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吵鬧聲所吸引，附近的路人很快便圍成了一圈。
尋常來說，維恩并沒有扎堆看熱鬧的愛好，但從人群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讓他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
“霍馬先生，您不能這么言而無信！您在佩爾東伊思小鎮考察的時候，不是還說過對那里的木材質量很滿意嗎？我們這邊已經買下了土地，如果您就這么一走了之，我們的損失——”
“決定買地的人是你，不是我，巴托克。”回答的語速不急不緩，與他面前幾人一臉焦急的神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帶著高帽，拄著拐杖的中年紳士。短須鷹目，眼窩深陷，眸光深邃。
“鄙人僅僅只是個顧問而已，你問我那些木材質量怎么樣，我做了鑒定確實還不錯。但我可從沒有說過本人需要那里的木材，找我又有什么用處呢。”他笑了笑，“往好處想，你至少還多了一塊地，也不虧不是嗎？”
另一邊領頭的男人臉色極其難看。
“好了巴托克，伱是個聰明人。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這，不如立即去找愿意接手的下家，運氣好或許還能小賺一筆。”
高帽紳士說完這句話，目光掃過周圍的人群。
被他盯視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不約而同地略微后退腳步，于是在他視線停駐的方向漸漸讓開了一條道路。
輕哂一聲，他越過人群，登上在道路一側等候已久的馬車，揚長而去。
見沒有好戲可看，好奇的路人不無失望地散去了。
“老大，我們現在怎么辦？”一人實在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拿不出決定性的證據，王國交易所并不支持我們的申訴。可那些木材在本地根本沒人要，如果要賣去其他地方，且不說有沒有人接手，光是額外的運送和倉儲成本都是一大筆錢。”
“那家伙真是個混賬！”被稱呼為巴托克的男人狠狠揉了一把自己腦袋上并不茂盛的頭發。“該死……如果不是因為想要搭上他背后的路子，我怎么會被那個混蛋騙得團團轉！”
巴托克握拳用力地錘在旁邊的石墻上，正憤懣不已，卻突然聽到了一個語氣溫和的聲音。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你們是木材商人嗎？”
他意外地抬起頭來，看見了在人群散去之后，仍然停留在原地的抱著狗的少年。
這位陌生人和他的狗，眼神如出一轍地無辜而又清澈。
維恩注意到，在發現自己的那一瞬間，男人的眉頭比方才皺得更緊了一些。
“你……請問您是？”出于戒備，他下意識站直了身體。
少年穿著細心裁剪、別有巧思的精美衣裝，只需一眼便知造價不菲，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還戴了一枚鑲嵌了紅寶石的戒指，宣示著對方非富即貴的身份。巴托克確定自己并不認識這個人。
“咳，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吃飯路過的閑人而已。剛才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爭論，知道你們遇到了點小麻煩，介意找個地方坐一坐嗎？”
聞言，幾人不無迷茫地相互對視了幾眼。
為了避免去而復返的尷尬，維恩率先邁步，朝自己來時方向相反的另一頭走去。
幸運的是，在拐角處還有一家不大的咖啡廳。
不知是否相信了維恩尋求商業合作的言辭，巴托克譴退了那幾名手下，孤身一人入內。
“您看起來身家不凡。”
點完兩杯咖啡，兩人靠窗坐定之后，巴托克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對于您這樣的人來說，時間應該十分寶貴，想必也沒空拿我這種小人物作消遣。所以，我就直白一點吧。”
“在下名為巴托克，經營著一家木材廠多年。前段時間，有一種名為‘喬楊木’的木材因為它良好的特性，雕刻出來的工藝品非常美觀，頗受市場歡迎。我被朋友介紹到一個出產此種木材的小鎮，簽訂了一筆……巨額的合同，買下了一片山林。”
說到“巨額”的時候，巴托克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勉強，似乎被這個沉重的單詞壓得快要喘不過氣。
“喬楊木并不算特別珍貴的植物，也并非傳統的建筑木材。而那個小鎮非常偏遠，如果不是因為那位‘朋友’的關系，我本來沒有必要跑去那種地方花那么多錢——”說到這里他停頓了兩秒，不想提及太多無關的貓膩，很快將話題轉移到當下這筆交易上來。
“您如果需要這批木材的話，我可以便宜一點轉手，但是費用必須一次性結清。”
他大致介紹完相應狀況，面容嚴肅地注視著維恩，右手不自覺地握緊。
那全力戒備的姿態，讓維恩覺得自己現在要是說出不合時宜的話來，說不定他就會當場發作，勃然大怒地伸手攥住自己的衣領。
“不不不，我感興趣的并不是木材。”
趕在他變臉色之前，維恩及時說出了下一句話：“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是向誰購買的土地？”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巴托克目光露出一絲疑惑。
雖然有點懷疑對方的真實意圖，但他還是甕聲甕氣地回答道：“佩爾東伊思小鎮最大的地主，聽說是王都了不得的大貴族分家。”
維恩沉思片刻，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
真是奇怪啊！溫徹家族派人巡視封地的行蹤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事先卻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和克莉絲也在巡視封地的隊伍之中。
更不要說去往佩爾東伊思小鎮這個完全計劃之外的目的地。
怎么會那么巧合地一出門就有自己想要的線索送上門呢？
想到這里，他瞄了一眼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旁邊的小白。
原本按照維恩的設想，自己與大部隊將在鄰近的城市分開行動，只帶上克莉絲和那一支父親大人特意安排的親衛。他清楚這些親衛當中一定有足夠厲害的魔法師，足以保護克莉絲的安全，其他隨行之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與其讓所有人都放下正事、陪著少爺小姐奔波跋涉，不如把一些人留下來專心處理公務，自己這邊也能輕車簡行。
他并不想大張旗鼓地拜訪。過去的齟齬雖然不至于令他睚眥必報，但總歸令人不快……
想到這里，他禮貌性地笑了笑。
“這樣吧，我決定先去實地考察一番。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想買下那塊地皮。”
維恩吐出了巴托克心底最想聽到的那個詞，“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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