們，接受來自現代理念的降維打擊吧！
沒過多久，這間評選室就響起了一聲驚呼：“這……這種高超的水準……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天才？！”
房間內的其他人一時全都被這道驚訝的聲音吸引了目光。
當看到這人手中明顯裝訂得更精致的紙頁后，有人頓時露出了復雜而又明了的奇特表情。
難道就連他……也終于匍匐在了權貴的威勢下，選擇了違心奉承么？
隨后切莉夫人也走過來，開口說道：“唔，好像發現了很不錯的作品嘛，我也來看看好了。”
接下來，其余人便十分清楚地看見了，這位圈內頗有艷名的貴婦人臉色一連變了好幾次，眉眼間越來越凝重。
“這……”
世間所謂的天才，究竟是基于怎樣的原理誕生的呢？
切莉對這個問題再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很喜歡繪畫。
因為只有繪畫這件事情，才能讓她體會到自己正掌控著一切的感覺。
空白一片的畫布上將會出現什么，全都取決于她一念之間。
她可以大膽地選用新奇的配色，放肆地凸顯叛逆的主旨，而不必再繼續勉強自己充當別人手里的提線木偶。
只有在潛心畫畫時，“切莉”這具軀殼才是一個獨立的、自由的——人。
不過盡管如此，她仍然覺得自己對繪畫本身，其實并沒有多高明的技巧。
她只是單純地喜歡著，并在無事可做的時候努力地練習著。
雖然現在確實是有了不小的名氣，有許多人都將她和她的畫作奉為上賓，但她同時也很清楚地知道，那些吹捧的大部分來由并非源于自己的實力，而是自己身后的……
越是明白這些，她就越想要證明自己。
如果說切莉這個“人”本身還有什么愿望的話——她想要畫出更厲害的畫作，讓大家都看到自己真正的實力。
這已經是她唯一的私心了，在拋棄了其余的所有妄想之后。
放下手里的畫稿，她稍微感覺到了一絲寂寞。
這樣的天才就在眼前，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看到了跨越時代的優秀作品，的確讓人感到欣喜；可是，和這樣的怪物同處一個時代，只會讓其他所有的畫家都黯然失色。
“這，應該是一等獎才對。”
切莉夫人微微沙啞著聲音說。
聽到連她也這么說，一名又一名評委神情鄭重地接過克莉絲的投稿，又一個接一個地露出了難以言表的神色。
很難說是開心，也很難說是不開心。
“這樣水準的作品，已經超出了我的評判能力了。”終于，有人打破了寂靜。“我也同意，這應該是一等獎。”
說著那人看向安然坐在另一端，臉上沒什么表情的克莉絲。
“克莉絲小姐，您應該早點將它拿出來才是……如果我們真的只將它評為三等獎的話，那反而是對我們專業能力的諷刺。”
克莉絲搖了搖頭。
“最低獎項就好，我自有打算。”她仍然堅持自己原來的想法。
“這次征稿最重要的目標還是發掘可以長期穩定產出的畫家，但對我來說，做這件事情注定只是興趣使然。”
這么說幾乎已經明示了，她不會在這一行耕耘太久。
得到這個不講道理的解釋，評委們的目光更加復雜了。
的確對于她來說，獎項或者獎金之類的東西沒有什么吸引力，可是——
“可是，這樣豈不是浪費了您的天賦和才華么……”
一名評委不太甘心地勸說道：“如果繼續精進下去，您一定會成為一名偉大的畫家！”
“這個嘛……”克莉絲的回應，在苦惱中又略微帶著點無可奈何。
“偉大不偉大什么的……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東西。”
她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我只想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哪怕是畫畫也一樣。”
“——它只是我用來感受生活的工具，而不是我的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